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上學難

孫祖傑並沒有想到，他的初中竟然會入城去湖縣讀，這出乎他的意料，主要原因就是入城讀書需要住校，開銷比較大，楊媽一個寡婦根本沒有那麼多錢。別的不說，入學通知中每個月七元二角的伙食費就會要了楊媽的命，粗粗一算，加上學費，一年下來沒有八九十塊錢根本就撐不下來。

可是就在孫祖傑說出他不願意去湖縣讀書時，楊媽立刻就開始傷心落淚，而左右鄰居則開始嘆息。

過了一會，村裡輩分很高的周老爺子說話了，湖縣一中是重點中學，全國都有名氣，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考上大學，很多人就算想上還上不了。你這個伢子現在有機會去讀書還不願意，不就是沒錢嗎，大傢伙湊一湊，總會有的。

周老爺子在村子里輩分高，在這個周姓人佔大部分的村莊差不多有一言九鼎的作用，就算是外來的張支書有時候也要讓著點他，要不然工作就不好開展。要不是前兩年對宗族勢力進行了嚴厲打擊，周老爺子也不會從大隊幹部的位置上被趕下來。

周老爺子說完就從口袋裡扣把著拿出了三塊錢，一張皺巴巴的深綠色的井岡山，建國后第二版人民幣所獨有的三元。在孫祖傑廝混的那個時代，光這張人民幣就升值了上萬倍，只不過此時不興收藏，老百姓也根本沒有這個意識，人民也意識不到這版貨幣未來的價值。

隨著周老爺子帶頭，其他的鄰居或多或少都拿出了一些錢，多的一兩塊，少的幾毛錢，這個時候大傢伙都不容易，這份心非常難得了。要不是看在本鄉本土的面子上，大傢伙也不可能這麼大方。

楊媽含著熱淚把這些錢一一接了過來，然後又拉著孫祖傑給一一他們磕頭表示感謝，鄉親們也沒讓小秀才真的下跪，說是怕折壽。

鄉親們的淳樸和善良讓孫祖傑同樣感動的不得了，他一邊堅持著磕頭，一邊在心中暗自發誓，得想想辦法賺錢了，再這樣下去，這幾年不知道要背負多少人情債，而且這個人情債這輩子也別想還得清。

孫祖傑非常清楚，就算他讀書再好，等到他上高中時，他也沒有機會上大學，他的機會是在十幾年之後，所以他必須想辦法賺錢，這不僅僅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楊媽可以看看病，更是為了這些貧苦卻又淳樸善良的鄉親們。

就在孫祖傑磕頭感恩之際，張支書從大隊部趕了過來，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孫祖傑成績很好，這次是整個湖縣小升中的第一名，這樣的伢子是整個周吳大隊的驕傲，所以他在湖縣讀書的花費大隊會出一半。

另外張支書還透露一個事實，那就是他的情況公社和湖縣一中也知道，到時候兩方面都會給他助學金，讓他不要擔心努力學習才是正道。

過了兩天，孫媽又特意從孫吳村跑了過來，拿來了十塊錢交給楊媽，讓她給孫祖傑讀書用，這麼下來，等到九月份孫祖傑正式入學時，他手裡的錢有幾十元了，出奇的寬裕。

從周吳村到湖縣縣城雖然在此時已經修通了公路，但是幾十公里路他一個十歲的兒童想走過去根本不可能，楊媽又是小腳老太婆，出一趟門，更是千難萬難。就在娘倆犯愁的時候，大隊通知，說公社這幾天要到湖縣去運貨，要他們娘倆明天早上五點半在公路上等著，到時候會把他們攜帶入城。

很明顯這是公社在照顧他們娘倆，所以第二日天還沒有亮，孫祖傑母子就帶著蚊帳被子衣服這些生活用品，在公路邊等候。

這個時代的公路兩側，學習北面的鄰居，種的都是梧桐樹，要是在春天，梧桐開花，孫祖傑記得當年三月去北京看雪的情景，現在看到這些梧桐樹，不由自主的又想了起來。

天蒙蒙亮，但是秋老虎有些厲害，所以母子兩還受得住，等了一會，天色微微放亮，車就到了，這是一輛一汽生產的解放牌卡車，載重量四噸，問清楚他們身份后，孫祖傑就扶著楊媽上了車。

公路顛簸，楊媽又從來沒有坐過車，這剛一上來，都有些受不了，很快開始嘔吐起來，楊媽反應尤其劇烈，她又怕髒東西污染了車子，所以只得拿出一個布口袋，把嘔吐物吐到那個口袋裡。

看著楊媽吐，孫祖傑也受不了了，雖然他前世三天兩頭跟汽車打交道，可是現在他這個身子卻是頭一回，沒奈何，吐吧。

這母子兩人對著袋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嘔吐起來，運貨的師傅在駕駛座慢慢也察覺到了，對這樣的情況他當然也很理解，看他們娘倆實在有些吐得厲害，只得走走停停。

停下來的時候，這個師傅就開始海闊天空起來，這是司機們的慣例。此時在公社的司機，地位都很高，一般人哪有機會開這樣重要的生產工具，所以司機們消息往往也很靈通。

所以孫祖傑的情況，這位師傅是清清楚楚，包括他提前一個多小時交卷，考了縣城第一，整個公社雖然還有一個孩子也考上一中，但這個孩子都比他大了兩三歲，看這架勢，孫祖傑日後一定會有出息，楊媽等著享福了，云云。

反正就是一陣海侃，楊媽聽的津津有味，別人誇自己的孩子，當媽的雖然會謙虛兩句，但就是愛聽，百聽不厭。

等到日上三竿，湖縣一中終於到了，師傅把母子兩放了下來，交代今天下午三點會在下車地點帶上楊媽回家，囑咐她別忘記了時間，云云。

楊媽與孫祖傑母子下了車，雖然精神還是有些不濟，但是心情很好，孫祖傑不由得有些好笑，這兜兜轉轉的，他竟然又回到了當年的母校。

時代的迅速發展，會消滅一切遺迹，在孫祖傑的記憶里，他的小學初中高中在未來或是撤銷，或是更改了校址，所以孫祖傑工作之後回到家鄉，有時候想找一點從前的記憶往往都很難尋到，沒想到現在不僅可以找到，還更加的古色古香。

要說起來，孫祖傑也趕巧了，原來的湖縣一中一直只有高中部，在那個時代非常有名，建國十周年的那次高考，竟然升學率全國第二，由此一舉成名，並且成為了淮西說一說二的重點中學。

今年初考前一中突然決定辦起了初中部，而且是針對湖中地區五個縣招收初中部兩個班，作為湖縣初考第一名，孫祖傑能夠再上一中，只能說是人生有緣，命里註定。

辦完了入學手續，繳納了學費和第一個月的伙食費，中午娘倆又在學校的食堂吃了一頓飯。重點中學的伙食比楊媽家裡要好多了，白米饅頭管飽，還有一些蔬菜，偶爾還能見到一兩塊肉片。

看到了這些，楊媽既是難過，又是欣慰，孩子有出息過得好她當然開心，只不過從小養到大，現在要離開她讀書，她又有些戀戀不捨。

吃好飯，母子兩又在學校轉了轉，等到孫祖傑與楊媽揮手告別時，母子兩都紅了眼睛，孫祖傑扶著楊媽蹣跚的上了老解放，這才揮手告別，就這樣，孫祖傑掀開了人生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