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婆婆

第3章 青婆婆

街坊四鄰沒有人知道這個青婆婆來自哪裡,是什麼人,也沒有人喜歡這個乖張怪癖的老人。不知這青婆婆到底是什麼年紀,但從她兩鬢的白髮,下垂的眼角,鬆弛的皮膚來看,這老婦人要麼就是上了年紀,要麼就是遭遇了太多變故。

容宛覺得這青婆婆絕非尋常人。從她那精緻的五官來看,多年以前想必這老婦人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絕代佳人。此外,這老婦人通身的貴氣,妙不可言,只會說滿語和蒙古語,宛兒從來沒有聽過她說過漢語。

當年塞和里氏生宛兒時難產,眼看著就要一屍兩命,是路過的這婆婆出了個主意讓塞和里氏得以順利地誕下女兒,母女均安。塞和里氏雖不精通漢人的儒家文化,亦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個理。自那以後她常常拜訪青婆婆,多加照拂。當塞和里氏懷上博啟之後,身子越來越沉的她不方便在這樣走來走去,宛兒便時常替母親跑腿送東西給那老婦人。為了和青婆婆交流,塞和里氏為此還特地請了一位蒙古來的老嬤嬤教宛兒說蒙古語。小小年紀疙疙瘩瘩說著蒙古語的宛兒或許觸動了婆婆的心弦,讓她想起了過去的往事,雖然婆婆依然沒有什麼好臉色,但總算是和宛兒說上幾句話。

而現在的宛兒對蒙古語一竅不通,塞和里氏不明所以依然每日教宛兒蒙古語。為了不讓塞和里氏看出端倪,宛兒只能私下學習蒙古語,在閑暇的時候請教會蒙古語的老人,慢慢地倒也會說幾句蒙古語了。

在走過一個小巷,經過七八戶人家后,只見一家破舊的宅子,門口的牌匾因為長時間風吹雨打字跡已經模糊不清,四角都殘缺了。

走進去的路坑坑窪窪的,庭院里種的植物大都枯萎,遍地都是雜草,牆角也是布滿了蜘蛛網。

容宛一眼就瞧見青婆婆穿著一件單衣坐在欄邊獃獃地望著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青婆婆,最近天寒、風又大,您身子骨還利索嘛?額娘喚我給您送些東西來。」

容宛放低聲音說道。她的蒙古語還沒有那麼流利,說得磕磕碰碰的,但發音卻相當精準。

青婆婆一眼掃過來,看著年紀輕輕的容若帶著一大包裹的東西給她送來,她倒是少見地沒有發脾氣,但還是怪聲怪氣地說道:「你這小東西咒我呢!」

她有一個比這青婆婆脾氣更古怪更頑固的婆婆。她都能長袖善舞討那尖酸刻薄的婆婆的歡心,又怎麼會被眼前的青婆婆嚇到。

「婆婆,天寒地凍的,您怎麼不多愛惜自己的身子。」容宛將包袱放到地上,打開取出了裡面的一件雲蝠花紋氅衣,走過去就替婆婆給披上了。

青婆婆低頭看了一眼披在身上的絳紫色的氅衣,領頭上鑲著一圈白毛。青婆婆一看便知這不是什麼上等的毛色,遠不能同她昔日所穿的氅衣相媲美,但這相似的情景勾起了她對昔日的回憶,蒼白的面容添上了幾分哀愁,她悠悠地說道:「以前這個時候,青蕊總是陪著我一起賞雪。如今,青蕊也不知如何了。」

容宛知道青婆婆並非同她說話,也不去追問青蕊是誰,她只是默默站在她身旁看著遠方略顯灰暗的天空。

青婆婆說完一陣沉默,整個人像是沉浸在回憶里無法自拔,憶及傷心處,青婆婆眼眶都濕了。

風越來越大了,容宛將被風吹亂的鬢髮別回耳邊,就連她也有些擋不住狂風作妖,又何況是體虛多病的青婆婆。

「婆婆,我還是扶你進屋吧。」

「人老了,不中用了啊。」

容宛扶著青婆婆進屋,在落坐之前加了軟毛墊子,這才小心翼翼地扶婆婆坐下。容宛在銅爐中添上木柴,等屋子熱了之後替婆婆脫下了厚重的氅衣。

「你這丫頭倒是聰慧,多大了?」

青婆婆握住了容宛的手臂,奪下了手中的綉帕,似是隨意地問道。她看著手中黃色帕子上綉著不知是花是草的東西,角下是個歪歪斜斜的宛字。這刺繡真當是拙劣,她彷彿看到了年輕的自己正在床上認真地綉著卻總綉不好,最後惱火一氣之下將那些東西全扔了。最近她是越發回憶起舊時往事,看來她也真的是老了。

「七歲了。」

容宛也猜不透婆婆到底是什麼心思,也只能老實答道。

「七歲了?就這女紅可真是難登大雅之堂,日後進宮可免不了要吃些苦頭。」婆婆自顧自的說著,「當年我也是女紅不行,怎麼練也練不好,繡花針刺得手指頭滿是窟窿,都腫起來了,可是苦惱了許多時日。多年琢磨下來,自己倒也是鼓搗出一套方法來,簡單易學,就是再笨手笨腳也學得會。」

青婆婆語速非常快,說話一字一句好像連著似的。容宛這個外行人,對蒙古語也是一知半解,聽的似懂非懂。

「丫頭,我也是想開了。」婆婆突然突然握住了宛兒的手,「回去跟你額娘說,以後每天空一個時辰出來到我這兒來,我教你女紅。」

「那就多謝婆婆了。」

這句話容宛聽懂了,她點了點頭。她確實對綉工一竅不通。她來到清朝也大半年過去了,也是知道了不少,像她這樣包衣出身的是要參加小選進宮做宮女的,女紅可是最基本的活。

「小丫頭,只有一點,你可千萬要吃得了苦。你若是真的要向我學女紅,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婆婆放開了容宛的手,眼角都帶著幾分凌厲。

「那是自然的,宛兒也不是什麼千金之軀,苦頭還是吃得起的。」

宛兒所言不假。容宛說不上千金小姐,但也有一個貼身丫鬟隨伴身側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可是她不同,她十歲開始就幫忙做家務活了。

「好,你這小丫頭倒是乾脆利落。一旦拜了師,我就是你正經的師傅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以後你要聽我的話,知道嗎?」

婆婆敲了敲桌子半是警告道。

「是。」

容宛低頭輕聲應答道。

她女紅不行,對茶道卻有些心得。容宛一邊泡茶,一邊又想起了前塵往事。她自立自強,多年苦心經營才坐上了公司總監的位置。公司想要爭取一個日本客戶,她打探道那客戶是個愛茶的。她便花了心思學茶道,終於替公司拿下了那筆訂單,也因為這件大功而升任了總監。

「容宛請青婆婆喝茶。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宛兒待婆婆接過茶就下跪,實打實地磕了個頭。

「你這丫頭小小年紀,手藝倒是精巧。」

青婆婆喝了一口茶誇讚道,茶還是往日的茶,比她泡的多了幾分清冽的茶香。她又認真地瞅了瞅跪在地上的宛兒,這丫頭小小年紀就已經有這樣的姿色,日後若是長開了也不知道長成怎樣的花容月貌。可是說到底,長的再美他的心裡容不下你又有什麼用呢?青婆婆摸了摸自己的臉,她也不過四十齣頭,已然是這一副風中殘燭的模樣了,哪裡還看得出昔日風華無限的模樣。她不美嗎?可她再美又怎麼樣,他的心裡就只裝著那顏色姿容一般的女人。青婆婆感受到手中冰冰涼涼的觸感,一股莫名的寒氣襲上了她的脊椎,生生地讓她打了個寒顫。

「我一時想起以前的往事,都忘了你還跪著了,快起來吧。」青婆婆拍著宛兒的手念叨著,將自己手上的鐲子脫了下交給了宛兒,「師傅也沒有什麼好的見面禮送給你。這隻鐲子你收下吧。」

這鐲子跟著她三十年了,是額娘在她出嫁之時替她戴上的,寓言百首偕老,承載著族人的祝福和自己美好的希望。後來這隻鐲子陪著她度過一個個孤獨冷清的夜晚,承載了她所有的淚水和苦楚。

「婆婆。」青婆婆一個眼神過來,宛兒趕緊改口,「師傅,這太貴重,我不能收下。」

「有什麼貴重不貴重的,師傅叫你收下你便收下。你若是不收,師傅可要生氣了。」

面對這樣強勢的青婆婆,容宛還能說什麼呢?她不再推脫只好收下,只能在心裡惦記著日後要多帶些東西來。

「好了,好了,今天你就先回去吧。」

她今天回憶起太多的往事,身子實在是累了,半點力氣也使不上,青婆婆揮了揮手就讓容宛離開了。

「那師傅多加保重,明日我再來看您。」

宛兒看著青婆婆面露倦色,囑咐了幾句便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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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傳:寵冠六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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