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一章、孤注一擲
江陵城,乃是荊州的重鎮,也是江東唯一一座位於長江北岸的城池。
但是呢,孫權如今覺得這座城池很雞肋。
因為這座城池對江東的意義,是當成進攻荊北的跳板、橋頭堡。然而現在的江東內憂外患不斷,已經沒有實力去謀取擴大疆域了。
所以呢,這座城池的劣勢就無限被放大了。
其一,是駐軍的壓力。
位於前線,自然是要大軍駐守的。江陵城也是如此,孫權讓潘璋領著萬餘人駐守,而且這些將士都是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讓如今狼煙四起、兵力緊缺的江東,更是雪上加霜。
其二,是錢糧的壓力。
江陵是一座孤城,四周出了長江外,都被曹軍給包圍了。也導致了一點:城外根本無法種植,江東必從荊南或者揚州,運糧去供給兵卒。頻繁調動水軍的人力姑且不算,光運糧的民夫就消耗了不少糧食。
光這兩點,就能讓孫權生出放棄的心思。
但是呢,他若是將江陵城放棄,能減少的壓力,也就上面這兩點了。曹軍笑納了江陵城后,荊北無憂后,絕對會大軍南下,讓荊南各地的壓力倍增的。
陸遜的建議,是放棄。
他覺得江陵城已經毫無用處了。
曹軍已經大軍威壓江陵城,若不是曹魏君主的新舊更替,也早就圍城而攻了。在江東沒有多餘兵力的救援下,城池陷落就是個時間問題。
而曹軍攻陷了江陵,也會發兵湧向荊南。
既然如此,何必還要堅守呢?
沒必要讓潘璋麾下萬餘人,做無所謂的犧牲不是?
而且,從大局上看,江東的精銳水軍,呆在東線拱衛吳郡對時局更好。
雖然說,曹軍的東線兵力,已經被去年的石亭大戰給消耗得七七八八了。但是萬一,曹軍從青州、司州和兗州調遣兵力來入寇東線呢?
有水軍在東線長江上游弋,不就能安定人心了嗎?
而水軍回到了吳郡,護衛吳郡的兵力便可以騰出手來,去剿滅山越的內患。爭取早一日,安穩的發展民生,積攢戰爭底蘊。
孫權覺得,陸遜的思慮是很有道理的。
不過呢,他仍舊舉起不定。
不是捨不得將領城,而是擔心荊南將士的士氣。怕忽然放棄江陵城,讓將士們覺得整個荊州都守不住了。
蟻穴尚且可以潰堤!
更何況是被曹魏大軍壓境,面臨死亡的人心。
他思慮了一番,便召回來了駐守東線的諸葛瑾商議。
嗯,原先督戰東線的呂范,年紀頗大了,這兩年大病小病就沒斷過。孫權也就很體恤的,讓這位跟隨孫策打下江東基業的砥柱重臣歸來養病,頤養天年。將東線的重擔,交給了對江東孫家忠心耿耿的諸葛瑾。
好吧,其實是孫權也就能和諸葛瑾商議了。
在建業的江東重臣,幾乎都是出身於江東的世家。他們如今的心思,是憂慮家底逐漸被掏空,比憂心江東孫家基業傳承更多一點。
而且在這種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日後追責的決策上,他們也保持了沉默。
「臣愚鈍,還請吳王自決之。」
他們都是這麼說的,讓孫權既是忿怒,又是無可奈何。
總不能拿著刀子,架在他們的脖子上逼迫不是?江東如今,已經夠亂的了。
而諸葛瑾的建議,和陸遜的看法一樣。
理由是,斥候打探到近期曹魏在青州的戰船,有不少被調來了揚州,於巢湖駐紮。歸於曹魏前將軍、揚州刺史滿寵節制。
也就說是,曹軍東線同樣的積極備戰中。就算髮起不了大規模的征戰,配合荊南的攻勢,充當偏師還是可以做的。
好嘛,這些水軍之前都是徐盛統領的。徐盛帶著不少舊部去巴郡,秘密準備滅吳的水軍。而戰船是帶不來的,便將一部分戰船扔給了揚州,補充之前曹休的大敗。
但是諸葛瑾並不知道,所以請求孫權將水軍調回來吳郡,防禦南線也不奇怪。反正南線的曹軍,根本不會在長江上與江東爭鋒,水軍留在那邊就是浪費糧食。
兩位最信任的人,都做出了同樣的建議,孫權也就從了。
先是讓潘璋將江陵城的黔首百姓,強遷回到吳郡屯田,然後就一把火將這座重鎮變成了過眼煙雲。
而在洛陽的狡狐陳恆,得知消息后,大喜過望,對著嫡長子陳修感慨一聲:「滅吳之戰,萬事俱備矣!」
然後不理會陳修的愕然,便上書向天子辭行,說要趕赴荊州一趟調度兵力。
是的,他如今已經長期在洛陽了。
顧命大臣嘛,不在新君身邊,怎麼顧命呢?
至於看到了滅吳的萬事俱備,就是江陵城回到了曹軍的手中。
江東在荊北沒有了據點,對長江的戒備就會放鬆。也就是等於,讓徐盛的水軍得到了千里奇襲的機會。
狡狐陳恆還是記得,「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這句詩句的。只要讓水軍不知不覺的抵達江陵城,順流直下攻下長沙、將荊南變成餃子的日子,還遠嗎?
馬上的,他趕到了荊州,綢繆的布局也全面展開。
高祚部,直接調任回荊北,修繕江陵城並駐守,安定荊北的人心。
法正部進發到西陵城,與陸遜駐守的公安城對歭。而張虎部、傅僉部歸於王昶節制,繼續牽制益陽城。
魏延部和鄧艾部,就讓孫權寢食難安了。
他們都從南海郡進去了建安郡,與山越部落合兵四萬有餘,讓會稽郡人心惶惶。
雖然還是執行之前曹軍的小規模騷擾戰術,但也順利的逼迫孫權擠出了江東最後一點兵力,前去防禦。讓江東想儘快平定山越內患,變成了奢望。
做完了這一切,狡狐陳恆又施施然的,返回了洛陽。
臨走之際,還讓人給陸遜送去了一封書信,就一句話:「某歸洛陽后,便會在庭院內種下梅子樹。希望日後青梅果碩時,能與伯言煮酒敘話。」
陸遜看完,將書信放在案几上端詳好久,沉吟好久,才長長的嘆了口氣。
以他的戰略眼光,當然也看出了狡狐這番兵力調度的用意,是用曹魏的國力拖垮江東。
所以呢,一個很危險的想法,也在他腦海里慢慢成形:要不要勸說吳王激進一次,將江東的命運,孤注一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