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 你們都曰曰曰了個啥?
當著二十多名秀才生員的面兒,何瑾結結實實地挨了十下戒尺。
一想起這個,他就超級鬱悶:心理年齡都快三十歲了,還要跟小孩子一樣被打手心,這感覺,真跟日了狗一樣。
可沒辦法,明代時的教學風氣就這樣。而且,誰讓他穿到了,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身上呢?
有利的同時自然有弊,憑空能多來十來年光陰的代價,便是就算他言談舉止再成熟,旁人也不會隨意給予他成人的尊重。
「行了,那裡還有個空位,你便坐那裡旁聽吧。」韓訓導打完之後,一指窗邊的一個空座位,面無表情地說道:「那還是你斗垮的丁逸柳座位,正好他的書本筆墨都還沒收拾,便先用他的好了......」
何瑾還能說什麼?
當然什麼都沒說,乖乖地就坐到了座位上。
隨後,看了看那筆墨硯紙齊備,還都是好貨色,不由便有些樂了:嗯,有空兒跟賴三兒說一聲,不用對丁逸柳那麼「寵愛」了,反正劉不同都完蛋了......平時呢,也給那倒霉孩子加個雞腿兒吧。
就在胡亂想著這些的時候,忽然身旁傳來了一句低低的聲音:「小弟叫郝有錢,仰慕大哥許久,不知大哥願意賞臉,抽空兒去小秦淮暢飲幾杯?」
好有錢?......這名字,真是簡單直白啊!
何瑾扭頭一看,發現原來是自己的同桌。而且,這傢伙一身綾羅綢緞的,果然很對得起他的名字。
此時這位郝同學笑得眼睛都快沒了,一副前世粉絲看到了偶像的激動模樣,渾身的肥肉都彷彿在微微顫抖著。
「這位同窗客氣了,你認識我?」何瑾當然也很熱情,同樣壓低了聲音回道。
郝同學卻見偶像如此平易近人,不由更加激動:「堂堂磁州地下江湖裡,及時雨的大名,誰人會不知?小弟以後願鞍前馬後,服侍大哥,萬死不辭!」
何瑾當即又是一陣鬱悶,沒想到都已不涉足江湖了,可江湖上還是有自己的傳說......
「郝同學,你這是《水滸傳》看多了吧?瞧你的年歲,怎麼也比我長上幾年,怎麼還一副納頭就拜的架勢?」
「大哥,你不能這麼算,我雖然比你年紀大,但混得沒你好呀......」
「而且,大哥你跟宋公明多像啊,都是衙門裡的小吏,到哪裡都有一幫慕名的好漢,我不過其中之一......」
何瑾更加無語了,不得不拿出了大哥的氣勢:「好好說人話,你到底是幹什麼的,又想怎樣?」
「我,我家是開磚窯的,老爹嫌我不愛讀書,花了五百兩銀子捐助這州學,讓我來這裡混個臉熟兒......我,我就是想結識大哥,希望能請大哥喝兩杯酒,真沒別的意思啊。」
何瑾一聽這個,不由意識自己最近多疑了:這位郝同學,雖然比自己年長了幾歲,但也只是沒過二十的小年輕兒。
而一個小年輕兒,想結識位江湖大哥,難道還需要理由嗎?
可就在他準備回應的時候,講堂上的韓訓導,忽然便咳嗽了一聲,銳利如刀的目光掃向了兩個人。郝胖子嚇得連忙閉嘴,不敢多說,何瑾也趕緊裝出正襟危坐的樣子,聽起韓訓導的講課。
可接下來一聽,他便有些傻眼了。
「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周氏曰:先行其言者,行之於未言之前;而後從之者,言之於既行之後。」
「范氏曰:子貢之患,非言之艱而行之艱,故告之以此。」
「......」
勉強聽完這一段兒的何瑾,除了兩隻眼睛還會眨巴一下之外,腦子直接就懵了:我去!......這都是些什麼啊?
什麼子曰、周氏曰、范氏曰的,你們都曰曰曰了個啥?!
這一發現,不由讓何瑾有些懷疑自己的智商。趕緊調用了剩下不多的腦細胞,試著解讀了一番。
看了第一句的時候,他似乎還能理解,大概是子貢在問孔子,怎樣才能做一個君子。而孔子的回答是,對於你要說的話,先實踐了再說出來,不要夸夸其談。
可後面的周氏曰和范氏曰,何瑾就有些解讀困難了。大概是,兩個人又對這件事兒,做了些什麼補充和說明?
可他又不怎麼確定,扭頭兒便打算問一問同桌。
可剛一轉頭,便看到郝胖子的腦袋,一磕一磕的。沒一會兒,一個眼皮就閉上了,另一個還勉強撐著,像個在打吊線的泥瓦匠。
隨後,沒待何瑾開口,郝胖子兩個眼睛就都閉上了,一把摟過書本當枕頭,直接睡了過去。
張著嘴巴的何瑾又驚了:我去!......剛才還熱血沸騰地要拜人家當老大,現在一聽韓訓導講課,你就忘了老大找周公去了?
你把韓訓導的講課,直接當催眠曲了?就你這樣的小弟,哼......我打死都不能收!
可講台上的韓訓導,還是一味地『曰曰曰』,何瑾聽得簡直一腦子漿糊。
漸漸的,看著郝胖子睡那麼安逸,他不由也感覺腦袋開始發沉,忍不住用兩隻手撐起了下巴。
可再之後,他好像就看到一個叫『周公』的白鬍子老頭兒,在腦海里捧著一大把的錢,對著他嘿嘿笑道:「何小官人,來夢裡陪老夫玩會兒嘛......」
......
韓訓導講了一個多時辰的經義,正自我感覺良好。抬頭一看講台下面,不由氣得鼻子都歪了。
郝胖子趴在書本上,腮邊掛著晶瑩的口水,鼻涕泡吹起來,扁下去,睡得別提多香了。
至於何瑾,倒是比較雞賊,還知道用書本兒擋住了臉。可那呼嚕聲勻稱平順,顯然在夢裡和周公聊生意經聊得挺投機。
韓訓導氣得七竅生煙,不動聲色地走到兩人身前,猛地一拍兩人的案桌!
啪!
「打雷了,下雨了,回家收衣服了......」郝胖子沒睜開眼睛,就大呼小叫起來。
何瑾這裡倒是比較霸氣,出口就來了一句:「我去你大......呃,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噗,韓訓導差點一口老血噴出十步,學堂里登時充滿了譏諷的笑聲。
郝胖子揉了揉睡眼,正好看到了那吃人的目光,嚇得他直接趴了。而何瑾雖然見過了風浪,可後來讀書的聲音,也不由越來越小......
「訓導息怒,訓導息怒!」郝胖子趕緊狡辯,道:「子曰:吾不是故意的......就是您一講課,我就忍不住瞌睡。」
何瑾這個汗啊:這是解釋?這叫......不打自招!
於是,他當即介面道:「不錯,訓導大人我要反映,這胖子一聽你講讀就睡覺,實在太打擾我學習了!」
郝胖子登時一臉驚詫和幽怨,心中的水滸夢一下就破碎了:我拿你當老大,你卻這般出賣我?
可轉頭一想,自己竟然有被老大出賣的本錢,實在是......太榮幸了啊!
韓訓導卻不管這些,直接黑著臉對好胖子言道:「憊懶鬆懈,虛度光陰,打你二十下,你可服氣?!」
「服......」郝胖子是個老實孩子,乖乖地伸出了手。
啪啪啪二十下過後,他的手都腫了起來,何瑾光是看著都覺得疼。隨後,韓訓導便轉向他,問道:「同樣二十戒尺,你可服氣?」
「我當然......」何瑾也很乾脆,可就在韓訓導都舉起戒尺時,他便接著道:「當然不服氣。所謂不教而誅是為虐,訓導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小子豈會心服口服?」
「不教而誅?......呵呵。」韓訓導聞言笑了起來,那臉色卻更加陰沉了:「行,那我就讓你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