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尉遲遲雪
聽到聲音,少女收回目光,走到火堆旁坐下,對著天生道:「謝咯,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天生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有些局促的道:「我叫天生,好像十歲了。」
少女微微點頭,伸出手靠近火堆,纖細的雙手被映出玫瑰般的色彩,指甲上塗著紫色的油彩,像是玫瑰花的花蕊。
「姐姐,你得把衣服脫下來烤乾才行。」天生補充道。
少女奇怪的看了天生一眼,見他小臉上滿是認真的神色,不好責怪,對方是一片好心,只不過怎麼和他講男女有別這事呢。
「這兒這麼多人,你要我怎麼脫衣服?」少女說著話,屈指給了天生一個爆栗。
「哎喲,人多就不可以脫衣服嗎?」天生傻傻的問。
少女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見過哪個女孩子在大庭廣眾之下脫衣的,沒有吧,我身上的衣服一會就干,不用你操心,倒是肚子餓了,你快點拿些吃的出來。」
「哦,好像是沒見過。」天生歪著頭想了想,忽地想起了什麼,接著道,「不過我聽說過,上次老三叔他們去逛窯子,就看見一個脫衣舞女,那叫一個騷,對,就是騷,他們足足念了五六天呢。」
「呸,快去拿吃的來,小小年紀哪來那麼些話。」少女一副作勢要打的樣子,胸口起伏不定,天生目光剛落在上面,就被打回到馬匹堆里,翻箱倒櫃的找乾糧。
眾人都歇了下來,三三兩兩的坐在一起,因為累了一天,誰也沒說話的興緻,就著溫不拉幾的水,一點點的咽乾糧。
「天生,拿著乾糧去哪?牛叔累了一天,也不見你來照顧一下,一點孝心都沒有,原來還打算給你說個媳婦,現在看還是算了。」一個漢子嘴裡嚼著東西,含糊不清的問道。
天生哼了一聲,變音的公鴨嗓不甘示弱的回道:「老三叔說你們都是懶漢,吃都懶得張嘴,被餓死了也活該。」
「嘿嘿,好漢無好妻,賴漢取個嬌滴滴,你想要那個姑娘做你婆娘,你就得和我們一樣,好吃懶做才行。」又一人幫腔道。
天生聞言,臉漲得通紅,他確實喜歡和那個少女待在一起。少年人最是要臉面,自己的小心思被人套上這麼大的扣子,他感覺所有人都在盯著他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哎哎,你們幾個大男,逗一個小孩子,也不怕別人笑話。」二狗實在看不下,從一旁的火堆站起來,走到天生旁邊,拍拍他的腦袋,「快把乾糧送過去,你三叔還在餓著呢。」
天生看了看不遠處,點點頭就跑,跑了兩步又折回身來,對著逗他的幾個人吐了幾下舌頭,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二三十人和四五十匹馬住在一個山洞裡,條件自然算不得好,好在山洞足夠大,能容下所有人。風雪夜有個容身之所,實在不能再要求什麼了。
天生來到火堆旁,從旁邊拿了些荊條扔進火堆,又找了兩根較長的樹枝,叉著餅子一點點的烤,不停的翻動。這是個需要耐心的活計,不然就會把餅子烤糊,看他輕車熟駕的樣子,顯然是做過許多次了。
「咦,姐姐,你的衣服這麼快就幹了,你沒拿下來烤啊?」天生奇怪的問,本來想說脫下來的,想想有些不合適。
少女從天生手中接過一張餅,架在火炭上笑道:「我的衣服料子不錯,所以乾的快,你小屁孩哪來這麼多問題,把你鼻涕擦擦,看著你誰還有心思吃飯。」
胡老三走到兩人跟前坐下,不知道從哪裡順來的毛巾,一下按在天生臉上,使勁抹了抹,拱手道:「不好意思,只有這些食物,雖說簡陋,好在能果腹,只好請姑娘將就一下了。」
「沒關係。」少女不在意的搖搖頭,粗略的回了一句。
天生奮力的把腦袋從毛巾里掙出來,張大了嘴:「嘔,三叔,你哪來的毛巾,好臭啊,這是誰擦腳的吧,嘔!」他大口的喘著氣,剛才那條毛巾蓋在臉上,各種酸餿味差點把他熏暈過去。
胡老三見過的人多了,少女冷冰冰的話他也不在意,禮貌的點點頭,撕下半塊餅,笑道:「哦,那是我擦腳的,現在給你擦了鼻涕,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擦腳了。」
狠狠打了兩個噴嚏,天生把臉轉到一邊,雙手抱胸,一副不理人的樣子。胡老三咧嘴一笑,看向少女:「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尉遲遲雪。」
胡老三點點頭,指著:「尉遲姑娘,那裡面還有一個小一些的山洞,你今晚睡裡面吧,明早還要趕路,早點休息。」
尉遲遲雪嗯了一聲,撕下一條餅子,慢慢的咽了下去,悠悠道:「小屁孩,你的餅糊了。」
天生慢慢轉過腦袋,瞪了胡老三一眼,趕忙把火堆里的餅掏出來,顧不得燙手,用衣服兜著,噗嗤噗嗤的吹。餅子糊了一半,味道有些苦,這可不敢浪費,只能將就著吃。天生艱難的啃完半張餅,才發現大傢伙都開始休息了。
腦殼被拍了一下,胡老三站在身後,遞過兩條毯子:「這匹小些的毯子你蓋,另一匹給你的那位尉遲姐姐送去。」
「尉遲姐姐?」
天生抱著毯子,哦了一聲:「三叔,那位紅衣服姐姐叫尉遲啊,你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胡老三無奈地的看著天生,就這個傻小子,自己還打算把馬隊交給他,不被人騙得傾家蕩產才怪,沒好氣的道:「你剛才光顧著吃和發脾氣,山洞塌了你小子恐怕都不知道。她叫尉遲遲雪,你能不能機靈點,我問話么你聽著點啊。」
天生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三叔,我這不是以前餓壞了嗎,見到吃的就走不動道,剛才想著手裡啃的是雞腿,所以,嘻嘻。」
「瞧你這出息,趕緊去,弄好了趕緊睡覺,明早如果不下雪,我們還得接著趕路。」
「好嘞!」
看著天生跑過去的背影,胡老三囑咐道:「今晚你玩火,睡覺之前記得撒尿,我可沒有那麼多褲子給你換。」
「知道啦!你小聲點。」
「小屁孩也知道要臉咯!」胡老三打著哈欠,一手夾著一個麻袋,徑直走到洞口,見還有兩個口子吹風進來,走上前把口子堵上。伸了個懶腰,從一旁取過一隻火把,仔細的看了看,便抱在懷裡倒了下去。
寒風呼呼的從洞口上方吹進來,帶著點點雪花,飄飄洒洒的往下落。沒了添柴火的人,山洞裡的溫度開始驟降,只有許些微弱的火炭在苟延殘喘。馬兒擠在牆邊,不時的打著響鼻,應和著這些勞累一天的人的磨牙響******皮越來越重,胡老三緊了緊身上的大衣,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心裡祈禱著,但願明日不要下雪了。似乎是蒼天聽到了他的祈禱,慢慢的,風停了下來,雪卻愈發大了。鵝毛般的自天空灑落,輕盈得像是飄舞,無聲無息的落在樹枝上,山脊上,落入萋草間......
一個腳印重重的落下來,脆弱的草芥不堪重負,連帶著積雪一起匍匐在大地,沿著蜿蜒小路延伸,在那盡頭,是一個少年的身影。黑色的外套自他的頭上披下來,包裹著他的全身。
少年每一步都走得很重,一步一頓,不過他走得很堅定,彷彿一步踏出,身可死,魂可滅,卻不可退縮。他身形普通,按照正常的標準來看,少年應該在十五六歲左右。誒,他腰間系著一根鐵鏈,順著鐵鏈看去,末端綁著的那是——一塊石碑,或者說那是一塊墓碑。
少年緊了緊腰上的鐵鏈,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兩座山,邁步走去。驚鴻一瞥中,還是掩不住這少年那張有著妖異的美的臉。
......
胡老三睡得正迷糊,忽聽到有腳步聲響起,下意識的側了側身子,想要給出去撒尿的人讓條路,這些混蛋睡得迷糊,踩自己老二不是一次兩次了。等了好一會,也沒感覺有人從自己身旁走過,無奈的睜開眼,發現沒人。
「這鬼地方,走一遭,嚇一遭。」
說完,還沒閉上眼,便聽到腳步聲響起,而且越來越近,是從外面傳來的,頓時驚起一身冷汗。三兩下點燃火把,小心的把頭往外探,只見一面石碑泰山壓頂般的向自己碾來。六識被無限的放大,眼裡只有那壓過來的墓碑,想要躲開卻挪不動手腳,嘴張得老大,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墓碑后猛的走出個少年,在胡老三覺得自己的心下一刻便會跳出來的時候,少年開口道:「深夜趕路,恰逢降雪,若有打擾,莫問莫怪。」
見是個人,胡老三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的魂終於回來了,以前聽說有人被嚇死他還覺得這是扯淡,現在想想,剛才自己要是一口氣沒回上來,說不得也就嗝屁了。不及他答話,少年已經走到了洞口,輕輕一躍,便從胡老三頭頂飛過,落在洞中,整個過程無聲無息。
少年到得洞中,四下打量了一眼,便徑直向山洞深處走去。看他去的方向,正是尉遲遲雪睡的地方,胡老三想要喊住他,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莫問莫怪,這是客氣還是命令?荒野之中,這兩位都是怪人,希望這兩人別打起來,不然今晚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