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為情而終
我在疾奔的過程中,又一個模糊晃動的影子被我發現,然後遭到了我尖石的打擊。
坦白說,我還是想活著的。
這一世,雖然沒有法術,但卻能自由自在地生活在繁茂的花果山上,不好么?
所以,只要悟空那裡沒有事,我還是想按照我原來的計劃,在接近妖王之後,將全身的力量灌注到一塊大小合適的石頭上,然後用這塊石頭敲碎妖王的腦袋。
但是就是我掃視悟空的那一眼,讓我整個人都變得僵硬,而後一下子栽倒下去。
我看到了被弓箭射中的悟空。
那是一片凹坡,悟空的右臂就那樣高舉著,上面掛上了兩支弓箭。
很顯然,和我想的一樣,假如我們兩個人中只能有一個人活著,他想把這個活著的機會給我。
所以他才搶在我前面進行進攻。
這並不是因為他心急,而是因為他想把群妖吸引到自己那兒。
躺在那裡的我,抖動著身軀,熱淚連線珠般地滾落,遮住了雙眼,遮住了我眼前的一切。
「悟空,他心裡是有我的。」我感到了無比的幸福。
但是悟空受傷了,他真的受傷了!
想及此,我就感覺整個天地都是旋轉的,足足旋轉了九十度才停下,旁邊的梧桐樹彷彿已經移動到了我的上方,然後重重地壓向我……
我絕不允許悟空再受傷!
我本來是要襲殺妖王的。
現在看來,即便妖王死了,悟空也難以活著。
因為群妖離受傷的他已經很近了,再只要幾步,就能衝到凹坡。
而悟空的手臂,就像被釘住了一般。
也許是弓弩的毒素讓他麻木。
也許他還有其他的傷。
但不管怎樣,死亡離他只有咫尺之遙。
「不!……」
我體內燃氣熊熊烈火,那是只有九尾白狐才能燃起的梵火。梵火一經點燃,便迅速燃遍了我的全身,很快將我身上的每一個部位都燒到。
從頭到腳,從頭到腳。
我站了起來,微微泛紅的眼睛望著悟空,白皙的臉上是絕美的笑容。
我眼睛里看到的,只是悟空舉起的右臂,但腦子裡浮現的,卻是悟空那張熟悉的臉龐。這臉龐好似一伸手就能觸摸到。他偏著頭,眼神是那麼溫柔,那麼親切……
從悟空坐上美猴王的位置,有五百年了。這五百年裡我們朝夕相處,嬉笑打鬧,彼此之前早就成了對方的一部分。只是傻傻的悟空,一直以為我是猴怪變的,卻不知我的真實身份,是九尾白狐。
他總是對我說:「你是我的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而我,也是神秘地回復他:「如果你的兄弟,是女的呢?」
我的雙眼逐漸地模糊起來,晶瑩的淚珠似乎又要溢出眼眶。我的腦海有些空白,一時間有些分不清這是回憶還是現實,我努力地睜大雙眼想再看看悟空一眼,卻怎麼也看不清。我知道,梵火已經開始焚燒我的大腦。
不斷有弩箭打在我的身上,不斷有妖站起來阻攔我,但這都沒有用。
沒有用。
梵火一旦燃起,有死無生。
除非是太上老君、如來佛祖等上神,否則,沒有人能扛得住梵火的攻擊。
我要他們給我陪葬。
他們敢傷害悟空,我殺他們全家。
梵火燃到極處時,我張開了口狂呼:「悟空,等我——」
然後奮不顧身地撲向群妖。
整片區域都被化為灰燼,所有的妖,所有的猴,所有的石,所有的樹……
除了悟空所在的凹坡。
然後,
整個世界,
安靜了。
……
轉世輪迴的戾氣將我傷得體無完膚,但我無怨無悔。
如果不是花果山的這一場劫難,也許我和悟空還能再快活五百年。
這就是命。
我和悟空的命數。
因為我是燃了焚火轉世的,所以我要嘗盡梵冰的折磨才能重生。
每一次的梵冰刑,都是由一片寒冷徹骨的冰水,一點一點地淹沒我的腳背、膝蓋、胸口和脖子,然後我就感覺到我的身體由下而上一點一點變的冰冷,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而每一次的刑罰結束,我都臉色蒼白渾身無力,就好像身體的溫度、營養、乃至精氣神幾乎全部都被那梵冰吸走,只剩下一副近乎枯竭的軀幹被遺棄在陰暗無光的冰窖里。
躺在那裡,我問著自己:「這,難道就是我的宿命嗎?」空虛寂寥的世界,沒有情味的天庭,嗜錢如命的人類,混吃等死的米蟲,得過且過的迷失者,以及冰冷的愛情懲罰,這就像一個輪迴。而我,不得不在這個輪迴里轉。
也許,也許只有和孫悟空在一起的日子,才是開心的日子。沒有陰謀,沒有詭計,沒有男人的無情與背叛,沒有天神的固執與決絕。花果山,雖算不上是人間仙境,卻也是舒適愜意的地方。更何況,那裡,有我心愛的人。
在遭受梵冰刑的這段日子裡,我慢慢地悟透了我與悟空的感情。那不是友情,也非兄弟感情,而是愛情,至真至純的愛情。儘管這份愛,只是我的單戀。
愛是什麼?
愛就是肯為對方死。
我肯為悟空死,
難道這還不夠嗎?
無論梵冰刑讓我多麼痛苦,只要一想起孫悟空,我就彷彿能聽到樹葉的歌。然後在陰暗無光的冰窖里尋找到了花果山的影子,影子雖然橙色發灰,卻像音樂一樣浸遍我的全身,然後在那暗淡的橙色顏色里,我彷彿看到了花果山上的眾生在成長:長大,長大,向著藍色的天空展開懷抱。
……
萬年以後。
我從花果山中掙脫出來。
從寒冷冰窖中掙脫出來。
從與孫悟空的一世情緣中掙脫出來。
「你是把我催眠了嗎,老兄?」
他看著我,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半天沒說一句話。
我不喜歡這種氛圍,開口道:「喜歡女孩你就直說嘍,老兄。年輕男人,火力旺嘛,可以理解的。來,我介紹我們班花給你認識,咋樣?」
他還是什麼表情都沒有。
「切,木頭啊!」我對他做了一個鬼臉,「我們班花就是我啦,哈哈哈哈……」
他還是沒有說話,只是走近我,認真地看著我,看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他不會想在這裡那個吧?」我感到了恐懼。
但是我的恐懼並沒有成為現實。
他又看了我半天,然後搖搖頭,走了。
並沒有碰我一根手指頭。
「靠,我不會遇到個啞巴吧!」瞅著他走遠了,我怒道:「毫無徵兆地出現,又莫名其妙的消失,搞什麼,耍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