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歐家的邀請

「唔？」俞微恬驚呼一聲。

現如今城裡不太平安，不說鬼子的間諜、眼線，就是各種幫派、碼頭林立，俞勤壽又是警察署副署長，平時難免會得罪這些人，俞家也不是百分百安全的場所，所以俞微恬才會心提了一下。

「是我。」一個沉鬱的聲音響起，有人從角落裡走出來，然後手指一彈，一道紅線在夜色中滑向樓下，原來有人躲在那裡抽煙。

俞微恬借著院子里些微的燈光，看清對方的容顏，不由鬆了口氣，笑著用手語比劃道：

「是恩典哥哥？」

俞恩典怔怔地看著眼前笑魘如花的少女，雖然燈光太微弱，勾勒不出她臉部的細節，但是她亭亭玉立挺拔的身姿、緊繃之後突然放鬆的笑容，都給他一股別樣的感受，就象一朵玉蘭花，「碰」一聲，緊閉的花辯在午夜突然綻放的驚艷。

「微恬妹妹嗎？這麼多年不見，沒想到你長這麼高了。」

俞恩典今年19歲，上的是湖州國中十二年級，再有半年就可以考大學了，因為剛游泳回來的緣故吧，他的頭髮還是微濕的，向後整齊地梳著，露出下面分明的眉眼，少年人拔節成長的青春氣息濃厚，但是因為眼窩較深，鼻樑高挺，他顯得有些憂鬱。

「恩典哥哥，你和恩禮去游泳了嗎？剛才吃飯時聽到父親說起過。」

俞微恬對施美鳳的子女都提不起好感來，勉強打著手語應付著，不過她已經學會克制情緒、不暴露自己的真實感情，因此外表讓人看起來還是顯得溫潤有禮。當然，如果再往下深究，就會知道這禮貌下面，到底寫著疏離二字。

在俞恩典看來，俞微恬這個妹妹和他自家的妹妹都不太一樣，她淡雅清嫻，看起來與世無爭，身材纖瘦，此時杏仁一般的大眼睛無邪地看著他，就象動物園裡他曾經看過的溫馴的小鹿一般，令他心生憐惜。

拜施美鳳硬要兒子躋入上流社會之功，俞恩典經常參加慈善活動，少不得和殘疾人打交道，俞微恬的手語他能勉強看得懂。

「是啊，我是去教恩禮學游泳，他比較笨，到現在還沒學會。如果以後要上大學的話，體育課是必須會游泳的，不然教練就會跳進水裡，把不會游泳的同學腦袋按到水裡。恩禮聽說了這種事，嚇得直求我教他。」

俞恩典想起弟弟糗糗的樣子，忍不住失笑。

他的笑容輕鬆愉快，是那種自小生在富貴人家、無憂無慮才會有的笑，因為眼窩深邃而帶出的淡淡憂鬱氣息一掃而盡，可以看得出來，家裡人對他很重要。

俞微恬垂下長長的睫毛，掩蓋住心思，笑著用手語比劃道：「那還真得趕緊學，不然被教練按到水裡事小，被同學看笑話事大。」

「是啊，現在家裡連妹妹們都會游泳了，只有他一個不會，你說急人不？」俞恩典接續著話題，問俞微恬，「你會游泳嗎？要是不會，下次可以和我們一起去，我教你。」

俞微恬倒是有些訝異，用手語問道：「湖州這麼開放了嗎？女子也可以到公共場所學游泳？」

「哈哈，本來女子是不可以到公共場所游泳的，可是你知道有南國美人魚之稱的楊秀瓊楊小姐嗎？連政府的楊主席都親自為她沏茶，國母也認她為乾女兒，她在國際游泳運動會上摘金奪銀的表現，讓世人都稱她為民族英雄。受她的影響，現在公共游池也向女子開放了。你盡可以到公共泳池放心大膽地游。湖州城裡的名門千金也經常出沒公共泳池，大家都以擅長游泳為榮。」

俞微恬倒沒想到游泳竟然在湖州這麼熱門，事實上，她的泳技不錯，是二師傅教的，不過，她現在也不想暴露自己的本事，便微笑著用手語回復道：

「好，那有機會再和恩典哥哥去看看。」

俞恩典走下樓梯時，才發現自己莫名和這個新來的妹妹聊了挺多話的，而且心情還有點小興奮。

或許，是因為這個妹妹是「新人」吧，其它妹妹，哪有時間會這麼耐心聽他說話？

在她們眼裡，湖州城裡那些貴公子哥們說的話，吹的牛，才是她們專註傾聽的內容。

「哥，你到天台去了？又偷偷抽煙了？」

俞恩典才到二樓，正要往自己的房間去，俞恩禮冒出了頭。

「噓，小聲點，你不是想讓母親聽到吧？」俞恩典對母親還是有點怕怕的，施美鳳對他們管教很嚴。

「怎麼去那麼久？」俞恩禮剛洗澡完，正在擦頭髮，邊擦邊問。

「遇到微恬妹妹就多聊了幾句。」俞恩典道，說到微恬這個名字時，不由舌尖似乎掠過几絲甜味。

「哥，這個姐姐從小寄養在鄉下，有什麼好聊的？是不是和你聊些農事？」俞恩禮不以為然地道。

由於是老小，俞恩禮特別受施美鳳疼愛，而且俞微恬走時他才三歲，根本不記得俞微恬，對她沒有印象，自然談不上好感。

「隨便聊聊了。」俞恩典感覺好象和俞微恬聊了很多，但細一想，又沒聊什麼，便應付地回了一句，回自己屋裡去了。

俞恩禮擦著頭髮，看著哥哥把門關上，不由覺得俞恩典今天怪怪的，好象和平時不一樣。

第二天。

讓俞勤壽和施美鳳沒想到的是，歐夫人讓人送來了邀請貼，還附送了幾匣城南湖州老字號徐記的糕點，邀請俞微恬明日到總督府做客。

那可是總督府啊，俞勤壽激動得接過貼子時手都發抖了，趕緊賞了送信的人一塊大洋。

施美鳳看著一塊大洋覺得心疼極了，能買一擔米呢，可是總督府的人眼界高，送信的表情淡然地把一塊錢揣在兜里，行了禮就告辭了。當然，施美鳳沒忘叮囑對方，回去和歐夫人說，她們明天九點一定準時到總督府拜訪。

俞勤壽整個人象打了雞血一樣，立即精神了，他興緻勃勃地吩咐施美鳳，一定要把兩個女兒打扮齊整了，不要丟了俞家的臉面。

看來，歐家對這門親事是很上心的，歐總督果然言而有信。

只要能抱上歐總督的粗腿，那他以後就踏上了仕途的通天大道了。

俞勤壽在施美鳳伺候下，穿好制服，挾著公文包，去上班了。

「母親，真的要帶那個小啞吧去見歐夫人？」

俞恩惠才聽到消息，但已經按捺不住內心的興奮了，她以前早聽班裡的女同學說過，歐少帥能力出眾，一表人才，從外國留過洋回來，現在接掌著歐家軍政大權，是湖城所有名門千金最想嫁的對象。

她萬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有機會成為高高在上的少帥夫人，一想到那些過去看不起自己的同學知道這個事後，臉上羨慕嫉妒的表情，她不由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