第429章 把話說透
周逸雲是個聰明人,但也是個普通人。
就像大多數普通人一樣,他想儘力活的更好,但是他也有膽怯懦弱僥倖。
自從身體每況愈下之後,他多希望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但是一切都似乎晚了。
而現在,什麼精神療法,什麼自制力,在徹夜難眠各種疼痛的情況下,來的不如一杯酒痛快。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怕死,但是怕慢慢折磨死。
他也無數次想過,離開所有親近的人,就像自己曾經愛聽的那首歌,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但是,當他立刻王君如,離開周牛牛,卻離不開沈慕詩了。
每當他看到沈慕詩,淡淡平靜的笑容,輕聲的說著:「沒事,會好的。」便會感覺所有的堅強都融化了。
他知道她的辛苦,始終那麼默默的,無怨無悔。
周逸雲的病情也是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就會陪著沈慕詩去沈家看看沈父。
身體不好的時候,就呆在家裡,陪著沈慕詩,兩個人總有很多話說,關於股市,關於牛牛,關於周逸雲看過的一些書。
這一年周逸雲浮腫的越來越嚴重了。
沈父也在床上躺了近一年,這一年沈父跟沈母商量,無論如何也要買套房子。
沈父租房的小區出了一套一樓的一居室,房子不大,但是足夠兩口人住。
這幾年房子漲價了很多,但是上漲的趨勢還沒停。
沈母叫來沈慕詩商量,沈慕詩也是贊成的,沈父堅持要沈英豪貸款買下來。
「小詩,這房子讓你弟弟貸款,我和你媽還有退休金和一些存款,不過話要說好了,將來你別跟你弟弟爭。」
沈父這話說的沈慕詩心裡很不是滋味,她看過了上一輩的恩怨,自己就這麼一個兄弟,別說自己還有住處,即便是自己沒有依靠沒有住處,也不會跟自己的兄弟去爭什麼。
她笑著應著:「爸您放心,房錢我一分都不出,但是你們老兩口用的電器幫你們添了可以吧。」
沈母也說道:「你自己這麼多年沒出去工作,那個小周到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結婚不結婚的放一邊,他的身體這麼差以後你怎麼辦?」
沈慕詩答道:「順氣自然。」
沈母嘆氣道:「不是我們做父母的不管你,你從小就不讓人管,現在交了這個朋友....」
沒等沈母說完,沈父攔下話:「她的事讓她自己決定吧。」
這段時間,沈慕詩身邊的人很多在勸沈慕詩,如果離開要儘早,沈慕詩卻又自己的想法。
最難的時候,周逸雲在身邊,自己選擇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就知道他身體不太好。自己一定是有所圖的,比如他的安全感,比如他給自己的時間和空間。
所有選擇都會有個結果,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她並不畏懼走下去。
群里的小姐妹們憤憤不平,如今周逸雲一個月會有幾天狀態好一些,大多數時間飲食起居都要沈慕詩照顧。
「憑什麼啊,你們這樣下去早晚他拖垮了你。」
「沈姐,你還年輕啊,要有自己的生活。」
「他那點收入來源算什麼,本來也是應該他得的,再說人家兩口子商量好了,人家都算計好了,你就是人家的免費保姆。」
很多難題苛責的話傳到沈慕詩的耳朵了,對於性格倔強的沈慕詩來說只當做了耳邊風一樣。
入冬之前,沈父的房子買好了,簡單裝修之後,老兩口終於從為了照顧奶奶租的房子里搬到了新家。
搬家那天,家裡也來了親戚幫忙。
沈慕詩從網上給沈父定了一張全自動的護理床,同時安裝到了房間。
沈父坐在輪椅上看著忙碌的一切,沈母去檢查搬出的房子里還有沒有遺落的東西。
當著家裡親戚的面,沈父環視著房間,最後目光落在沈慕詩身上:「小詩啊,爸再囑咐你一遍,將來你弟的房子留給侄子,這裡等你弟他們老了讓他們住這啊。」
親戚們的目光看著沈慕詩漲紅的臉。
這是沈父的心結,不在乎房子最終是誰的,沈父是怕沈慕詩和沈英豪之間出現自己兄弟之間的矛盾。奶奶眼睛亮了,心也是亮的。所有的事她都安排的好好的,但是最終也沒想到,自己差點回不去自己的家。
沈父怕了,雖然他相信自己的兒女不會這麼做。但是他還是想把話說清楚,說明白。
沈慕詩蹲在床邊再次調試好了床:「放心吧,我就這麼一個弟弟。」
起身想將沈父抱上床,沈父身下一片濕跡。
沈母從外面拿著東西走進來,見狀埋怨道:「怎麼又尿了不吱聲。」
沈父只是苦笑指著沈慕詩:「哪有讓閨女弄的,我有兒子。」
那天,沈慕詩幫沈母收拾了點東西,就匆匆離開了,家裡還有一個周逸雲讓她放心不下,而且她知道,自己在那多呆沒什麼意義。
入冬之前,周逸雲的複查又發現了問題,出現了肝損傷,肺部的結節也比以前大了一些,住院治療了一段時間,人是消腫了一些,但是肌酐又偏高。
周逸雲知道,自己已經糟透了。如果要治療肝臟的同時要保腎,同時還要防止癌症的複發,需要長期的住院反覆的治療。
王君如建議周逸雲看中醫,並且找到一個很知名的中醫大夫。
等挂號就的排上兩三個月,而且據說這個大夫的用藥特別好。
周逸雲不想看,他知道自己的病最後的結果。
沈慕詩接來周牛牛,看到兒子,周逸雲動心了。
高家也來了事情,老房子拆遷了。本來是件好事,但是原來的房子面積很小補償款根本不夠原地換房子。
張潔不想換的太偏遠,高原的兒女根本不管不問。
股市一塌糊塗,幾乎沒有操作的機會,周逸雲決定賣了房子,給張潔添了一些,這樣新買的房子名正言順的寫了張潔的名字。
張潔安心了,也高興了。
對於這些安排,沈慕詩沒有意見,周逸雲正式搬過來和沈慕詩住,剩下的錢他覺得可以安心的治病。
開始一段時間,中西醫結合見了一些效果,人的精氣神也恢復了許多。雖然花了不少錢,但是如果能見效也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
又到臘月,大雪紛飛。
周伯濤去世一周年的日子,第一年存放骨灰只有一年的年限。
要去換存放證以及從新換排位,早上起來周逸雲就覺得渾身痛。
沈慕詩叫了輛車,自己去辦理這些事。
周逸雲看著窗外厚厚的積雪,心裡有幾分悵然。一年看病花了十幾萬,如果需要手術那就不是十幾二十萬可以解決問題,關鍵是成功率。
王君如打來電話,了解了一下他的情況,聽說沈慕詩自己去辦周伯濤的骨灰的事,便埋怨著怎麼不給自己打電話開車送她去呢。
「你在家照顧好牛子就行了。」周逸雲說的是心裡話,現在能讓他堅持下去的,多半是因為越來越懂事的周牛牛。
「你那如果缺錢了就說一聲,賣房子賣地是不可能,而且大額的錢都在我媽那管著,但是我還是能幫上你的。」王君如電話里囑咐著。
「你媽知道你脾氣,我的病你媽也知道吧。」
「應該是知道一些了。」
「那就是了,她啊,就怕你把錢浪費在我身上。」周逸雲說著自己也呵呵笑了笑。
「浪費不浪費都不重要,你堅持治療,至少你看沈慕詩對你也很好,這麼多年,總不能坑了人家。」
周逸雲笑道:「你們兩個都是怪人,人家情敵都打成一鍋粥,你們倒是有些惺惺相惜。」
王君如不饒人的說道:「你才是最怪,而且最精明的是你,你是不是把我們脾氣都摸透了,吃定我們了?」
周逸雲苦笑了一下:「誰這麼有病,犧牲自己吃定別人的。我也是沒辦法,而且沈慕詩說的也對,你的脾氣姥姥的脾氣都太好,孩子越來越大了,等青春期萬一叛逆了逆反了,有個讓孩子回的地方,別跟我一樣就行。」
王君如低頭沉默半晌,她知道自己脾氣不好,就比如上了小學的周牛牛最怕的人就是自己。
有時候自己的脾氣真收不住,按說已經是衣食無憂,吃著房租,賺著存款理財,比大多數上班族要好的多,但是心裡還是覺得憋屈。
婚姻,不是不幸,卻也不幸福。
父親也沒了,馬鳳英自從王昌軍沒了之後變得神神叨叨的,有一次接孩子都給孩子接丟了。王君如真怕馬鳳英再出什麼事。
周牛牛小孩子,出門乖巧,但是男孩子總是很淘氣的,偶爾不好好學些,王君如論起棍子就打。
打他,自己也心疼,但是她怕管不好。沒父親在身邊的孩子,萬一學偏了後悔都來不及。
以前,時不時的還能把周牛牛送去讓周逸雲帶幾天,現在能讓周逸雲帶的日子越來越少,周逸雲的身體不好,沈慕詩來照顧,周牛牛去了沈慕詩更辛苦。
「你知道,你和沈慕詩有一點事一樣的,都是很善良。」周逸雲說道。
「行了,你別誇我們了,想想自己怎麼把病治好,要不然都對不起我們。對了,輝哥不是還欠你錢嗎?要回來沒有。」
王君如這麼一問,周逸雲才想起來這事,輝哥已經好久沒跟自己聯繫了。
聽他不說話,王君如就有點著急:「你都這樣了,他還不還錢,什麼人啊?你以前的能耐呢,要是我現在就找他去。」
「你先別著急。」
「怎麼不著急,借的時候就跟你說了,不靠譜你就不聽。這麼多年多少事你要是聽了,能至於這樣嗎?」王君如很想壓著脾氣,但是壓不住。
現在的周逸雲並不想強辯,自己帶著周牛牛的王君如的辛苦,他不是不能理解。
聽到外面的開門聲,周逸雲說道:「我知道了,那什麼姑姑回來了。」
周牛牛一直叫著沈慕詩姑姑,姑姑也成了周逸雲和王君如說話時候沈慕詩的代替。
「我不管,你得想辦法,錢又不是大風刮的,必須得要。」王君如說完掛斷了電話。
錢很多時候不是大風刮來的,可是那些年周逸雲和王君如賺錢的速度真的和大風刮來的一樣。想起那時候,圍攏在自己身邊的親戚朋友,現在見的都難見到。
偶爾還來看自己的,就是最近幾年認識的驕哥飛哥夫婦,人到四十沒朋友,再交新朋友很難。也難得沈慕詩還幫自己維護著朋友。
「我回來了。」隨著沈慕詩的說話聲,沈慕詩進了門。
外面天氣很冷,她的鼻尖凍得紅紅的。
「都辦好了?」
「辦好了,換了五年的本子,這大雪天的,要去登記換本,抱著骨灰盒去大廳,再從大廳抱著回新樓址,胳膊都酸了。」沈慕詩伸出胳膊,兩隻手還不挺的哆嗦。
來回得在那裡走兩三公里,這雪這麼厚肯定不好走。
「雲子,你給你爸弄的骨灰盒怎麼那麼重啊,什麼木頭的?我記得當初抱著我奶奶的骨灰盒跑沒那麼沉啊。」
周逸雲笑她:「傻樣,你奶奶那是紅木的,我爸這是石膏的。裡面都是石膏,你想能不沉嗎?」
沈慕詩揉著胳膊笑笑:「我進來時候聽你在打電話?」
「嗯,跟君如通了會電話。」周逸雲想著電話的內容,臉色有點不太好看。
沈慕詩換好衣服去做飯,周逸雲撥通了張輝的電話,電話那邊張輝支支吾吾,一說道錢的事就要推脫幾天。
放下電話,周逸雲看著窗外的雪,如果有能力他會去找張輝嗎?心下反覆的掂量著。
「怎麼了?發什麼呆?」沈慕詩進來看著周逸雲的臉色鐵青。
「沒什麼,輝哥的錢我覺得要不回來了。」
沈慕詩微微一愣,接著問道:「你因為這件事很彆扭?是因為生氣輝哥嗎?」
「我生氣我自己....」
沈慕詩拍著周逸雲的肩:「沒事,不用生氣。借人錢的時候,就不要考慮這要回來,要不然就別借。再說,你不常說如果當初沒張春華,張偉,也就沒今天的你嗎?你和輝哥的交情,如果只是值這四萬塊錢,或者說當初你們的人情就值這些,那也是有數的。」
周逸雲詫異的看著沈慕詩:「你是真這麼覺得,還是只是安慰我。」
「真這麼覺得,我們現在需要錢,你治病也需要錢。這些錢杯水車薪,如果真到萬不得已,我就讓君如拉著我一起去鬧著鬧也值了,現在沒到那個份,就當是你對過去念想吧。雖然現在我們也沒什麼,但是好歹都是人家欠你的。」
周逸雲點點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不是拿錢不當回事的敗家子,但是沈慕詩的態度確實讓他舒服很多,心裡的怨氣和壓力也小很多。
沈慕詩轉身去端飯菜,一撇眼看到周逸雲的的神色鬆弛了些,心裡也放下了點,她知道,周逸雲的病情不能著急,怎麼能勸他開心一點,就怎麼勸。畢竟有些事都是錢解決不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