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賭一把
「殿下不可！」
聽聞張啟陽要進行實戰演練的消息之後，毅勇軍監軍高起潛表現出了和他年齡絕不相符的急躁態度：「萬萬不可呀！」
高起潛是崇禎朝的老臣，曾經參加過兩次北京保衛戰和一次南京保衛戰，當年曾經第一個對復隆皇帝表示出了支持，是復隆皇帝的心腹之人。
當年的那個鐵血宦官早已不復往日的風采，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刀刻一般的痕迹。
高起潛已經老了，老的連腰都直不起來，但他依然是毅勇軍的監軍，是名義上僅次於張啟陽的二把手。
他的職責就是代表朝廷監督毅勇軍，他的使命就是保持毅勇軍和大明王朝之間順暢的溝通交流，但這僅僅只是限於毅勇軍罷了，卻不包括那些軍校生。
軍校生根本就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軍隊，而是張啟陽的私兵，不接受任何人的轄制。
「若是實兵操訓，張帥必然會選在淮揚一帶，甚至會沿江列陣。」
所謂的實兵演練，是為了給安寧公主撐腰，也是為了展示武力恫嚇江南，這一層意思不用明說大家都心中雪亮。
「江南之事，應局限於江南，萬不可讓張帥捲入其中。」高起潛說的非常懇切，甚至是一種苦苦哀求的態度：「始作俑者其無後乎？這個先例不能開！」
張啟陽用武力威脅江南，雖然這是安寧公主的授意，但這樣做的影響太壞了。
這種事情，只要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若是張啟陽反覆使用武力威脅，後果極其嚴重，很有可能會打破南北平衡的局面，撕開大明朝名義上的統一。
安寧公主不是不知道這麼做的嚴重後果，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在最後關頭踩了一腳剎車，沒有當場同意張啟陽的建議。
若是沒有張啟陽的支持，安寧公主肯定會被太后一腳踢出去，以太后的手法和江南的官僚作風，以後的大明朝會是什麼樣子真的很難說。
如果沒有安寧公主始終使用圓滑老練的政治手腕維持著這個脆弱而又微妙的平衡，南北撕裂只不過是一個時間問題而已。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這句話可不是隨口說說那麼簡單，而是需要承擔沉重的歷史責任。
這個先例一開，恐怕以後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南北開戰絕非空穴來風。
江南和北方若是打起來，大明朝就真的沒有了。
「我會仔細考慮高監軍的意見，但太后……太后那邊卻只知政爭，絲毫沒有為大局著想的念頭，這是在逼我。說不得也只好不得已而為之了。」
「萬萬不可呀，萬萬不可！」
「高監軍是在擔心張帥趁機豎起清君側的旗號打過長江去？」安寧公主苦笑道：「應該不至於吧？就算張帥真的有了這個念頭，現在的我終究代表著天子，還能用大義的名分壓他一下。若是太后掌權，清君側不過是遲早之事罷了。」
對大明王朝而言，翁太后始終一個隱患，遲早會引爆。
與其等到張啟陽豎起清君側旗號的那一刻，還不如主動引爆這個雷。
至少，現在的安寧公主還能用一個空洞的名義對張啟陽形成道德壓制。
而且，安寧公主深信張啟陽和他的利益一致，那就是他們兩個都不需要出現南北割裂的局面，都在極力維持著一個大一統的局面。
「不，我一點兒都不擔心張帥，這麼多年以來，我深知張帥的為人，就算他要做點什麼，也會堂堂正正的去做，不屑於使用此等下作手段。」
「既然張帥沒有這個意思，那高監軍還在擔心什麼？」
「我擔心他手下的那些學生啊！」
雖然安寧公主已經在今天白天的閱兵儀式當中親眼目睹了學生兵的雄壯姿態，但是對於這些學生的思想狀態卻一無所知。
安寧公主對於這些軍校生的認識，基本上來自於永王和陳茂這兩個人。
即便是永王和陳茂對於張啟陽的思想有著極大認同，但他們終究可以顧全大局，知道維持一個大一統局面的重要性，做事的時候還會考慮手段和方法。
現在的軍校生則完全不一樣，很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架勢。
第十七期軍校生啊。
這些人的思想全都無不激進，甚至毫不掩飾「我族不需要皇帝」的言論，高起潛最擔心就是這些學生兵藉助實兵操演的機會，直接打過長江去，徹底顛覆了江南的那個朝廷，按照他們的意志改造整個大明王朝。
「不會有這麼嚴重吧？張帥壓著他們，他們怎麼敢？」
對於那些年輕的士兵而言，張啟陽就是靈魂和締造者，是他們心理意義上的「父親」。
他們就應該對張啟陽服服帖帖，完全按照張啟陽的意志行事。
「不，不是那個樣子。」高起潛用非常肯定的語氣說道：「現在的軍校生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們的戰鬥力更強。我曾經估算過，僅這一期六千多學生兵，若是遇到當年的多鐸，多鐸根本就沒有勝利的可能，他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這六千多人，絕對勝過當年的十萬清軍，真要是一個控制不住，直接過江，那就全完了！」
六千學生兵足以抗衡當年的多鐸？
這六千多學生兵和以前的軍校生根本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他們已經裝備了最新式的武器，學會了最具殺傷力的戰鬥模式。
真要是放手一搏的話，足以匹敵當年所有的八旗戰兵。
一萬新兵橫掃天下，這句話出自張啟陽之口，但這絕不是一句大話，他現在已經擁有了這樣的實力。
作為一員老將，高起潛深知這些學生兵的戰鬥力到底有多麼強悍。
真要是把這六千多新兵放出去，打穿江南一點問題都沒有。
而且這個過程一定會很快，比想象中的更快，甚至等不到江南反應過來，戰爭就已經結束了。
和學生兵強悍到無法想象的戰鬥力相比，他們的思想才是最可怕的。
縱觀歷史，從來就沒有出現過這樣一批擁有堅定信仰的軍隊，他們的思想整齊劃一，具有極強的執行力，做事果斷不留餘地，真要是有什麼意外的話，誰也擋不住他們。
「連張帥也擋不住嗎？」
「這……我說不好，但卻不得不防啊！」
高起潛的擔憂讓安寧公主更加的猶豫了。
僅僅只過了一天，就又傳來一個更加糟糕的消息：陛下降恩旨，加封安寧公主為「大長公主」，並且要從江南俊彥之中為她覓一良配。
侄兒皇帝要為大長公主姑姑找婆家了。
安寧公主的年紀已經這麼大了，早就應該成親，由皇帝親自賜婚也是極大的恩寵。
只要安寧公主成了親，她就是婆家的人了，就應該老老實實的在家裡相夫教子。
這是釜底抽薪之計啊，是要徹徹底底的把安寧公主從權利中樞排擠出去。
偏偏這種事情安寧公主還不能明車明馬的反對：畢竟她的年紀早就超標了，早就應該締結姻緣，難道還做一輩子的老姑娘不成？
這個消息終於讓安寧公主放棄了幻想，打定主意放手一搏。
第二日清晨，安寧公主來到太廟，喃喃的祈禱著：「大明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孫今謹告之，為我大明計，為長遠計，唯有行險，但求祖宗保佑平安度過難關，若有任何罪責，安寧願一力承擔。父皇母后在天之靈，應能體諒後輩之苦衷。」
……
「早就聽聞這些年輕後輩已盡得張侍講之衣缽，既然張侍講有心查驗成色，我願代大明天子一觀雄壯之軍。」
張啟陽笑了：「我軍雄壯，豈可只有天子知？必然是要天下人知才好。」
張啟陽哈哈大笑著說道：「此間狹，不足以排兵布陣，但求殿下南返，六千健兒沿途護送，一路之上可盡知其真偽良莠。」
雖然已經下定了決心，但安寧公主還是有所顧慮，而且顧慮很深：「渡江即是南都，自有朝廷接應，若是大軍隨行終究不妥。」
「殿下放心，學生們只送殿下抵江即可止步，絕不會踏足江南一步。」
學生兵走到長江邊上就不再南下了，絕不會履足江南一寸土地。
但安寧公主還是有點不放心：「這沿途護送一事，是由張侍講親自帶隊的么？」
「殿下這就說笑了，自然是由高監軍帶隊。」
安寧公主北上禮祭打的是天子旗號，用的天子儀仗，這沿途護送之事擔任應該由高起潛這個「朝廷代表」來做，而不是張啟陽。
雖然高起潛管不到這些學生兵，但是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北地軍事上的二把手，僅次於張啟陽而已，這麼多年經營下來，威望和手腕還是有的，又有張啟陽的軍令，一定可以牢牢的掌控這六千多學生兵。
安寧公主終於放心了。
僅僅只隔了四日之後，安寧公主就踏上了返回江南的路途，隨行的還有一支浩浩蕩蕩的學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