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心頭血,染遺像
銀針破空,向著陳升飛來。
青衫男子眉頭微皺,抬手向著前方抓去。
他手中傳出吸力,銀針頓時顫抖起來,隨時都要墜落,被他抓到掌中的樣子。
可是就在銀針要停下的時候,銀針的外殼竟然爆裂開來,從中竄出了一根更加細小的銀針,這新出現的銀針,細如牛毛,以更快的速度,徑直飛向陳升。
這一舉動,出乎了青衫男子的意料,等到他再想要出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他的眼中頓時出現了惱怒之色。
陳升只覺得自己從未有一刻,像今天這般,離死亡,這麼近過。
整個山巔,所有的場景,全部消失,在他眼中,唯獨剩下了這一根銀針,奪命銀針。
銀針泛著寒芒,足夠將他的肉身,穿透個來回。
「先往後退六步,再往左移三步。」這一刻,看著那銀針直奔陳升,青衫男子冷靜的暴喝道。
死死的盯著這銀針的陳升,隨之動了。
他下意識的聽取了那青衫男子的指揮,腳下蹬蹬蹬連退六大步,腳後跟一空,右腳竟然有一半的位置,踏出了山峰平台,再多動半步,就是身墜懸崖的下場。
銀針緊隨而來,陳升不敢遲疑,快速緊跟著向左手邊移去。
第一步踏出,他就察覺到了不對。
「不好,這銀針會隨著我的動作而變向!」
那銀針竟然針頭嗡的一聲,扭轉方向,向著他沖了過來。
「信我!」青衫男子的聲音,在這一刻,精準的響起。
陳升咬牙,拳頭瞬間握起。
他討厭,這種生命,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感覺。
生命掌握在他人手中,和他人的奴才,奴隸,有什麼區別?
被人掌握生命的,是畜生,不是人!
但是今時今日,他沒有選擇,他不能反抗,不能冒險,不能胡來。
父母還未下葬,他不能將父母的屍體,就這麼丟在這兒!
他往左,繼續移動,再跨三步。
眼角余光中,凝雲宗的山門,忽然顯現出來。
不容多想,陳升身體一躍,伸手勾住山門,猛地一拉,將自己的身體拋進了山門之中。
那銀針不依不饒,緊隨其後,向著山門繼續衝擊而來。
看那勢頭,只要不殺了陳升,這銀針是定然不會停下的。
「哼。」
在銀針剛剛觸及山門範圍,僅僅只是剛剛觸碰,就有一隻枯瘦的手,從那山門處,虛空之中,伸了出來。
這隻手中持有一根通體漆黑的毛筆,毛筆長有半截手臂大小,粗如成人中指。
筆尖從虛空之中探出,點在了銀針之上。
分明是柔軟無比的毛筆尖,可是卻比銀針還要鋒利,竟然將這細針從中間割斷開來。
銀針砰的一下斷開,分成兩截,無力的墜落在地上。
「大膽,凝雲宗的山門,也敢冒犯。」蒼老的聲音響起,一道乾瘦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山門處。
「找死。」
老者出現后,二話不說,抬手持筆就是在空中隨意一勾,虛空一震,陳升都沒有看明白髮生了什麼,就見到那白衣少年,口噴鮮血,倒飛下了台階。
不知道墜落到了那裡,更不知道是生是死。
這銀針一看就不是什麼凡物,白衣少年如此蠻橫,身後定然有強大的勢力,可是老者卻不聞不問,毫不在乎,著實霸道。
做完這一切后,老者身體這才漸漸虛化,就要消失在眾人面前。
青衫男子急忙上前,「墨老,既然難得您老出一次手,不妨就再出手一次吧。」
「嗯?」墨老不滿的哼了一聲,本來虛化的身影,也重新變得凝實起來,看向青衫男子。
「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就當我沒攔住他的銀針,對你造成的生命威脅的補償。」青衫男子卻扭頭看向陳升,聳了聳肩道。
陳升一呆,盯著這老者手中的毛筆看了一眼,忽然明白過來。
這老者,竟然是畫師!
和村子里的那位殺只雞都難的畫師比起來,簡直就不可同日而語。
村裡那位畫師和這老者之間,有著如同天塹一般的差距。
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
陳升自幼,不跪天,不跪地,只跪父母。
但是他如今為了父母,卻可跪。
噗通一下,他單膝跪地,重重砸在山石之上,褲子磨損,鮮血流淌,臉色卻不變分毫,「請前輩出手,幫我父母畫兩張遺像,來日晚輩必當重謝!」
「遺像?」老者彷彿這才注意到,山門下方的兩具棺材,隨意的掃了一眼,他瞪了青衫男子一眼,「原來是你小子故意搞的鬼,剛剛讓他往山門處躲,就是為了讓我出來,幫他畫這什麼遺像吧。」
「竟然讓我畫這玩意兒。」老者哼哼。
青衫男子嘿嘿笑了幾聲,沒有說話。
「畫兩幅遺像,自然不算什麼,可是你一來不是我凝雲宗弟子,二來和我毫無關係,就算硬扯,也是我剛剛救了你一命,我憑什麼要幫你畫?」老者也不和那青衫男子多說,只是稀疏的眉頭一挑,問起陳升。
「我願意賭上自己的未來,保證前輩不會為了今天出手,而後悔。若是他日不能回報前輩,晚輩願以這條命賠之。」
陳升之言語,宏達高昂,響徹此處山巔。
轟!
陳升眼角竟有血淚留下,求人的滋味,難受,憋屈,忐忑,屈辱至此。
幾滴血淚從他眼角,順著臉龐滴落。
他悲,他痛,他怒自己無用,無能!
老者看了陳升一眼,忽然出手,手中黑色毛筆輕輕一挑,將那幾滴血淚勾到了筆尖之中。
「為了給他們畫遺像,你可受得了痛?」老者問道。
「受得了。」
「為了給他們畫遺像,你可有誓死般的意志?」
「誓死不屈。」
陳升這后一句話音還沒有落下,左胸,心臟的位置,就出現了一個血洞。
血洞猙獰,距離那跳動的心臟,只差分毫。
赫然是老者出手。
老者持著筆尖,沾染了一些他的心頭血,灑在空中。
這些鮮血在空中並不墜落,而是慢慢散開,很快,就鋪展開來,燁燁生輝,十分神異。
鮮血被拉成一條條絲線,上下左右皆有,互相交錯,形成了一張如同五子棋棋盤一樣的格局。
「以此為紙張,左邊畫你父親,右邊畫你母親,以這上下左右四條線形成的一個個小方塊為基準,形體不得有絲毫的錯誤,哪怕是一顆痣,一條皺紋,一根眼睫毛,你也要儘力力求逼真。」老者甩手,將黑色毛筆,丟給了陳升。
「別看我,我早就立誓,不為別人畫這玩意兒了,你趕緊的,血不夠了,自己在自己心口沾,撐不下去了趕緊說,把筆還給我,自己帶著你父母的屍體,滾回山下,挖個坑連著自己一起埋了。」
老者一聲嗤笑,不再搭理陳升。
陳升手持黑筆,如同持著一桿百斤重的鋼槍,想要舉起,還要精準的對位,長時間的勾動,無比的艱難。
老者的話,更是十分難聽。
但是陳升卻笑了,笑出聲來。
凝雲宗是何等宗門?老者是何等人物?
莫說老者將這筆給他,教他畫遺像的大恩,就算老者替他說句話,對於他這一介村夫的身份而言,老者都已經給足了他面子。
做人,貴在自知。
「謝前輩!」他喝道,根本就不轉身去看父母模樣。
這一兩天,愧疚的他,早將父母相貌,看了不知千百遍,早已銘記在心中,刻在腦海里,磨滅不得。
他持筆畫著兩位老人的遺像,嘴角咳著鮮血,時而將筆尖倒轉,從胸口擦過。
他胸口那手指大小的洞口,就如同墨台一樣,他,以血為墨!
萬靈歷,三一七年二月初一,凝雲宗收徒之日,山門血色衝天,紫光照耀大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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