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十年前(上)

第1章 二十年前(上)

秋冬之際,風色蕭冷,日色淡薄。

暮色將臨,群山影從。霞光之下,正描繪了一幅好是迷人之景色。涼風透骨,落葉飄零。山丘之下,群樹之間,尚有一二枝樹枝俏皮地越到霞光之下,享受著這暮色之間透著涼意的日光,樹枝上的金黃的葉子正隨著風的擺動將這蕭瑟暮秋景色變得歡快起來。

縱是如此美麗的景色投在山下一間小築的窗口,這間小築內卻仍籠罩著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日光已沒了光影,房內卻仍未點著一燈半火,微光之下卻能看見屋內環坐了八人。

時光流逝,死一般沉寂的屋內的八人卻似蠟像般紋絲未動,就如自這間小築建成時便已經擺放在這裡似得。

日落星出,冷色的寒月竟也已懶慵慵的升起,白光在屋內拉出了長長的身影,投到正北而坐的一名男子面上。

突然,男子無神的雙眼在月光下射出懾人的精光,竟似蠟像緩緩活過來一般,原本垂落的長發此時竟也微微舞動,嘴角也似有了生氣,死寂般的屋子內終於吐出了聲響。

正北而坐的年輕男子輕聲道:「明日便是我等與劍神及正派諸人最後一戰,我等當盡全力為之,以報宮主栽培之恩。雖此戰必敗,也尚需儘力。」

似思慮良久又道,「明日之後,世上便再無八部眾,也再無何龍此人。」

「說什麼呢?大哥,我等兄弟八人自小便一塊習武,一起受罰,一起挨餓。這等情誼,終也敵不過樹倒猢猻散嗎?」何龍身旁的男子毛髮倒豎,轉頭看向何龍,眼中儘是不解。

「人各有志,大哥若是不願與惡人同謀,便自去了吧?若是怕了那個甚麼劍神,便由我來對付他吧。」一瘦削男子發著古怪的尖利聲音道,說完便「誒嘿嘿」般鬼笑起來。

「你怕是見著王天佑便已嚇得尿了褲子了吧?」坐在一旁的男子怪聲道,在黑色的籠罩下看不清面貌,若不是一雙腳暴露在月光之下怕是再難找出聲音的源頭。

「佘淮,你說什麼!」瘦削男子突然立起,右手直指黑暗之中。藏身黑暗之中的佘淮卻無動於衷。

「杜建」何龍似用盡全力般輕聲叫到那人的名字,那人本已出現在袖口的羽鴆忽然又消失在袖口,戰戰兢兢的看向何龍。

何龍在緩緩道:「坐下」。

杜建竟扭扭捏捏的左右顧盼般猶豫了片刻,又極不情願的坐下了。餘眾皆不敢說出半點聲音,竟又恢復沉寂。

杜建為何如此懼怕何龍?原是八人自小便在一起,各人性情都已盡知。自小到大也不過二十餘年,眾人已吃過不知多少次何龍的龍神掌的苦頭,自然都不敢多言。杜建為人刻薄,好吹牛,卻也不敢多作忤逆。

又過了半刻,杜建緩緩道:「大哥,不是小弟有意挖苦,實在是大哥突然便要離開我等,實在不解。而且我們也沒有必要與那些正派決戰。倘若他們反悔,他們人多我們人少,不是羊入虎口嗎?說到報恩,我們刀口舔血,十死十生,早就報完了。行天宮早已無當年盛況,我們兄弟何不取而代之,再找找那失散的行天功。若是練得,還怕他個劍神劍鬼的?」

「宮主於我等有恩,你們今後別打行天宮的主意。況且我們一身武藝也不比行天功差,明日輸了,便二十年之內不可為禍江湖。」何龍緩緩道。

「呸,狗屁為禍江湖,那禿驢霸佔田畝上千畝,無數百姓餓死,那才叫為禍江湖!」何龍身旁的漢子恨聲道,毛髮皆張,怒眼圓瞪,煞是怕人。

雖然無人應聲,但是恐怕所有人心裡都應了聲「就是」吧?何龍看向那人,緩緩道:「此事不是我等能夠改變的,只望明日之會能全身而退,今後也少生事端。」

一直沒有發聲的肥碩大漢忽然應道:「大哥已有家室,卻還是為我等謀退身之策,大伙兒難道以為這樣下去正道會放過我們嗎?大哥與那些正道周旋,才換得這次脫身機會。」

杜建道:「哼!王懷憂啊王懷憂,你還真是沒脾氣,沒膽識。僅僅是那屠人張,乞丐孫,禿子李那班子人就夠正道喝一壺的了。我們若是再和他們聯手,這群所謂正道就是個鐵桶,也得給我們捅破了」

杜建又忍不住道,「大哥雖然與那禿子和劍神約賭,但是明日他們是否會毀約再來個毀屍滅跡,天下誰知道正道的人不守諾言了?就算劍神可信,但是其他那幫人呢?再說了他們能夠答應這事兒想來也是為我們頭疼不已。畢竟正道內部也不是一片和諧的,若是略施小計讓他們狗咬狗,這天下武林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杜建說到心頭,竟緩緩的站了起來。

「夠了!」何龍突然一聲暴喝,竟將那還未完全站起身的杜建嚇得跌坐到木椅上。

八人圍著的紅鐵木製成的方形大桌此時卻突然矮了三寸,卻似乎仍未有絲毫損傷,倒似這桌腿有三寸都嵌入地下的花崗岩。

要知功力高強者手劈石磚不過碟中小菜、盤中蒸魚,不過手到擒來。但是這將數丈見方的大木桌硬生生拍入花崗岩,木桌卻毫無損傷。

這般的功力世上卻是罕有。這便是何龍的龍神掌,對力道與內力的拿捏,堪稱登峰造極。

眾人被這一驚的頓時坐直了身子,如同臨戰前的士卒靜待著將軍的訓話。看了看正坐的眾人,何龍懶聲道:「還當我是大哥,就聽我的,明日之戰,我自然保你們無恙。」

頓了頓又道:「與正道爭雄我們還差得遠,杜建」。

「在。」

「你拿的出來上萬的人嗎?」

「這...這...」杜建支支吾吾,竟答不上來。

「正道僅那連山派就上萬人,更何況還有少林,八卦門,杜山劍宗,龍虎堂,絕刀門,鑄劍山莊和獸王莊整整八大門派。多少人,你算過嗎?」

「但是他們之間都是勾心鬥角,沒有新仇,也有舊恨。只要...」,杜建語聲已軟了大半。

話聲未落,何龍已生生打斷:「大敵當前,你以為他們會重翻舊案?你以為那幫人是腦子不好使才當上的掌門?杜山劍宗邱書民那一劍你給忘了?更何況還有王天佑坐鎮。你能幹什麼?」

何龍一雙利眼直逼杜建,月光射下,杜建頭埋在桌上,支支吾吾到:「我們在暗,縱然不能滅掉他們,他們也難尋到我們。」

「杜建!」啪的一聲木桌又被拍矮一寸,驚得杜建抬起頭來,何龍死死盯著一字一字道:「你到底聽不聽我的!」顯然,何龍的耐心已經耗完。

「我聽大哥的就是。」

「那就好了,立個誓吧。」

「什麼誓?」

「你不是挺喜歡耍小聰明的嘛?怎麼開始犯糊塗了呢?」

發誓后杜建滿頭大汗,瘦如木柴的身子此時顯得更加乾癟了,如同吸了大煙的老頭一般,散落在桌椅上。何龍此時才開始打量其他人:「你們也發個誓吧,二十年內不準涉入江湖惹是生非。」

散在一旁的杜建突然跳起道:「為什麼我...」話未說完就已被何龍打斷:「兄弟里就你最不聽話。」杜建只得緩緩坐下,卻不似之前那般病鬼似的坐法.....

翌日清晨,初升的太陽還未露面,窗內已經撒入一片銀光,放眼望去,處處映著一片晶瑩。

原是秋天初晨在陽光下歡騰的薄薄霜雪,見著此景,也不知覺中感覺這天氣似又冷了三分。屋子內仍是不著半火,眾人仍是石像般坐著,似入定了一般。

忽然王懷憂轉頭望了望窗外拋進來的晨光美景,笑著道:「總不能餓著去接這場硬仗吧,我去打點野味給大伙兒嘗嘗。」

說罷便起身打開房門,冷風撲進。「噫」的怪叫到:「好冷的天,老四,給大伙兒燒個火暖暖身子。」

這老四便是杜建排行,八人若是換做平常都是這般叫法,王懷憂排行老五,卻是八人中唯一的廚子。

杜建顯然心情悶悶,雖不太願意,卻仍是應了聲便起身隨王懷憂一同出去。邊走邊嘟嚨道:「沒大沒小的,四哥都不會叫了。哼!」

冷風撲面,杜建瘦小的身子忽的一陣抖動,暗罵到:「這他媽的狗天氣,想凍死老子不成!」說著隨手把門帶上便轉身向著廚房走去,對著遠去的王懷憂喊道:「老五,打上幾隻鹿,老子他媽的要活吞一隻!」

「好勒!」王懷憂招手笑道。日光漸起,寒風稍暖,一夜結成的冰霜已經化作點點露花,自黃葉間,自青松上,自亂石中緩緩滑落、滴下。

王懷憂正在廚房中翻著迷醉的肉香,七人在房屋內向著暖洋洋的火堆。這迷人的肉香就如勾起人類原始慾望的惡鬼一般,自窗縫、自門隙闖入,挑逗著幾人的味蕾。

佘淮忍不住吞了幾口口水,終於還是忍耐不住,向何龍試探道:「大哥,我去看看五弟菜做的如何了。」

何龍睜開雙目,微微點頭,笑道:「大伙兒都餓了,你就代大伙兒去問問咱們的大廚飯做得如何了。」

話聲方畢,房門突然打開,佘淮卻已消失在原地,不多時,佘淮與王懷憂二人便已經端著兩大盆蒸騰著肉香的鐵盆進來。

王懷憂對著大伙兒笑道:「三哥實在太饞,竟自個兒偷吃起來,待會兒得罰上一杯。」

也不管是否有人搭話,自顧著放下鐵盆,又道:「我蒸了那七香米,這便去端來。」

說罷竟又走了出去...

一眾吃食收拾完畢,早已日上三竿,距與正道比武時間不多了。八人收拾完畢,估念著此處距白盪山不過十里路程,以他們的腳力不消半刻便已到達。

是以八人慢騰騰、晃悠悠的走著。懶洋洋的太陽投下懶洋洋的光,好似這晃蕩著的八人也變得慵懶了起來。

眾人走路雖然慵懶,卻並不慢,沒過多久便已經看到了白盪山山腳下豎著的大旗,慵懶的秋日下似乎連風也懶得刮起來,大旗在空中垂下,看不清寫著什麼。似乎已經有人發現八人,只見大旗下的臨時搭起的大棚下坐著喝茶的一眾人中衝出一青色破布衣的似乎是外門弟子的人狂奔上山。

八人走近時,這十數人就如綿羊看見餓狼般擠作一團,發抖的右手已經摸到各自的長劍。眼中儘是驚懼。

杜建看見此景,不住大笑道:「這不是劍宗那些小東西嗎?哎,已經這麼冷了嗎?竟要幾十個大男人抱在一起,」,又接著笑道,「嗯,我看你們這樣抱著還不夠暖和。得要一根長繩捆在一起才夠暖和。」說罷便飛身起來去扯那張大旗。

「老四!」何龍沉聲喝道。

箭在弦上怎可不發?杜建飛上二丈,左手一抓旗杆,用力一拉又是二丈高,如此上得五六次已能夠著大旗。

看者雖無一人喝彩,卻無不暗暗驚嘆此人輕功絕頂,不過五尺之身,卻越得二丈之高,當屬罕見。

杜建眼見這旗子便要手到擒來之時,不覺心中暗喜。將那右手一探,便要去取那大旗。

哪知此時突然「咻」的一聲破空之音襲來,直打杜建那臂膀要穴。

這暗器來勢極快,又難以看清其所在位置,杜建心中也是明白來人必是那唐家家主唐復。唐門雖以火器與暗器齊名,然而火器終究還是多有不便,較之以暗器則遜色不少。

故而唐家門人攜帶火器者少,暗器則較為普遍。雖然唐門暗器從不淬毒,卻仍是武林中談虎色變之物。

杜建一聽暗器發出的獨特聲響本已萌生退意,然心有不甘,竟在那一瞬自左手下發出暗器,欲以自己暗器打落那無形的唐門暗器,右手仍是向前探出,扯住大旗正將下拉來。誰知杜建發出的暗器在半空中略一阻塞,便自暗器尖頭向四方散出無數光點,來時迅急。

杜建哪見過此種情況,直驚得一身冷汗。

正千鈞一髮之際,忽一陣大風自身下涌了上來,竟將那一片陽光下泛著五彩的光點全部吹飛。

杜建扯著大旗自旗杆頂上落下,伸手用旗子摸了摸臉上的冷汗。大罵道:「媽的,大哥,唐家的小崽子來當狗了。」

何龍望著山林中大聲道:「我們與正派比武,唐家小子來此作甚?」

話聲將落,便見一書生模樣的青年自林中緩緩踱出,遠遠的對著八人作揖道:「在下唐家唐復,有禮了!」

「有個鳥禮,你個狗日的居然放那暗器害我!」

「在下只是好心提醒閣下莫要亂動那旗子罷了。」唐復緩緩的走向眾人,一邊賞著下垂似掃地翁、下面正堆滿了枯葉的樛木,一邊又賞著天空溫和柔媚的太陽。剛剛那句話似乎是回答杜建的提問,又似乎在對著空氣自語。

八人耳力並非常人,自然聽得。

「我便動了,怎的!」說著又將那旗子在臉上一抹,將那大旗大半鋪在地上。

定睛一看,原來這大旗上寫著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顯是出自名家之手。但是看到上面所寫的兩字之後何龍等人不禁鄒了鄒眉頭,杜建更是像看見瘟神似的將手上的一角遠遠扔出,掉在地上。又想上去撿起,卻始終沒有踏出一步。

「哈哈哈哈!」人未至,聲先到。只見自山腰飛下一翩翩少年,每一落腳便在樹尖輕輕一點,越出數丈,又是一點,復越出數丈。正如蜻蜓點水,水留紋;飛鳥掠空,了無痕。眾人看得正驚,那少年早已穩穩落下,只見他一身白衣勝似雪,兩撇劍眉壓鬼神。亮晶晶,一雙利眼常帶笑;白團團,兩隻布靴似踏雲。踏遍世界三千,竟未身著半點塵。當真是天下武師無第一,世間唯有此劍神。

何龍正欲說話,突得響起一片大叫聲。

「是劍神來了!」

「劍神你可要替我們做主啊!」

「是那個小矮子扯了你的大旗!」

原來是那擠作一團的十餘人此時像是正遇著救星般涌倒那位少年身後。嘈雜之聲不絕於耳。

那少年舉手示意大家安靜,聲音方止。便轉身望著正慢悠悠走來的唐復道:「復兄,暗中偷襲可不算是好習慣。來來來,與這位阜鷹請罪和好。我來與你們做個見證,算是不打不相識。如何?」

唐復微微嘆氣,搖了搖頭。眾人只道唐復拒絕了劍神定會惹劍神生氣,不禁擔心的望著劍神。誰知道,劍神不但不生氣,反而還帶著笑意看著唐復。待眾人轉頭望去時,數十米之外的唐復竟然在那一瞬間便走到眼前。

書生裝扮的唐復對著劍神王天佑苦笑不已,道:「王天佑啊王天佑,這世間可不像你一樣一腔熱血。」

王天佑颯爽笑道:「復兄不必嘆氣,這江湖之大豈能只容得我們。管他什麼正道邪道、黑道白道、綠林紫林,多一個朋友不多不是么?大家多些容忍,這江湖也多點太平不是么?」

又轉身對著八人抱拳笑道:「正所謂樂莫樂新相知,能與八部眾結友納交正是在下之幸事。何兄,方才兄弟們多有冒犯,我便替他們陪個不是,冤家宜解不宜結。還望賣在下一個薄面,今日之後能各忘舊怨。」

唐復無奈,也只得與王天佑一起拱手道:「今日之事,多有得罪。」

何龍等七人無所表示,倒是杜建冷聲道:「劍神的面子我還是賣的,我啊,只是替你心疼。」

說著又冷冷笑了幾聲,「剛剛那暗器想必是唐門與千機塔齊名的星辰劫吧?據說千機塔唐家也只有不到三隻,這星辰劫想必也是不多。」說罷心中仍舊是冷汗直冒:「今日若不是大哥神龍掌為我打去這暗器,此時我早已橫屍當場了」,不覺的望了望何龍。卻見何龍與六位弟兄仍蠟像般站立原處。

這原是八人自小便訓練的耐力功夫,只是後來八人不再受管教后杜建生性好動,自制力奇差,何龍外嚴內寬。是以致使杜建無所管束。

唐復聞言眼角微跳,卻還是擠出笑容笑道:「這便不勞閣下擔心了。」

「我們今日是來賭鬥的,不是來聽戲的,王兄。」雙眼恢復神英,何龍輕聲道。

「哈哈哈,何兄快人快語,行事也乾淨利落。諸位隨我來。」王天佑正轉身引路,身後的人群中卻小聲的冒出一句:「阜鷹扯了劍神的大旗,還用來擦汗呢。」杜建聞聲,方才擦掉的汗不覺間又突然冒了出來,餘眾卻仍舊面無表情,似以何龍馬首是瞻。

王天佑哈哈笑道:「無妨無妨,這本是你們幫主邱書民立得。如今被扯下,我倒是歡快得很。走吧走吧,大伙兒說不定等急了。」說著向後看了杜建一眼,杜建見劍神看向自己,雖此時即是難堪,也不得以擠出一堆笑容算是回應了劍神。

劍宗弟子雖多為不快,卻也不敢作聲。默默遠遠的跟在最後。

「你怎麼來了?」劍神低聲問道。

「丁濤。」

......

劍神一路帶著眾人行小路,踏亂石,越清流。繞著流水石,踩著草根泥。一路兒向山上走去,因這白盪山本就行人稀少,道路難行。一路上王天佑與唐復何龍等人侃侃而談,歡聲笑語,何龍等人卻似乎並不領情,只是靜靜的聽著。

上得山腰,山路放緩,路也漸寬,高松合圍,斜日照陰。何龍等人漸往前行,待到山頂,便見著山道上各派弟子分列兩旁,執刀的執刀,拿劍的拿劍,持棍的持棍,諸般武器,不一而足。

初見體格,七有八尺,看其衣著,錦衣華帶,識其面貌,白面水膚。大觀之下,恐有百十人。顯然都是門派中地位極高的弟子。

杜建身子矮小,望著這堆人自然心中極是不快。縱然礙著劍神之威也還是忍不住怪聲笑道:「叫了這麼多人,是怕贏不了嗎?」

走在最前的王天佑道:「放心,如果我們贏不了那就是我們沒本事,自然會遵守諾言。」

「如此便好。」杜建囁喏道,此時似乎矮小的身子變得更小了。

眾人上得山頂,但見正中竟建起了一座擂台,杜山劍宗,少林,連山派,絕刀門,八卦門,鑄劍山莊,龍虎堂七大門派掌門長老與一些錦衣弟子圍著擂台席地而坐。見王天佑上得山頂,眾人皆拱手示意。

「丁盟主,人已到齊,可以開始了吧?」少林戒溫主持向連山派掌門詢問道。

佘淮對何龍暗語道:「想不到丁濤這小子年紀輕輕竟然突然就坐上連山派幫主,還做了盟主。」何龍微微點頭。

「諸位,今日聚此比武...」話未說完便被何龍冷冷打斷:「別那麼麻煩了,我們八人除無鋒無影二人形不離影,六人上六場,他們二人算一場。一對一,二對二。七局四勝。」似乎並不打算徵求正派意見,帶著七人自王天佑身旁走過,尋一處坐定。八人卻又變回了八座蠟像。

各派長老掌門眼神交匯,似在討論此事。王天佑卻大聲笑道:「何兄乾脆利落,我正愁八人八場若是各拿四場該如何定勝負呢。諸位,就這麼辦吧。」

「如此也好。」

「便聽劍神的好了。」各派也大致認可了規則。

王天佑見諸位如此答覆,更是滿心歡喜,對何龍道:「何兄,既然比武,何不將你幾位兄弟介紹介紹,屆時比武也不顯得生分。」

「比武時再敘不遲。」

「好!那麼第一場」王天佑說完,一錦衣中年男子如虎躍龍騰般平地而起,越出丈余,落在擂台之上。正如金鼎落地聲勢大,猛虎越崖氣力足。這一著越虎式使得怒火純情,看的台下眾人不禁都喝起彩來。

越上擂台的男子向眾人拱了拱手,對著何龍等人道:「龍虎堂幫主張雲,請教八人眾,不知哪位與我一戰。」

「我來」,杜建大聲應道。身子微壓,自腳下一蹬,竟如飛鳥出叢,雄鷹撲羊般一起一落噔的一聲落在擂台之上。

聲勢雖然不如張雲的越虎式,卻是極為巧妙的一招,將一字衝天展翅和落地雄鷹奪食二式融為一體。能將衝天一式與落地一式融合的如此美妙而無半點阻塞,這杜建當真是世間罕有之奇才。

正派諸人雖然不肯為其喝彩,卻也不禁暗中大驚。

一邊靜觀的丁盟主低聲絮道:「行天宮幾十年前便已沒落,何以尋得如此龍虎。只怕這八人來歷不會如此簡單,留之不得。」似乎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丁盟主的眼神亦是變得銳利起來。

顯然此人在輕功上較之前更上一層樓,已堪得上登峰造極,奇藝絕塵了。

只見杜建上得台來對著那虎背熊腰身長八尺的張雲抱拳道:「行天宮八部眾杜建,號阜鷹,排行老四。」說著又對著張雲伸手略做請式道:「請。」

「請!」張雲抱拳回禮,橫出馬步,將身子微微壓低,作猛虎撲食式。雙眼炯神似那吊睛虎,雙眼直鎖得杜建渾身難受。

忽然何龍輕聲說道:「杜建,不可用毒!」聲音雖小,卻是如正中烈日一般,令眾人無可躲避,山上山下盡皆耳聞。此等內力修為,世間怕是再無二人了。僅此短短話語,便驚得眾正道暗暗心驚,莫不是愁容滿面,為著劍神王天佑發愁。

「大哥怎麼老是幫著對面啊!」杜建憤極,直跺得木板噔噔作響,大聲嚷道。片刻之後道:「知道了知道了!」心中卻極是委屈。看著張雲的雙眼,漸漸變得冷利起來,如刀似喙,想把那人剝肉啄食。

「哼!」杜建冷哼一手,右腳微蹬,霎時間便脫離了張雲的視線,自其右前方箭矢般急射而來,右掌作白鳥探雲式直打張雲右腋,左掌藏於右掌之後,乃是作鷹啄小雞式正攻其襠部。

這一藏招當真是惡毒無比,武人比武,此等招法向來為習武之人所不齒,只因此次比武倉促,未設條規。

雖是各家所忌,卻也並非明規。見得此人寬大,若不巧勝,必為敵敗。是以杜建要以此招式一招致勝兼出出心中的這口惡氣。

但見杜建右掌未至,張雲那如捕食獵物的吊燈大眼又是極快的鎖定住杜建的身形。張雲側身,雙手一前一後,作守株待兔式。哪知瞬間杜建右掌已到,張雲心中微急,退身避其鋒芒已難做到。心中正驚嘆此人輕功之快,身手之敏捷,卻不是大意之敵。

電石之間張雲早已想好硬吃此掌,不退反進。只要撲住杜建,以自己身體之優勢必將輕鬆獲勝。是以雙掌迎上,正欲去取杜建喉頸,卻突見杜建擊出的那掌居然撤回,自右掌之下竄出左掌似鷹爪一般捉向自己下盤,顯然是要攻人下三路的招式。

張雲大驚,卻是回防已遲。習武之人交手雖虛實相應,卻極少有人攻人下三路。暗罵一聲,右膝飛踢欲打其左掌,卻不想膝蓋將撞到杜建左掌之時杜建左掌鷹爪連著左臂卻似蛇般扭曲避開,直撲張雲下身。

台下眾人見杜建居然使出如此為人不齒的招式,不禁早已罵聲一片。何龍等人卻還是蠟像般毫無所動。只有王天佑和丁濤二人面無憂色,竟似面帶笑意。

杜建此招雖然狠厲無恥,但是身形瘦小,此時早已進入張雲雙手所布的羅網。他正是在此險境與張雲爭先,只要先手攻擊到張雲下身便能取得勝式。而此時的杜建左掌已觸及那部位,只需一抓便能化解張雲所有攻勢並且先獲一局。

這也是杜建唯一的勝招,因為先天的體格劣勢,張雲在杜建面前已相當於獲有絕對防禦的優勢,若不急攻拿下張雲惟一的破綻,此一戰不過是以卵擊石罷了。將要得手的杜建不禁臉上扭曲出詭異的笑容。

「哈!」突然不知自何處爆出一聲怒喝。如青天滾雷、高崖傾河,震得眾人心耳發潰、肝膽皆喪;又如猛虎嘯山、龍吟四海,驚得九州天地震蕩、神鬼俱憂。台下眾人內力差些的早已被震暈倒地,好些的亦是頭暈目眩。整個山上倒似只有王天佑、丁濤、何龍等人毫無影響。

「虎嘯功!」何龍等人驚得睜眼暗道。睜眼所見,杜建瘦小的身子早已倒在張雲腳下,口鼻耳中似有紅黑的血流出,而張雲卻似乎紋絲未動。

「哈哈,張老前輩真實虎威猶在,不減當年啊。想不到那虎嘯功也被您老人家練成了。」王天佑拍手笑道。台上的張雲卻微微擺了擺手,輕輕轉身對著驚訝的何龍等人緩緩道:「此局...可算我勝了?」

何龍微微點頭,台上的張雲卻突然倒下,驚得台下驚聲一片。王天佑率先越上台,以極快的身手扶住了倒降下來的張雲。

突然台下驚起一聲:「師傅」,一位翩衣少年急急掠上台,衝到張雲身前,跪身道:「師傅,您傷在哪兒了?」

「下體似乎被抓了,應該無妨,你快帶著張老前輩去一旁醫治。」

「是!」說著便欲去扶張雲,但是想到恨處,便又轉身去踩那倒地的杜建。突然「嘭」的一聲便被一腳踢出。

「住手!」

「你幹什麼!」

「偷襲算什麼好漢!」

台下突然嘈聲一片,原是那少年正欲踢杜建時,突然一人閃電般出現,一腳便將那人狠狠一腳踢下,抱起杜建又是一閃,落在台下。這一起一落當真迅疾無比,王天佑雖在台上照顧張雲,卻還是為此人輕功所驚嘆。

但是此時卻不是驚嘆的時候,台下嘈雜一片,各人摩拳擦掌,正派人士卻幾乎欲暴起合攻八人了。

「安靜!」一聲大喝,眾人在漸漸安靜下來,「是張老前輩徒弟偷襲在先,便是我等之過,今日本就是我們正派與八人眾進行賭鬥,若是我們此時毀約,不是被天下恥笑嗎?」王天佑抱起張雲緩緩道。

「天佑說的不錯!」丁濤也終於發話,眾人也只好含恨坐下。王天佑抱著張雲掠下,安置好張雲。轉身走到何龍眾人面前,抱拳歉聲道:「何兄,抱歉了,發生了這樣的事。」

「無事。」

聽得何龍應聲,王天佑又大聲道:「比斗不攻人下三路向來是不成文的規定,今日雖然杜兄破壞了這不成文的規定,但這不成文的規定畢竟並未得到八部眾承認。」話聲未落,四周早已嘈聲一片,王天佑舉手示意安靜,接著對著何龍道:「何兄,現在再來立幾個規則可好?」

「無妨。」

「那好」,王天佑轉身看向四周,接著道:「那麼比武之中不可攻人下三路,如何?」

「嗯。」

「不能使用暗器,不能用毒。可好?」

「好。」

「既然是擂台比武,那麼台上的人若是著了地便作敗了,如何?」

「好。」

「好,那麼繼續。」王天佑正轉身離開,忽又轉身問道:「剛剛是哪位朋友?輕功真實了得,還望請教姓名。」

一人站起道:「鄭虎,外號破軍,排行六。」

王天佑見此人俊身高挺,菱角分明。似利刃,若巨兵,行動間如雷鳴閃電,話語中似刀兵相接。利眼精芒萬道,鼻息似有似無。真當得這破軍二字。

王天佑暗暗讚歎,亦是暗暗可惜,如此多的異人高手卻不得為友真是人生之大憾。心中微嘆,對著鄭虎抱拳,轉身走到正中。道:「下一位請八部眾的朋友上台。」

眾聞聲,何龍身旁那精壯高大的漢子本欲站起,身後的一胖子卻道:「二哥莫急,讓小弟上去會會。」

說罷便搖搖晃晃站直了身子,挺著個圓滾滾的大肚子一高一低的走向擂台,到的台前,卻才發現這擂台並無階梯,那胖子望著約有丈許高的擂台正在發愁。

四周卻已隱隱傳來斷斷續續的嗤笑聲,那胖子似乎也不生氣,圍著擂台左走走,右繞繞,似乎正想方設法要爬上這丈許高的擂台。

此時卻又傳來一片嗤笑聲,有人大聲到:「用肚子使勁撞地上就能彈上去了,哈哈哈哈...」

頓時四周一陣鬨笑,胖子卻毫不在意用手攀著擂台,腳登著不斷向上使力。何龍等人仍舊蠟像般靜心養神,毫不在意。

杜建也在眾人身後盤坐運氣,竟也似對這些聞所未聞。想必虎嘯功震得他短暫失聰了。王天佑雖然一旁也覺好笑,卻並未作聲,想助他一臂之力也不好出手。

幸好那胖子終於還是蹬了上去,喘著粗氣拍了拍身上,挺著個大肚子向著眾人抱拳道:「鄙人王懷憂,外號金甲,排行老五。」又嘿嘿笑道:「因為做的些好菜,給兄弟們做了廚子,才養得這福氣的身子。」說著又嘿嘿笑著摸了摸自己拿圓滾滾的大肚子。台下頓時又是笑聲一片。

不過,笑歸笑。正道諸人見著這麼個主,卻不知誰上去好了,心中都在嘀咕著:「與這胖子斗,只怕勝了也要落一身笑話。」眾人當然知道八部眾絕無一個無能之輩,此人雖然好笑,卻也不可小覷。但是不論是誰贏了他都恐怕不免被江湖中人當做笑話吧,是以王懷憂上得擂台足有半柱香時間也無人上台。

王懷憂等的急了道:「看來沒得哪個敢來應戰,那就是我贏了。」說著便欲跳下。

突聽一聲:「且慢!」突見一老邁和尚仙衣飄飄掠上陣來,合十道:「施主且慢,且與老僧...」

「哎呀,苦樂大師,小子只是一個廚子,哪能動得您大駕?換個人吧?換個人吧?」王懷憂急道,竟連說兩次。

「呵呵,施主莫要自謙。貧僧眼花,卻還是看得出施主所習武功有我少林秘經大羅金剛經。」苦樂大師合十緩緩道。

此話一出,台下一片嘩然。

「怎麼可能?」

「大羅金剛經不是在少林萬經閣嗎?怎麼被此人學了去?」

「真是十惡不赦,竟然偷到少林了。」

......

台下響起一片討伐之聲卻使得慈眉善目的苦樂大師面容扭曲,似悲天憫人的八方菩薩為這末世的百姓念著普度眾生的悲歌般低聲道:「百年前貴派搶奪經卷可還完好?」

「大師,我可不知道什麼經不經的,百年前的事你該去百年前去問他們,怎麼問道我了。」王懷憂大驚道。

「那麼老僧只好得罪施主了。」說著將那雙枯黃的手先做合十,前後作弓步,「嘟」的一聲竟直衝向王懷憂。雙手騰羅中不斷變化手勢攻勢,或掌或拳、或爪或鉤,竟將少林諸般絕學融於一體,變化無窮,正似那一招化作百千招。攻向王懷憂,而剛剛憨厚遲鈍的王懷憂此時卻如同一尊銅像般立於原地,身上身下未著衣縷處竟透著金黃,苦樂大師所有的攻勢竟如泥牛入海、劍投深澤。

台下眾人不禁都大呼道:「大羅金剛經!」就連王天佑與諸派掌門也是驚訝不已,「怎麼可能!金剛經怎麼會讓行天宮的人學了去!」

「莫不是少林與行天宮有過勾結?」

「別亂說。」

「那少林日夜守護的萬經閣中秘經怎麼給學了去?天下有誰能從萬經閣盜走一片瓦?」

......

台下早已亂作一團,爭論著此事。忽然一聲巨吼,將眾人聲音壓了下去,苦樂長老一邊不斷變換著招式進攻,一邊痛聲道:「百年前行天宮曾在少林搶掠一番,其實諸多秘籍已經失散,只望經卷還被保存在行天宮,不然,不然...」說著苦樂大師竟突然咳嗽了起來。

但是眾人哪有聽說過什麼少林曾有如此遭遇,少林被搶奪經卷之事怎麼可能百年過去而天下都不知曉。這種事如何說得過去?

眾人皆心道苦樂大師這是老糊塗了,但是又不知王懷憂所使用的大羅金剛經從何而來,或許只是兩種功法相近,不過是一個巧合而已。

王懷憂伸手雖不快速,卻靠著這金身防禦卸去了大部分的攻擊。只是身上仍舊是疼痛難當,而可樂大師情緒激動,手爪上已經帶著些內力,這讓王懷憂頭疼不已。

忽的一聲暴喝,王懷憂奮力以雙手做推雲式將苦樂大師遠遠推開,閃身丈許外,道:「苦樂大師,我所用的並不是大羅金剛經,而是金剛不壞神功。」

「施主,莫要狡辯了,老僧曾聽太師傅說過學成大羅金剛經者:遍金身,赤橙甲,身不壞,鬼神轄。這便不是?」說著又攻將上來,只是步伐漸沉,所行之處竟留下深有寸許的腳印,顯然此時苦樂大師已要盡全力。

王懷憂縱使神功護體,終究年歲尚小,怕也是凶多吉少。

「不打了不打了,我輸了,不打了!」王懷憂叫嚷著不管三七二十一衝到邊緣,跳下台去。苦樂大師稍一發愣,還欲追擊,竟使出九曲玲瓏爪欲抓住王懷憂,忽然劍神王天佑閃上擂台,抓住苦樂大師乾枯的右手攬身道:「大師,他已經認輸了!」

此時王天佑才發現可樂大師早已滿面淚痕,面容扭曲,竟如冤死老鬼、乾癟樹妖般。被王天佑抓住后,自乾枯的手上便開始泛著死氣,實在駭人。

王天佑雖然嚇得幾乎倒退,卻仍舊扶著苦樂大師,帶著大師飛下擂台,在眾人關注之下緩緩走到少林方丈所在處,眾人相扶坐下。

戒溫主持為苦樂大師服下丹藥后,急切問道:「師伯,這大羅金剛經之事可是真的?」苦樂大師卻不作答,只是又哭又笑,竟似瘋了。

王天佑無奈,只得安慰了數句,轉過身來,微嘆口氣。

「師傅,我們去捉住那廝,問出秘籍下落吧?」

「師兄,此機不可失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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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絕十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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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二十年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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