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軍訓

在幼兒園的時候，葉蘇晴不是一個特別愛說話的小姑娘。她很安靜，除了午睡，基本上老師讓她做什麼她就會做什麼，不吵不鬧，不讓老師討厭，卻也不會讓老師留下深刻的印象。

和小朋友的相處也是這樣。她不記得在幼兒園裡和哪個小朋友相處的特別好，一開始玩得來的石琪琪也很快就轉去了別的幼兒園，從此再沒有了聯繫。於是，六歲的葉蘇晴偶爾就可以嘗到一股不知名的滋味，多年以後她知道那就是孤獨。

幼兒園組織軍訓，只有兩天，還得去訓練基地離家住宿舍。男生女生住在一起，還是上下鋪，按理說應該正是增進孩子們感情的機會，但就是這樣葉蘇晴依然對自己的同學們沒有什麼深刻的印象，唯一難忘的就是她隔壁鋪的男生腳上穿的是黑色的絲襪，被同學們狠狠地嘲笑了一頓。

這也是葉蘇晴覺得最有意思的事了。

幼兒園的軍訓並不是很累，教官自認為人性化，但實際上要求一群六歲的孩子接受嚴格正規的訓練，受到連續好幾個小時的束縛肯定不會那麼順利。其他的孩子敢怒不敢言，偶爾搞搞小動作說幾句悄悄話，算是小小的反抗。葉蘇晴不一樣，她要麼不說，要說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她慢慢湊到旁邊女孩的身邊，一開始還是悄咪咪的：「你看教官，鼻子那麼大，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說完又悄咪咪的站回去了。

她自以為教官沒有注意到，卻不知道那個嚴厲的男人早已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她的身後。

葉蘇晴說了一句還不過癮，都已經在大太陽下站著不動快二三十分鐘了，注意，是站著不動，連續二三十分鐘哦，她的腳早就酸了。心裡頭焦焦躁躁密密麻麻的像有蟲子爬，她悄咪咪地又把頭湊了過去：「你說教官的腦門怎麼那麼大，他好壞哦，居然這麼虐待我們。」旁邊的女孩早就看見教官正向她們走過來，哪裡敢搭腔。葉蘇晴覺得沒勁，正準備把頭縮回去，就有人幫了她一把。

教官一用力把她的身子扳正過來。

「我不是說要動打報告嗎！」一聲巨響在她的頭頂炸開。

葉蘇晴抿緊嘴唇瞬間變啞巴。

「出列，到旁邊站著。其他人，休息！」

一聲令下，小朋友全都歪歪倒倒的坐了下來，就剩葉蘇晴一個人，孤獨無助又羞愧。

好多人在向她這邊看過來。

哎，我剛剛乾嘛要說話。

不說話我現在就可以休息了。

不對，就是因為我說話他們才能休息吧。

你們要珍惜我付出慘痛的代價為你們爭取來的福利啊。

葉蘇晴在大太陽下想入非非，睜不開眼。

「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嗎？」過了一會，教官走過來問。

「······知道了。」

「好，那我問你，錯在哪？」教官表情嚴肅，一點都不和善。

「·····錯在，不應該隨便講話亂動。」

「還有。」

還有什麼啊······糟了，他不會是聽到我說的壞話了吧。葉蘇晴真的是後悔到了極點。在背後說人壞話還被人抓個正著，這感覺說的人也不比被說的人強多少啊。

「說······說你虐待我們······」她囁儒著，不安的絞著手指。

「你覺得，我訓練你們是在虐待？」教官又提高了一倍聲音，剛剛低下頭的小朋友又抬起了頭。萬老師也走了過來。

「教官，這孩子怎麼了？」

「老師，你們班這孩子，太不服從紀律，太散漫！不僅如此，還在背後說教官壞話，實在應該好好管管。即使不是軍訓，這種做法也應該被及時糾正！」

哼，說的好聽，還不是因為我說你長得不好看才要教訓我！葉蘇晴心裡不服，表面上可一點不敢表現出來。而且，她特別怕老師會覺得她是個壞孩子。她不想給老師留下壞印象。

「蘇晴，你真說教官壞話了？」萬老師有點不相信，平時這孩子雖然話不多，但一直安安靜靜從不給老師惹事，小小年紀總不至於學的兩面做派吧

「老師，我就是覺得······覺得太累了······我······」

「難道別人不累嗎？所有人都像你一樣交頭接耳了嗎？！」教官從旁厲聲說道，嚇得葉蘇晴閉了嘴。

大概是看到了葉蘇晴的這幅可憐相，老師雖然疑惑，但還是幫著她求了求情：「教官，你看她也站了這麼久了，馬上又要訓練，也讓她歇會吧。女孩子身體還是比較弱。我會給她講講道理的。」

教官頓了頓，看向葉蘇晴。

「······既然老師這麼說了，我就不繼續懲罰你了。你要知道，如果你這種行為放在軍營，是一定要接受處分的！」說完，一個轉身就離開了。剛走兩步，他又補充了一句：「還有，不要隨便評價別人的外貌，很不禮貌！」

等到教官走遠了，老師才讓葉蘇晴坐下，自己也坐在了她的旁邊。

「告訴老師，你說教官什麼了？」

「······」

「老師不會批評你，你就坦誠的把你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我說······我說教官鼻子大，還有，還有腦門大。」

萬老師沒說話。這個孩子······

葉蘇晴等著老師嚴厲的批評，但老師沒有，只拍拍她的背，說：「教官也說了，這是很不禮貌的，以後可不能這樣。還有，既然軍訓，還是得有個軍訓的樣子，不可以太懶散知道嗎？再堅持一天，我們就回去了。」

「······我知道錯了，老師。」葉蘇晴已經想哭了，越是對她這樣子說話她越難受。

「知道錯了就好。你在這休息會吧，等會再訓練，一定要聽教官的話。」說完，她就起身離開了。

這一天葉蘇晴都在躲著教官的目光，但絕對是相當認真，再不敢鬆懈一點。吃飯時候選了個最角落的位置，不希望給萬老師看到。

她覺得她已經把教官和老師得罪了，以後一定不會再受到溫柔的照顧了。

一想到這點她就想躲得遠遠的，不希望自己再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

事實上，她以後確實覺得，萬老師看她的眼神帶著點迷霧。

好不容易到了第三天上午，是返回幼兒園的日子。但在臨走前每個班還得照一張大合影，因為個頭的關係她被安排在比較靠中間的位置，她的旁邊是留給教官的。

老師把位置調整好就招呼教官過來合照，教官有點害羞的撓撓頭：「我不太喜歡拍照。」

「沒事沒事，來吧，孩子們第一次軍訓怎麼能不留個紀念呢，缺了教官像什麼話。」經不住老師的熱情邀請，教官走到了我們中間。看到旁邊是我，他頓了一下，走了過來，在我旁邊坐下（我們第一排是坐著的）。

「好了，看鏡頭！小朋友們不要玩了，看這裡——好，三、二、一——」

「茄——子——」

站起來的一瞬間，她分明聽見教官說：「最後一天表現的不錯。」

可她總覺得話裡帶刺。

拍了大合照大家還不過癮，有好多家長已經到訓練基地來接孩子了。看見自家孩子把軍服穿的這麼可愛，根本忍不住想多拍幾張照片。

葉蘇晴的父母沒來，因為他們沒有私家車。只能靠幼兒園的大巴把她送回家。

看著幾乎每一個小朋友都被大人圍著，即使有些小朋友的家長也沒來，但他們好朋友的家長來了，於是就去和別人一起合照，漸漸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葉蘇晴有點局促不安。

「哎呀，你是葉蘇晴吧？」一個很和藹的阿姨走過來。

「嗯······」

「要不要和我們家女兒一起合照？上次做手工你們是坐在一起對吧。」

葉蘇晴這才搞明白，這是他們班小朋友的家長，那個小朋友只和她做過一次手工，其他時候講的話寥寥無幾。

這個媽媽好像誤會她們的關係很好了。

那家孩子站在媽媽旁邊，不說歡迎，也不說拒絕。

「好吧。」

於是她和那個小姑娘手挽著手一起比了個「耶」的手勢，葉蘇晴笑的挺燦爛的，但那個孩子沒笑。

之後拿到照片的葉蘇晴覺得這張照片有點怪怪的，但又說不出來。

就這樣，她人生中第一次軍訓告一段落。

然後，距離幼兒園畢業也不遠了。

畢業的時候每個人都有一本成長手冊，裡面可以放很多照片，都是孩子們這兩年生活的記錄，葉蘇晴把軍訓時和那個女孩的合照放了進去，儘管這之後她們幾乎沒有再說過話。

成長手冊的最後一頁可以讓好朋友給自己留言。葉蘇晴在稍微找過兩個人寫了之後，也挺想幫別人寫的。可惜沒有人找她。

她看見了一個男生。這個男生平時也很是安靜，在班裡也沒什麼存在感，至少她是這麼覺得的。他的成長手冊上只寫了一句話，還剩下一大片空白。

於是葉蘇晴不自在的走過去，裝作很活潑似的：「我幫你寫好不好？」

「不要。」這男生一下把成長手冊合起來，走到另一邊的人群中了。

葉蘇晴尷尬的站在原地。有幾個同學在看她。

我什麼時候得罪他了？

還是我本來就在班上不受歡迎？

應該是我本來就不收歡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