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遇人不淑,良善待沽

第6章 遇人不淑,良善待沽

給橫玉皮開肉綻的後背上好葯后,他半坐著,眼神犀利地看著我。

「那玉佩是什麼重要東西,竟讓你連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顧?」

我瞥了他一眼,慢慢說道:

「這玉玦是師父交於我的,亦是我爹娘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是個念想。」

用手摩挲著玉玦,這玉玦於我很熟悉,又很陌生。

半晌,我聽見他悠悠開口:

「那你可否與我說說小時候所發生過的事?」

我搖搖頭。

「我是一個丟了記憶的人,記不起前事。」

橫玉繼續問道:

「那你可曾想要憶起往事?」

我再次搖了搖頭,「往事隨風,記不起來就罷了,記起來又能如何?不過是多添一樁傷心事罷了。」

他似是不死心。

「你如何就知道這是一樁傷心事?或許是段好事也不一定。」

我頗為疑惑。

「若是一件好事,我怎會被師父養了六餘年?這期間也未曾有人專門來尋過我。想來我一開始被拋棄便就註定了不會有再見之日。」

說完便感覺自己有些頹廢。

「不過一段往事罷了,不值得多留戀,你也倒是豁達。」白袍子笑若扶風地下了榻,坐到了桌子旁。

我收拾了藥物。瞅見掛在一邊的普通青衫外袍。疑惑道:

「這不像是你的衣服。」

橫玉身上的衣服雖是全白,但布料絲滑又堅實,手感極好。袖口和領口之處都綉有銀色花紋,腰帶上還嵌了幾塊白玉石頭。所以,雖然橫玉所穿衣衫皆是白色,但卻沒有浮冰碎雪之意,反倒是有種寒風冷冽的感覺。

這是一種低調的奢靡。

「這是你的衣服。」

「哈?怎麼可能?」

可我低頭一看,我確實只穿了中衣。

再度看向橫玉那廝,只見他從容地給自己添了茶,又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緩緩道:

「你昨日從樹上摔下來時,外袍被樹枝扯住,人雖掉地上了,衣服還勾在樹上,我便做了回好人,幫你把外袍解開了。不用謝我。」

我目瞪口呆,不知說些什麼好。左右這件事已過去了,沒有必要揪著不放。我便沒與他爭執。只是這院子清理起來有些麻煩,但終究是自己給破壞成一片狼藉的,便只能認命。

又看了看手中這塊碧綠澄澈的玉玦,繼而出了院子,往師父的酒窖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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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狐在石桌上對坐著,那人衣冠楚楚,眉目之間皆是風流。那狐正襟危坐,小巧雪白的身子緊繃著。和那人彼此人眼對狐眼,一種奇怪的氛圍突然瀰漫開來。

我剛回來便有幸瞧見了此等情景。

這風流萬千的人自然是橫玉,這一身銀雪的狐便是小離。

我喚了聲「小離」。

小離轉過玲瓏的狐身,看見是我,便十分歡喜地撲進了我懷裡。

我往橫玉那邊看去,以眼神詢問發生了什麼。

橫玉嫌棄地看了一眼小離,

「這白毛在你剛剛不知去哪兒時候,站在院子門口叫喚,我也是聽見它的叫喚聲才出來的,一出來便看見它趴在竹林邊上。」

我摸了摸小離毛茸茸的腦袋,小離溫順地窩在我的懷裡。

他接著說:「丫頭你小心些,這狐狸的四肢都受了傷。」

我登時放下了小離,讓它站起來。

小離歪歪斜斜地站起來,只是不穩。仔細看看,發現四肢關節之處竟都有一條十足長的傷口。只是因為小離皮毛蓬鬆又長,便遮掩住了傷口。

橫玉淡淡的看著我:「你好似並不心疼?」

不心疼?養了四年的小東西現在被傷了不心疼?我終於知道鬼話的意義了。

我自然是怒不可遏,可我確實又不知是何人所為。只能先給小離處理傷口。不過還好,小離雖四肢皆負傷,但並不嚴重,只是傷了關節處骨頭的連接位置,養養也就好了。

傷它的人似乎只是想困住它。

給小離治傷時候,又發現了幾處傷口。

這些傷口倒不是刻意被人弄的。傷口都比較淺,不治也能自己痊癒,更像是小離自己折騰出來的。

末了,嘆了口氣,出了竹塢,在竹林附近尋了些野果子。今早一醒便折騰至今,腹中空空,家裡也沒有果腹之物,便只能出去摘些果子,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此番下山本是為了買糧食,再那麼順道的找個道士半仙給自己算下氣運。

然而,世事難料,多生變故。

不僅沒有吃的,也不知氣運,還帶回來一個傷患,而且是個養尊處優的傷患。

幸好師父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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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時,遠遠的就看見橫玉拿著他那把帶玉墜子的摺扇,望著院中那棵龐大的樹。

樹上掛著一團可疑的白糰子。

橫玉怎麼把自己的衣服給掛上去了?

待我走近后,才看清樹上掛的那白糰子哪是衣服?那是小離,我的狐狸!

將懷裡的果子統統都放在桌上,十分大聲地對橫玉喊:

「你幹什麼?!」

底氣十足。我期望能起到恐嚇橫玉的效果。

不料橫玉沒被嚇到,倒是小離在樹上一個撲騰,直直的摔了下來。

一身的白毛沾上了平時最為鄙視的泥土,登時就裝死暈過去了。

從栽著古樹的泥巴壇里把小離撈出來,放到了石桌上。拂掉了白毛上面的臟泥巴。小離便醒了,「嗚嗚」地向我伸出了它的爪子。

無視小離的舉動,我繼續看著橫玉,讓他解釋。

「小離明明在房裡待得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就到樹上去了?」

橫玉笑笑,放下那把摺扇,也與我一同坐下。

「這白毛見你不在,死活要出去找你,聲音叫的很是凄慘,我便將它帶到了院子里。」

我繼續不依不饒:「那它為何會在樹上?」

橫玉漫不經心地捏起來一個果子,

「這狐狸大概是在院中沒見著你,便爬到了樹上罷。」

我不知說些什麼。

橫玉又看了看手中的果子,十分嫌棄道:「這是什麼東西,能吃么?」

說完便將手中我摘了許久的果子往土裡一丟。

「你這兒就沒有點人的吃食?」

我可以想象到此刻我的臉是怎樣地不悅。因為橫玉試探性地問了句。

「這兒沒有糧食了?」

深吸一口氣,我朝橫玉笑了笑,

「閣下若是想吃人吃的東西不妨自己動手做便是。」

說完就感覺手心一陣酥癢,低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小離已鑽到我懷裡來了。蹭著我的手心。

我摸摸它的頭,很是開心。平時小離與我並不這麼親近。想必這次是因為在外頭受了點兒苦,便記起我的好了。

我這廂正順著小離的狐狸毛。

那廂橫玉沉默之後,我便感覺到一束寒光打在小離雪白的皮毛上。

抬眼一看,橫玉盯著我懷裡的小離,說:

「丫頭,不如我們吃狐狸肉如何?」

說罷便站起來,提著小離的後頸肉,從我懷裡將它拿了出來。

「你幹什麼?!」我已經有些生氣了。

「自然是看這傢伙有沒有肉了。」

橫玉一邊提著小離,一邊若有所思又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小離的身子,目的性很強。

我連忙起身,拿起他的那把帶著玉墜的扇子,對準了他提著小離的手腕,一扇子砸了過去。

橫玉雖然面上吃痛,卻沒有立刻鬆手,

「丫頭,你生得這樣弱小,手勁兒卻不小。」

而後把小離放在了桌上,鬆開了手。

小離沒有了桎梏,顫著腿跑下了石桌。

橫玉揉著手腕,面上猶是冷漠。

「阿挽,你便就是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是你先抓小離在先,我一時情急,才用你的扇子打了你的手腕。」

我不服氣。

「那我們便不說這個。」

橫玉果然心虛。

「依你之見,這救命恩人當如何感謝?」

我想了想,「自然是要好好言謝一二,往後也救他一命便是了。」

「若是往後不能救他一命呢?」

「那便給他些錢財,再不濟也得給個口頭承諾。」

橫玉這一問分明是想讓我報恩。與其瘋狂暗示,倒不如直接了當地說出來,他這人面子太重,不肯說,那我便替他說好了。

「那麼你想我如何報答你?」

橫玉笑了笑,「丫頭果真聰敏,報恩這事兒呢,也不難,只需丫頭還我一命就行。」

我大驚。「我不能死的!」

橫玉意味深長的笑了。我渾身上下感覺更不好了。

「哦?那便說說你為何不能死。」

「我我我還要照顧小離,還要照顧師父,我不能死。」

橫玉真是惡毒。一邊想著,一邊退後了幾步。

面相生的如此清秀,心思卻這樣歹毒。真是遇人不淑。

「我以為你會同那些戲文中的女子一般,說什麼『公子大恩大德i小女子無以為報,只得以身相許』之類的話語。難不成是我這個樣子還不夠好看?」

他這麼一說,我反倒糊裡糊塗了,搖搖頭。

「你生的十分好看,我這輩子雖然也見過幾個風流之人,但你與他們都不同。」

「哦?怎麼個不同法?」

橫玉來了興緻。

「在我所見過的男子中,論氣度,你不如我師父;論風流,你不如易寒;論君子,你亦不如蕭疏寒。但是沒關係,你也有許多過人之處。」

「比如?」

「你有很強的慾望之心,也有很強大的能力。」

不知為什麼,橫玉原先冰霜一樣的臉此刻隱隱有鬆動的現象,面上浮起一種很奇怪的神情。而後又似是十分疲憊的用扇子敲了敲我的頭。

「丫頭,沒想到你平時呆呆傻傻的,看人卻看的清清楚楚。也罷,這幾句話便當做你誇我罷。」

說完便自顧自地進了屋子

摸了摸被白袍子敲過的頭,看著他進了屋子。

我說錯什麼了么?似乎沒有。我看著石桌上的果子,犯了愁。

隔了一會兒,橫玉的聲音從屋子裡傳出來,

「丫頭,我們中午吃什麼?」

我看著面前的這堆果子,更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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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湘上情絲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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