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之爭 第三百二十九章 早朝
直到回到府中時。徘徊在張宏腦中的依然是太平公主那最後一個問題,可無論他如何的揣測推斷,卻也依然是猜不出太平公主真正的意思。
他從山南道平王那處的局勢,到河北道楚圖等人所面臨的情況,再到眼下京城的局勢……都徹徹底底的再想了一遍,可依然想不出皇帝陛下失敗的可能究竟會出在何處。在他看來,就眼下局勢來說,那老狗是斷無勝算的。可太平公主為何還有那一問?難道她僅僅是無地放矢?
不可能,太平公主應該不會如此。
但是……張宏有些糾結,而這疑惑也清晰落入了高不危的眼中。
「大人,可是遇到了什麼問題?」張府前院議事廳,高不危看著大人自從由公主府回來以後,便坐在書案前不言不語,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這一句讓張宏回過了神,他看了眼微微皺眉的高不危,突然一笑,甩了甩腦袋,意識到他好象有些本末倒置了。
確實,這會兒的他的確不應該去考慮太平公主那一問究竟是什麼意思,他這時所必須要做的事情,就是安排好一切。策劃好一切,讓那老狗根本沒有翻盤的可能。
想到這一點,張宏便又想起了太平公主所問的關於平王殿下要他回京的意思。
就從表面來看,平王殿下要他此時回京的意圖顯然是要他提防京城的那些屬於王公公掌握的名門世家,這一點毫無疑問,張宏也絕對可以肯定,但既然如此,太平公主為何又說他沒有明白平王李隆基要他回京的真正意圖?
「這果然是個近乎妖孽的女人……」張宏頹然嘆息,他發覺這個絕對是掌握著一切主動權的女人,即便是沒有參與眼下這件事情,可她也肯定還是所有事情的中心……
「大人?」顯然,張宏抬眼看了他,卻忽然又不再言語讓高不危有了些許不安,他沉吟著,等張宏再次抬了頭,他便問道:「難道說,太平公主殿下會……?」
「不會。」張宏輕輕搖頭,他知道高不危的擔憂,事實上他先前在聽了太平公主那些話以後也有這個擔憂。可最終他還是放下了擔憂。
因為他很清楚,如果太平公主真的會參與此事,那麼早在起初她便直接參与了,即便是他與二王爺薛崇簡做出了洛陽城那一事,可她顯然不會就因此事便改變她的主意。如她所言,在她的人生中,確實沒有人能夠為她的事情而做主。
所以說,太平公主以前既然不曾參於那老狗之事,那麼以後就更不可能了……
只是。到底還有哪些事情是他所不能知道的?是那老狗還有哪些暗中的布置?還是說,平王殿下要他這時回京本身就還有著更深的用意?
張宏感覺很困惑。
不過,如太平公主所言,他的困惑很快便有了答案,平王李隆基急切要他回京的真正用意也隨之清晰……
……
早朝。
當浩蕩洪亮的景雲鍾在凌晨再次敲響之後,京城裡凡是正五品以上的官員便集中在了那象徵著大唐權勢中心的太極殿中。而這太極殿,之所以說是象徵著大唐的權勢,而不是政治,那自然也是因為,所謂的政治其實就是伴隨著權勢交替的陰影而繁衍滋生的。
這不是張說第一次參加早朝。
事實上,自從那一次在公主府得那少年張宏舉薦以後,他的仕途可謂直上青雲,短短的幾年間,由一個小小的鳳閣校書郎變成現如今的尚書省右僕射,從三品穿紫袍,這種升遷速度在整個大唐也都稱得上是令人瞠目結舌了。
可這一次的早朝,卻絕對又是張說這些年來所參與的最為沉重的一次早朝,即便是他現如今有著這等地位,可他依然知道,今日的早朝必然會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自從吾皇登基以來,陛下勵精圖治。勤政愛民賢德遠頌,功德誠然可比肩我大唐歷代賢君……」
首先開口拉開今日早朝風雨紛爭的是尚書省員外郎程九英,在眾臣跪拜了皇帝陛下以後,一如往日的說了些無關重要的話,這程九英便走出朝班開始了他早已準備好的言辭。
這位張說在尚書省的同僚年歲比張說還要大上不少,他的鬍鬚已經蒼白,站在朝殿中歌頌著皇帝陛下的他神色極是平靜,並沒有正常歌頌陛下時所應該有的狂熱,他就好象是在敘說著一件與他根本無關的事情,刻板且平靜。
張說靜靜的聽著程九英說著顯然是違心的話,他忍不住眼皮微微跳了跳,他了解他這位同僚,他也知道程九英素來便是尚書省內與崔左僕射走的最為親近之人,所以他便也知道這所有的紛爭也只能由程九英來挑起,並且在特歌頌完之後,肯定會再次提次那一件事情。
「只是,聖人言國不可一日無君,然也不可一日無儲君……依為臣之見,陛下應當儘早確立東宮之主,保我大唐萬世長安。」果不其然,程九英所選擇的切入口依然是這東宮一事,他頓了頓,再次俯身向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見禮后,又道:「老臣以為,恆王成義殿下可就東宮一位,少有才名的恆王不僅見識過人,更在這些年中賢良有德,素來便可為諸位王爺中的楷模……」
恆王李成義?
這是位在京城長安根本不顯山不lou水的皇子殿下,其實大殿中每一位朝臣都很清楚。這東宮一位怎麼都不可能落到這位太平王爺的身上,並且恐怕恆王本身也不會對這東宮有太多的興趣。
可怪便怪在,程九英所提出的這等荒謬言論卻根本沒有引起任何喧嘩,包括張說在內,大殿中所有的朝臣都沒有表現出應該有的驚訝,似乎這位恆王殿下真是素有賢名一樣。
輕聲說罷了他那幾番言辭,程九英便悄然退回了朝班,又站回了張說身後。
這大殿在這一時也是寂靜無比。
張說忍不住心中冷笑了起來,他知道現如今在平王李隆基未曾在京之時,這些人想要挑起事端必然會藉助東宮一事,所以既然僅僅是想借東宮之事來挑起事端……那無論推薦誰來入主東宮其實都一樣。
簡單來說,誰來坐這太子的寶座並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們這些人需要一個切入點,需要一件事情來為他們即將去做的那些事情造勢。
「微臣附議……」
「臣也以為恆王殿下可擔當此任……」
依次而站出朝班的人,張說一個都沒有意外,這些人要麼便是依附在河間崔氏之下的,要麼便是那老狗在朝中的布置,所以在這個時候,他們確實需要團結起來。
「稟陛下,臣有話說。」等到朝中這些基本上已經末路窮途的朝臣們表完了態,從左側朝班中忽然又閃身站出了一個,此人的出現非但是讓張說心中大驚。面色大變,更同時也讓高高在上,始終淡然不語的皇帝陛下皺起了眉。
禮部尚書,崔緹。
難道太平公主在這最後關頭真是再也忍不住而動手了嗎?他的黨眾……也打算與那老狗的布置合謀一處了?
「恆王賢良京城人盡皆知,臣以為,東宮一位滋事體大,陛下應當廣納……」
果然!
太平公主果然在這最後也最重要的關頭打算去做出那等事情了!
張說深深的皺起了眉,他下意識的便望向了皇帝陛下,他很清楚,如果今天朝堂上,太平公主與那老狗真是聯了手的話。那麼平王殿下又不在京,這東宮一事很有可能就此讓皇帝陛下不得不做出決定,並且這個決定無論是怎樣的決定,都必然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可似乎……皇帝陛下有了對策,張說注意到皇帝陛下僅僅是微皺了眉后,便再次回復了他的淡然。這讓張說有些奇怪,同時也好象是覺察到了什麼,他回身,悄然看了幾眼太平公主殿下的那些黨眾,卻發現岑羲,常元楷,竇懷貞等人明顯是有些驚訝,好象連他們都不曾料到崔緹居然會自作主張來做出這等事情!
難道……張說看著他三人的驚訝與震撼,再聽著崔緹依舊淡然的侃侃自言,忽然心中冷笑了起來,他低頭,再不理會崔緹這個突生的變故,喃喃道:「自尋死路……」
先是尚書省的程九英,一直到禮部尚書崔緹……這所有人爍爍言辭之下,將那位恆王殿下捧上了天,好象這大唐的東宮一位只能屬於恆王殿下。
這一點,當然會引起其他朝臣的不滿。
儘管這些朝臣並非全然依附在平王李隆基的手下,可面對這等滿朝文武的無稽之詞,總是會有一些還算正直的朝臣會站出來的。
「陛下!恆王素有德名不假,可恆王殿下畢竟未經朝事!老臣以為,倘若真有必要速立儲君一位,臣力薦平王殿下!平王殿下自少時便被先皇所贊,其後更是平亂拔正,無論才德又或是能力……」
張說回身看了眼這位出自戶部的老官員,在他的印象中這位喚作李棋昌的戶部員外郎以往跟平王殿下並無任何來往,所以他此時的挺身而出也僅僅是因為他的良知罷了。
只是,這位員外郎顯然不會知道他的良知恰好便會給那些人一個大好的機會。
「臣反對,平王殿下雖說不凡,可眼下在山南東道幾月以來並未寸功,且勞民傷財,惹得山南東道名心不穩……」
依舊是程九英。
至此,這場熱鬧的早朝便徹底拉開了帷幕。
從頭到尾其實程九英等人一直在等待的便是有人站出來為平王李隆基說話。因為只有將這位平王殿下擺在了檯面上,他們才有攻擊的機會,而只要能夠攻擊到平王李隆基,那麼在不久之後,等到焦王大軍入城之時,他們也才能夠做更多的事情……同時,在眼下他們也可以利用這一點在京城做出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這也便是張說一直都不曾站出朝班發出一言的主要原因,其實這個原因朝上依附在平王羽下的眾臣們也都知道,因此,屬於平王殿下的人也在先前同樣都選擇了如同張說一樣的態度——沉默。
可顯然,之前的態度到此時已經不再適用了。
既然攻擊到了平王殿下,那張說便必須得站出來,尤其是這個時候皇帝陛下已經隱含深意的瞥了他一眼。
他整理了朝服,面上一如既往的認真且嚴肅,他出列,恭身道:「陛下,山南道一事乃畢竟是李重福之根基,一時半刻平王殿下斷然沒有取勝的可能,可據臣所知,至於程侍郎所說的勞民傷財一事卻純屬污衊……山南道早有消息傳來,平王大軍之所以能夠入敵深處而安然無虞,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為山南道民心所向正是平王殿下!」
「信口雌黃!張僕射安敢顛倒事非耶?」崔緹面沉似水,其實如他臉上神情一樣,他心中也是揣揣不安,他知道他在做什麼,也很清楚他這個選擇為他帶來怎樣的可能,可他卻只能就這樣一路走下去了。
他很早以前便做出了他人生中這個最大的決定。
也是他唯一一次自作主張做出的決定。
……
早朝,便就在這等無休止的紛爭下一直持續到中午,皇帝陛下一如以前那樣態度曖昧,他從一開始便不曾有過任何結論,既沒有表態支持張說,也沒有反對,就任由這早朝紛爭下去,他的神情始終淡然不變。
他知道,今日早朝不過就是為將要發生的那些事情創造一個開端罷了。所以雖然他高高坐在大殿之上,可其實他心中卻始終是在想著那即將發生的事情……以及期待著那少年究竟會如何來應對這些事情。
而至於太平公主殿下在朝堂上的那些黨眾……則是相當的輕鬆,這是一場較量,但這場較量卻明顯與他們無關,雖然有的時候他們也很想牽涉到這一場較量之中,可他們依然清楚,他們的一切舉動,都直接關係著太平公主殿下。
「不知公主殿下若是得知了今日早朝,她會是何等態度?」眾臣辯論不休中,岑羲悄然言道。
而站在他身旁的竇懷貞卻是如往日那般陰沉,他冷冷道:「公主殿下此刻肯定已然知曉今日早朝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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