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變

悟空走了。

毫無音訊。

每天我都會去崖邊守候，

希望能第一個看到他回來。

我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有點傻，

悟空剛離開，

又是去學那高深莫測的長生不老之法，

怎麼可能很快回來？

但我就是傻傻的去等，

因為只有等待的時候，

我才覺得充實，

否則，

我會坐立不安。

有時候我做起了惡夢，

夢見悟空遇到了危險，悟空受了傷，

而我，

卻無能為力。

有時候我責怪自己不中用，

為什麼不想辦法讓悟空帶上我呢？

我是不是特別沒有魅力，

或者就是他口中的累贅。

惡夢中，我什麼都顧不上，

先是一個勁地喊，一個勁地叫，一個勁地哭。

然後是穿過我與他之間的重重障礙，

迎著那危險的根源撲了上去。

誰要動孫悟空，

先過我這關。

有時我在夢裡受傷，渾身是血，

但只要悟空沒事，

我就心安。

算起來，我與悟空的相識也有幾百年了，

是開心也好，是難過也好，

幾百年來我們都同甘共苦，朝夕與共。

雖然這幾百年中的大部分時間，

我都是以大馬猴的身份活著。

但是，我為什麼會有不祥的預感，

總覺得悟空這次的拜師學藝，

是禍，不是福。

如果男人能力很有限，他也許真能安分守己，

但如果男人本事通天，

他會不會，

去把天捅破？

我害怕擔心變成現實，

更堅定了每天要去崖邊等他的想法。

春去秋來，

一年過去了，

悟空也沒有回來。

不過這一年中發生了許多事，

混世魔來了，想要強佔水簾洞。

這一世，我與前一世不同。

雖然還是不會任何法術，卻習得些拳腳功夫。

三下五除二，就把那混世魔給打死了。

有猴子見我力大，悟空又沒回來，便要推舉我為王。

我給了他兩巴掌，

「你記得，花果山的王永遠都只有一個，那就是孫——悟——空！」

望著遠方，我的眼中噙滿淚水，「悟空，你安心地學藝吧，有我在，花果山永遠都是你的地盤。」

那一日，鶴唳猿啼，悟空架著筋斗雲而來，意氣風發。

我迎了上去。

悟空只是簡單的寒暄幾句，並不欣喜。

我不明白，一年未見，他為何對我如此冷淡？

莫不是他學藝的師傅，要他清心寡欲？

悟空自回來以後，再沒有走時的幸福感，總嫌棄花果山這裡也小，那裡也亂，甚至開始嫌棄小猴子的身上臟。

我鬱悶，他走的時候不這樣啊！

那時候，即使有淘氣的小猴子尿在他的身上，他也不生氣的。

現在不同，

什麼都不同了。

以前悟空總和大家嘻嘻哈哈，他雖是大王，卻一點架子都沒有。

但現在，

他非要把猴子分個三五六等，

一等和他最親，管二等以下的猴子，

二等管三等以下，

以此類推。

雖然他把我列為一等，

我卻絲毫高興不起來。

雖然一等的，除了我以外，其他的都是猴子，

但我這個人類，卻絲毫沒有優越感。

夢裡我只擔心他遇到危險，只擔心他受傷，

卻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變心。

他還是那個安於現狀，滿足山林的王嗎？

還是他的心，到了天上？

我嘗試過勸他，

勸他和以前一樣。

但我發現我的能力真的很有限，

根本就說不動他。

這一日，他竟然看上了龍宮的寶貝，想去龍王那裡討要。

我趕忙攔住了他，「悟空，不要去啊！」

「為什麼不要去，」他呵斥道：「難道你希望我，天天拿著不稱手的兵器嗎？」

「悟空！龍宮那裡固然有寶貝，但那不屬於你啊……」我顫抖著喊道：「你雖然學了不小的本領，但未必是那龍王的對手。即便你打得過他，你打得過龍宮裡的千軍萬馬嗎？」

「哼，你敢小視我？」悟空使勁推了我一把。

我下一子摔出老遠，腿被地上的石子磨破了，血，一滴一滴地淌。

許是他真的覺得手重了，趕忙飛上前來，要給我擦拭傷口。

我緊緊地握住他的手，道：「你是我的天，我的地，我從來沒有小瞧過你。我希望你長生，希望你成功，希望你偉大，但是……外面的世界並不是你想象得那樣簡單，也不是憑一股蠻力行的……」

「哼，你還是小看我，」他掙開我緊握的手，「我這就去東海，下龍宮，我弄出番作為給你看看！」

他急縱筋斗雲而去。

留下無助的我，半躺在那裡，心痛得快要窒息。

悟空根本就不知道外面有多艱險。

龍宮裡人才濟濟，高手如雲，

他未必是能取勝的啊！

縱然他勝了，就真的好嗎？

他怎知，龍宮與這天庭沒有關聯？

自古官官相護，

龍王與這玉皇大帝間的關係，

豈是我和他所能猜的？

我真的害怕了，

我害怕失去他。

我頭暈眼花踉蹌地爬起來，慌忙奔向屋內，去焚香禱告。

周圍的猴子都看到我慘白冰涼的臉，

不明白我到底在擔心什麼。

在他們眼裡，

大王（孫悟空）是戰無不勝，所向披靡的，

他們根本不知道天庭有多麼厲害。

但我知道。

我九尾白狐一族，

之所以東躲西藏，

就是因為我們不敢招惹天庭。

正因為不敢招惹天庭，

所以龍宮、冥界……我們都通通不敢招惹。

也許單打獨鬥中，我們還能佔個上風，

可人家是群毆啊！

我一面虔誠地禱告，一面帶著哭腔低述，不斷抽泣，可是哭不出淚水。

悟空根本不理解我，悟空不信任我！

他之所以冤枉我「小瞧他」，就是因為他沒有把我放在心尖。

而他，已經是我心裡頭最重要的人。

他去東海找龍王的這一天，

在我的內心無比的漫長，

我看著東海泛起的波濤，

感覺世界特別的安靜，

安靜得讓我害怕。

我擔心他困在水下，

而我卻救不了他。

當悟空安全地從水裡出來時，我驚喜若狂地撲上去，但他卻一把推開了我。

這次他下手注意了分寸，我沒有被他推倒，但我的心卻拔涼拔涼的。

我知道，悟空怨我，

怨我小看了他。

他多風光啊，

在東海龍宮裡大鬧了一番，

還得了如意金箍棒這個寶貝。

可是在我眼裡，

如意金箍棒是禍不是福，

它畢竟是東海的定海神針，

東海龍王會善罷甘休？

悟空又在猴子中炫耀他得的寶貝了，什麼北海的藕絲步雲履，西海的鎖子黃金甲，南海的鳳翅紫金冠，全是水下難得的珍寶。悟空的這一趟，把四海龍王全都得罪，這樣做真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