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矛與盾（七）

復生的海人馬行走在破碎的大地，緩緩逼近以冄切，高大威武的身軀猶如一座山在碾碎一切。古銅色的長矛握於手中，是否踩得舒適已經不重要了，那稜鏡狀的眼睛里，只有以冄切。

沒有人能躲過主的號召，沒人能躲過神的審判，帶著你的罪惡，你的慾望，踏入永無輪迴的地獄吧！

古銅色的長矛穿過不可視的門，轉變成碧綠色的榮光，金碧輝煌的字元雕刻在長矛的紋路上，像充滿魔力的眼睛，令人沉醉、失魂。

黑晝的心臟頓時揪得緊繃，連腳下的白影都在顫抖。

以冄切也受到了嚴重的影響，艱難起身，背靠海人馬，朝某個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黑晝驚恐的同時好奇地望向那裡。那裡是公墓的位置，會是誰讓以冄切如此牽挂呢？再遠一點，是某個花園，難道是他和他的妻子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嗎？再遠一點，是某個叢林軍事訓練基地，難道是在想念當初努力成長的生活嗎？再遠一點，是上世紀販毒帝皇生前最後隱匿的村莊，難道是渴望再次品嘗擊殺毒梟時的自豪感嗎？再遠一點，是雲邦大廈的地方，再遠一點……再遠一點……黑晝也不知道是哪裡了。

那以冄切到底是向誰鞠躬呢？

小小的水滴，在下落的同時化為氣體。

這，是一場盛大的慶典，為永恆不滅的光，獻上贊禮。

灼熱的氣流代替了原本籠罩的純潔光圈，作為全新的領域佔據戰場。數十萬條青白色的火蛇在空中流竄，那是粒子在高溫下形成的等離子體，一眼望去，像是燃燒的極光。

氣溫逐漸升高，氧氣急劇消耗，以冄切懸浮在半空中，十條輝焱帶變得更為粗壯，張力十足地捅破空間，恰似一對光輝奪目的巨型翅膀。眼瞳已經徹底被異能佔據，呈現出一片白茫茫的耀光。

以冄切像是換一個人，變成了一個只會燃燒的軀殼，沒有情感，沒有意識。在極端的情緒下，他把自己的靈魂賣給了名為異能的魔鬼，換來輝焱真正的力量。這就是，異能的自主戰鬥意識。

A級異能，輝焱。準確的來說並不是在沒有可燃物的情況下釋放火焰，而是控制溫度，單方面升高溫度，用高溫改變物質的形態，或者將能量以光和熱的形式釋放。

黑晝愣愣地望著遠方，手背忽然有了種被水滴滴到的觸感，抬起手一看，是雨。

都已經改變局部氣候了么。黑晝揉了揉雨滴，有著一點的讚歎，一點點的傷心，和一點點點的自卑。他以為以冄切跟他對決的時候是在放水，其實是在放海。

這還不是令黑晝產生複雜情緒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以冄切那純粹的信念。不少人會在情緒異常激動且病態的時候做出極端行為，可能是拿起刀砍向自己的親人，可能是抱起炸彈沖向敵人，也可能是不顧一切的逃亡。

這種俗稱腦子一熱的行為，對異能者來說，或許會提高一定程度的能力。但如果在這基礎上，再次突破底線的話，那，就來到人類禁忌領域——異能的自主戰鬥意識。

各種各樣的內外因素都會使異能者突破到禁忌領域，人是個知性的生物，可真正被情緒影響到如此程度的人，縱觀歷史長河也不為多見。一旦異能者來到了異能的自主戰鬥意識，那麼它就已經不算作人了，也不會為事後的後悔或敬佩感到情緒變化，只有死亡，或者接近死亡。

領域內的空氣灼熱而又濕潤，彷彿是暴雨過後太陽猛烈地炙烤著大地，熱風夾雜汗水，舉手投足間都有令人不爽的粘稠。飄散的樹葉以緩慢的速度自燃，以冄切宛如被包裹在一個不穩定的球體，光線渙散，蒸騰的水汽為他添加一層白凈的薄紗。

海人馬第一次感受了真正的威脅，警惕地停下腳步，碧珠常亮，馬身的藍色條紋跟開了8倍加速似的，能量充盈間的空隙幾乎被殘影所佔據。

道路前的抉擇，通常活的，只有一個。

以冄切本能地嘶吼一聲，背後的輝焱翼揮起高壓熱浪，散發金光的赤龍手套振奮著，咆哮著，像是一路追隨的流星，將自己的特性發揮到極致。

碧綠色的長矛脫離海人馬的掌控，彷彿開啟智能模式，獨自與以冄切進行空戰。其實是海人馬已經無法控制長矛。

火與矛相撞產生爆炸性的衝擊波，近地面水土飛揚，岩石破碎，長矛頓時出現了數道不斷侵蝕的岩漿手印。可以當成利刀切割的氣流在以冄切的手臂上劃開一道極長血痕，血液剛剛濺起，就被周圍的高溫汽化成一團血蒸汽，接著傷口又迅速拼接，留下一條烏黑色的固體，看起來就像是在人體表面進行著焊接。

青白色的烈火吞噬蒼穹，雙方糾纏著破壞對方的結構。利爪帶著火光撕裂空氣，長矛不知御守為何物，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碧綠色的榮光大面積地被輝焱侵蝕。

火光間的空隙，海人馬迷之出現以冄切背後，巨大的體型遮掩住了天空的白焰，能量條紋流動飛起，樸素的拳頭對準輝焱翼，重拳出擊。

無法理解拳頭是怎麼打到能量的，輝焱翼像是眼球充血那般猩紅滿布，以冄切除頭以外的身軀直接爆成沸騰的血霧，讓準備夾擊的長矛刺了一空。

金光流逝，赤龍手套無奈入水。

身軀已盡，但頭顱還在！空蕩蕩的以冄切燃起全身的焰火，失去支撐的輝焱翼依然存於空中，如同母親擁抱自己的孩子，張開的雙手越來越長，越來越大，直至抱住了海人馬與長矛。

以冄切巨聲咆哮，就像是朝氣蓬勃、志向遠大的年輕人站在山巒之巔，大聲釋放心中的豪言壯志，對自己的未來，充滿希望。

黑晝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如今的狀況，他知道異能者在自主戰鬥意識後人不是人，但現在這也視覺衝擊感也太強烈了，彷彿這場戰鬥就是由惡魔來導演。

異能，真的能允許被人類真正掌控嗎？

海人馬受驚地發出一聲叫聲，雙手突破輝焱翼的範圍，撐在翼上掙扎地想要掙脫。可惜給他的時間，比他落到地面的時間還要短。

天空中的白焰極光至始至終都在燃燒著，現在它們變成了藍色；猩紅的輝焱翼緊緊地纏住自己的孩子，現在它變成了藍色；燃燒頭顱的橙紅色火焰也變成了藍色，只是它的那對眼睛，還是白茫茫的一片。

原來，那不是火焰，是光，是人類眼中的太陽。

藍色的烈火將整片空間點燃，這宏偉壯麗的程度，甚至讓人暫時遺忘到底是誰要毀滅禹庄。

時間在扭轉間停下，以冄切輕輕地扭頭，白茫茫的眼睛看了遠方的海嘯一眼，又看著遠方的黑晝。

警告，威脅，拜託，祈求，不舍……各種各樣奇怪的情感包含在那對白茫茫的眼睛里，有那麼一瞬間，黑晝甚至以為真正的以冄切又回來了……但那又怎樣？回來了還能活嗎？回來了，還能打得過魂徒嗎？

吶，大叔，你能告訴我，你在說什麼嗎……

光與火的交響樂，才是A級異能輝焱的真正能力。

火柱悄然形成，這是黑晝這輩子見過的最亮的火柱，有藍色的，有紫色的，還有那一點點白色的。還「看」到了最熱的氣浪，之所以是看到不是感受到，是因為爆炸產生的餘波都被以冄切的輝焱領域帶到上空去了，所以領域外的人只能「看」見，所以爆炸形成的是火柱。

世界彷彿失去了聲音，衝天的火光照耀整座禹庄城，也照耀著黑晝與他的白影。

老婆，兒子，對不……

……

恆星曆1001年，雲邦聯合國最高軍事組織——四聖柱，第37位英雄，以冄切，故。

願您，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