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醫生怎麼說
「你躺著別動!你要再不小心,折騰出點別的更大動靜來,完不成公司給你下達的指標任務,到時候可別沖我哭鼻子。」
天昊每年都會按藝人的發展情況,給藝人下達money上繳的指標。許若瞳現在是公司力捧的新人,她的指標自然會高於其他藝人許多。去年她的任務是一千萬,今年就已經猛漲到了三千萬了。
一提到這事,許若瞳就會在心裡痛罵「萬惡的資本家」。她辛辛苦苦工作賺來的錢,大半都入了資本家的口袋了。
這會兒,李肖提起這事,許若瞳的雙眼就不由自主地掃向了,正杵於她眼前的那位「萬惡的資本家」。
「萬惡的資本家」正面無表情、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於是,許若瞳的目光立刻又快速地轉回到了李肖的臉上。然後,她就按李肖說的,躺著和凌默宸打了招呼。
李肖轉頭問袁援:「醫生怎麼說?」
「外傷問題不大,就只破了點皮,已經包紮好。拍了片子,醫生說是中度腦震蕩,目前看來問題不是很大,但要住院觀察幾天,看後續還有沒有別的情況。」
李肖和許若瞳剛醒來時的袁援一樣,鬆了口氣。她抬手看了看腕錶,然後,轉過臉看向凌默宸。
「你是跟我一起去酒店,還是怎樣?」
凌默宸看了她一眼,沒回話。
李肖不愧是凌默宸的校友,他不說一個字,也秒懂了他的意思。
她朝袁援使了個眼色,道:「袁援,我困了,帶我去你們住的酒店,明天我們還得一起去節目組找他們談索賠的事。」
袁援也秒懂,很配合地起身,和李肖一起快速地撤了,任許若瞳怎麼叫,都叫不住。走時,她們還很貼心地,把病房門給關上了。
凌默宸從進病房起,就一直黑著臉,一言不發地站在病房中央,直到病房裡只剩了他和許若瞳兩人,他才慢慢地走到了病床前,在床沿坐了下來,皺著眉地看著她。
許若瞳被他這樣地看著,那真是相當地不自在。
「走個台階都能摔了,你還能幹點什麼?」
這是什麼話?當她願意的么?要不是為了電影的票房,她用得著這麼拚命地跑宣傳嗎?
特么資本家都是冷血動物!
許若瞳後腦受了傷,平躺著會壓迫傷口,所以,她這會兒是面對著凌默宸側躺的。聽了凌默宸這話,她真想扭轉身,拿背對著他。
不過,那樣的話就不是員工對待老闆該有的禮貌,而是女人跟男人撒嬌的樣子了。
她當然不會那樣做。
從李肖提到賺錢任務讓她想到「萬惡的資本家」這幾個字后,她就理智地進入了員工與老闆相處的模式。
「我明天就出院,不會耽誤為公司賺錢的。」
說這話時,許若瞳不自覺地就想起,當初她剛進天昊不久,參加凌氏影視基地開業酒會時,因為食物過敏入院,凌默宸也曾經像今天這樣地來醫院看過她。
她當時躺在床上,很天真、也很認真地對他說:「謝謝凌總來看我,我一定會好好工作,為公司多賺錢的。」
凌默宸眼中閃過了一道怒火,但又很快被他壓下了。
「沒你賺的那幾個錢,公司就會破產了嗎?」
這特么的又是什麼話?這傢伙說的話,怎麼總是那麼地氣人呢?
算了算了,他這樣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怎麼關心人。
不過,臉上許若瞳還是平靜如水,很懂事地回道:「公司當然不缺我這麼個人。總裁,謝謝您來看我。我已經沒事了,您還是去忙您自己的事吧。」
凌默宸氣得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是總裁,還是你是總裁?我做什麼,要你多嘴嗎?」
這下,許若瞳被噎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喵了個咪的!你特么不是來這出差的么?我好心好意讓你去忙自己的事,你居然還嫌我多嘴!
好,我不多嘴了,你是總裁,你是老闆,你愛幹嘛幹嘛,我一個字都不說了。
許若瞳這會兒本就腦子迷胡得很,總覺得眼前的東西在晃動,還噁心得難受。在急救車和在醫院做檢查時,她已吐過多次,晚飯吃的東西早都吐得乾乾淨淨的。
可是,這會兒被凌默宸的話一激,她一激動,又想吐了。
凌默宸見她突然撐著上身,作嘔吐狀,就連忙扶住了她。
許若瞳根本就說不出話,就用手朝床底下指了指。凌默宸彎腰,看到床底下放了個藍色的塑料小桶,看樣子是專門用來裝嘔吐物的。
他拿著那小桶,伸到了許若瞳的面前。
許若瞳噁心了好一會兒,就只吐了些酸水出來。吐完,凌默宸伸手抽了兩抽紙巾遞給她,她擦了擦嘴角,把紙巾扔在了小桶里,就軟軟地又倒在了床上。
「你別管了,等明天袁援來了,讓她處理吧。」
凌默宸沒理她,拎著小桶去了洗手間,把小桶沖乾淨了,又放回到床底下,然後,再次在床沿邊坐了下來。
於是,許若瞳又有點不好意思了。
就算凌默宸剛剛說的話再氣她,可他畢竟是堂堂的總裁,何曾這樣地伺候過人?
「謝謝啊!」
凌默宸臉色黑沉地看著她,見她眼皮好像睜不開的樣子,就朝她伸過手臂來。
許若瞳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戒備地縮了縮脖子。
凌默宸的手頓住了,眼中,又閃過了一道怒火,然而,他再次快速地壓下了這怒火。手臂繼續向前,幫許若瞳揶了揶被子。
「困了?那就睡吧!」
說著,他就站起,轉身像是要離開。
許若瞳立刻又有點不好意思了——原來,他就只是幫她揶個被子啊。
看來,是自己太神經過敏了。
雖然已連著幾次不好意思了,但許若瞳還是幾乎叫了起來:「你不走了啊?」
燈剛關,腦袋又剛受了傷,許若瞳只覺得周圍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到凌默宸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嗯,今晚不走了。」
許若瞳矇了。
他……他什麼意思啊?出個差不住酒店,跑醫院病房裡來睡了?省出差費啊?
「你不好好睡覺,在幹嘛?」
許若瞳有點慌,回道:「沒幹嘛啊。」
「沒幹嘛,那你亂拱什麼?」
我拱了嗎?那傢伙啥視力?這麼黑都看得清楚?
許若瞳把腦袋小心地鑽出了被子。
還真是啊,眼睛適應了黑暗后,病房裡並不算是很黑啊。病房門上有一小面玻璃,走廊里的光可以透進來。窗戶這面還有月光和路燈的光透進來。
「沒,我沒幹嘛。」
這下,她嚇到了。
「你……你別過來。」
凌默宸已經過來了,並且,又在她的床邊坐了下來。
許若瞳並不太能看清凌默宸的臉,但病房裡的光線足可以讓她判斷出,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睡不著?是不是頭暈,難受?」
凌默宸的聲音,帶著一絲在他身上很少能見到的溫柔。
這讓許若瞳終於有了一點,他的確是把她當成了病人的感覺。
然後,她就看見凌默宸的左手,朝她的臉伸了過來。
許若瞳下意識地就想閃躲。
凌默宸乾脆兩隻手都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按住了她的頭,另一隻手則輕輕地為她按摩著額頭和太陽穴。
「閉上眼,一會兒就能睡著了。」
他的聲音很輕柔,就像一塊上好的綢緞,在許若瞳的心底,輕柔地撫過。
「我沒事,真的,你去休息吧。」
凌默宸沒理她,依舊輕輕地為她按著。
許若瞳的眼皮越來越沉,既想立刻馬上地睡過去,但更想凌默宸趕緊收手回他的陪護床去。一著急,她就把手伸出了被子,按住了凌默宸正在為她服務的手。
「好了,我舒服很多了。你也去睡吧。」
他在她被子上輕輕地拍了拍,「行了,穿好衣服睡吧,我不看你就是了。」
說完,他就回了陪護床上,重新躺下了。
凌默宸這麼好說話,倒讓許若瞳覺得稀奇了。
不過,這會兒她實在是很想快快地安睡,見凌默宸很配合地背對她而躺,就掀了被子,摸出病號服,就著病房裡不算亮的那點光線穿好后,又躺回了被子里。
昏沉的睡意襲來,她很快就睡了過去。
可是,受傷的大腦好像影響到了她的睡眠功能,許若瞳睡著了,卻一直睡得不沉,一直在做夢,各種亂七八糟說不清夢境的夢。
好像都是些隨機的、無法相連的畫面,夢裡的聲音就好像是不懂事的孩子,亂敲東西所發出來的聲音。
然而,在一片混亂的世界里,有一張臉卻是無比的清晰。
那是一張男人的臉,那是……凌默宸的臉!
這張臉的出現,讓她的夢境一下子就變得清明了。
周圍不再混亂,也不再嘈雜。她看見凌默宸朝她微笑,他還朝她伸出了一隻手。可是,她沒有也伸手去握住他的手,而是後退離開。
然後,她看見凌默宸突然就疾速地下墜,原來,他的腳下不是陸地,而是萬丈的深淵。
她嚇壞了,衝過去想要拉住凌默宸,可是他已經朝懸崖跌落而去。
她拚命地叫著他的名字。她的叫聲回蕩在懸崖的上空,可是,凌默宸的身體卻迅速地變小,變小,直到完全隱沒在了,懸崖下方那深不見底的迷霧中。
她依舊趴在懸崖邊沿,流著眼淚地嘶心裂肺地叫著他。
她身下的岩石和泥土突然開始劇烈地搖動、顫抖,然後坍塌。
她先是驚恐、慌亂,然而不久,她就鎮定了。
她不僅沒有逃離,反而張開了雙臂,就像一隻自由飛翔的鳥兒一般,飛向了凌默宸墜落的深崖,飛向了他的懷抱。
身體一陣劇顫,她終於著陸了,著陸在了他的身邊,哪怕這最後的著陸是死亡,可她還是著陸了。
身子一顫,許若瞳醒了。
不明的光線中,有一張男人的臉,正逐漸地變得清晰。
一時之間,許若瞳搞不清自己是醒著,還是依舊在夢中。
「做夢了?夢見什麼了?」
沒錯,是他的聲音。這聲音就在耳旁,很清晰、很溫柔。
許若瞳用了好一會兒,才搞清楚了狀況。眼前並非夢境,而是現實。
「沒什麼。幾點了,你怎麼沒睡啊?」
凌默宸雙手捏著被子,一邊給她蓋好來,一邊道:「都多大了,睡個覺還會踢被子。」
許若瞳鼻子突然一酸。
曾經,媽媽和爸爸都曾半夜為她蓋過被子。但她一向睡覺睡得很死,每次都是完全無知無覺,總是等天亮她醒來后,他們才會笑話她,寵溺地對她說:「都多大了,睡個覺還會踢被子。」
每回她都是死不承認,「哪有?」
他們就總會嘆口氣地道:「將來等爸媽都老了,不在了,不知道會不會有人還給你蓋被子。」
許若瞳少有地乖乖地接受了凌默宸如此的溫柔,並且,一直在黑暗中獃獃地看著他。
她不知道,在過去那許多個與凌默宸同眠的夜晚,凌默宸是否也曾經在她完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就像爸爸媽媽曾經做過的那樣,半夜為她蓋好她睡夢中踢掉的被子。
而從小習慣了懷中抱著泰迪熊睡覺的她,居然已經慢慢地習慣了要抱著他,才能睡得好。
凌默宸為她蓋好了被子,又為她壓好了被角和被縫。
他這個人做事總是這麼地細心和嚴謹,不留一點空隙給對手鑽。
許若瞳扭臉看了看窗外,雖然太陽還未升起,但天已經蒙蒙亮了。
她突然有點心虛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夢說夢話,把凌默宸給吵醒了。不然,他剛剛為什麼一開口就問她「做夢了?夢見什麼了?」
「那個……我剛剛是不是把你吵醒了啊?」
光線不明的病房中,凌默宸的那雙眼睛,卻閃著點點的微光。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道:「我聽見你叫我的名字了。」
許若瞳的臉立刻就紅了。還好,沒開燈,他應該看不出來。
凌默宸又問了一遍:「夢見什麼了?」
許若瞳不大自然地輕咳了一下,道:「也沒什麼。就是夢見你跌下懸崖了,我想拉你,可沒拉住,你還是掉下懸崖了。」
凌默宸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輕聲地問她:「那夢裡,你傷心嗎?」
啊……這個,這個要怎麼回答他啊?
許若瞳又輕咳了一下,輕聲地回他:「當然會有一點傷心啦。」稍頓,她又補充道:「我們認識這麼久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