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情何以堪

鬼神榜第十二封，只有一句話：

斃命於三災黑雲者，充為十八層地獄鬼卒，聽候調遣。神意如此，昭告天下。

黑雲足足肆虐了三個時辰才消散。驚惶的人們戰戰兢兢地走出了房子，有的仰望著晴朗的天空，有的欣賞著璀璨的星夜。天空是如此美麗，平日里只顧埋頭過日子，都忘了抬頭看看它。

孟氏夫婦更是嚇得不輕，老兩口平日就有些迷信，正趕上外孫兒出生就有此異象，難免心裡犯嘀咕。

奇怪的是，呂延懷裡的孩子始終睡得香甜，對外面的動靜毫無反應。現在滿天烏雲散了，陽光灑在了窗欞上，周圍是那麼寧靜，孩子卻哇地哭了，哭得響亮清脆！

老兩口頓時掃去了心中陰霾，笑逐顏開地圍了過來。看著肉墩墩胖乎乎的大外孫兒，老頭喜滋滋地問道：

「起了名字了嗎？」

呂延把孩子還給盼兒，答道：「盼兒早就想了個名字，不過還要聽岳父您的意見。」

「不不不，就聽盼兒的！」

盼兒很疲憊但精神很好，一邊哺乳一邊說道：

「女兒嫁給呂延不後悔，所以想給孩子取名叫呂不悔，小名就由父親來定了。」

老頭臉皮有些發燒，想了一會兒說道：「小名叫柱子吧，賴名好養活。」

這名字太土，土就土吧。

裡面忙活完了，呂延還要去答對外面的事，得了喜訊的人們陸續趕來了，醫館門口頗有門庭若市的景象。

禮物收了一大堆，好話聽了一籮筐，呂延的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口乾舌燥。直到深夜才算消停，進屋看了一眼老婆孩子，孩子睡得正熟，盼兒也著實困了，呂延便退了出來。

剛出門就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定睛一看是養生主，還沒等呂延說話，養生主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兩人到了僻靜無人處。

「跟我走一趟！」養生主開門見山。

「去哪兒呀？也不分個時候，我現在哪有心情管閑事！」

「去了就知道，很快就回來！」

養生主不由分說地抓住呂延的手，兩人憑空消失了。

養生主的境界早已超過了無距，不管要去哪裡都是抬腳就到。呂延只覺得眼前一晃，就到了一個新世界。

說是新世界，卻是老地方。

雖然腳下是一片廢墟瓦礫，雖然天是一片暗紅，雖然半空中有神仙打架，但呂延立刻就知道這是哪裡。就像飛鳥還林，就像燕子歸檐，就像風箏重回大，不必用眼睛看，心中自知。

呂延的心一下子放空，這裡有他熟悉的泥土氣息，全身的毛孔都舒暢地開著，把倦意吐出去。原來這些年他是疲憊的，遊子的疲憊只有回到故鄉才能卸下，他的眼睛有些潮濕。

這裡，是他童年的小鎮，可是他的童年已被廢墟埋葬。

天上的紅不是雲，他知道是血蝗蟲，那是逆神的標誌。

一隻無比巨大的九頭蛇拔地而起，它的身子像通天的塔，九隻蛇頭分散開來，把小鎮護在了下面。蛇頭上分別站著人，有負手而立的妖皇，還有鬼王，現在叫天齊仁聖大帝了，一個獨眼人乘著四不像踩在一個蛇頭上，還有九陰長老等等，有一個蛇頭是空著的，留給了養生主。

圍攻者的聲勢更加浩瀚，密密麻麻的內外幾層，有靈山的十萬覺尊，有修真樂土的四萬大能，這些都是三災黑雲后倖存的，實力可見一斑。更來了三千名黑白散仙，還有五百古仙。他們共同組成了萬仙陣，目的只有一個：奉神之意，誅殺逆神！

在九頭蛇的正下方，廢墟上有座孤零零的房子。

養生主領著呂延走進了小屋，然後呂延就看見了豆蔻。

豆蔻半躺在床上，眼睛一刻也離不開懷中那剛出生的嬰兒，目光中充滿母愛，美麗的臉龐上寫著幸福。

呂延一時有些獃滯，心也抽動了一下，原來豆蔻已為人母，他該恭喜她吧？也不知孩子的父親是誰。

養生主一笑，對呂延說道：「還記得你的夢嗎？那個春夢。」

呂延想了一會兒，突然明白了，他驚掉了下巴，「難道！難道夢中的事成真了？」

養生主有些得意，「是我的安排。」

呂延徹底呆若木雞了。

不知過了多久，時光彷彿停滯了，豆蔻依舊看著懷中的嬰兒，輕柔地說道：

「你看他，多漂亮！」

呂延出離了震驚，看著豆蔻的臉頰，覺得她比任何時候都動人，多了一絲女人味，現在的她才是真正的、百分百的完美。

但是，呂延卻發現自己少了些許心動。

他上前端詳那孩子，作為剛剛出生的嬰兒，這孩子比他家的柱子漂亮太多，就像無瑕白玉雕成的瑰寶，簡直完美。

豆蔻甜蜜地說道：「這是我們的孩子。」

呂延無言以對，許多回憶一同湧上心頭，有些歷久彌新，有些卻越發模糊了，甚至，好像原本就是假的。

當回憶退潮之後，他好像明悟了，當他是瞎子的時候，那個豆蔻是真的，後來就越發的虛假了。

他又想起了那個旖旎的夢，有些片段浮現出來。

洞房之中，他和她相擁互動，有時臉頰貼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呼吸，有時又四目相對，眼睛里全是深情與渴望。

可是，那張美麗的臉竟漸漸地變了，變成了盼兒的臉。

呂延覺得自己又要瘋了。

這時豆蔻抬頭注視著他，目光像是波瀾不驚的兩汪湖水，她輕輕地說道：

「以前我對你太過絕情，一心只為了我的計劃。我虧欠你太多，這個孩子，就是我對你的補償，他是我們的孩子。」

呂延一時竟不敢和豆蔻對視，漸漸地，他鼓起了勇氣，四目相對，他從豆蔻的眼中讀出了許多。

失望永遠跟在希望的後面，他的心沉到了谷底。或許是盼兒和柱子給了他力量，他不再躲避，說道：

「沒想到凡人的生活不但沒有消磨我，反而讓我能看到了更多，這是我以前看不到的。」

「看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