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章 大夢酒醒 睜眼離魂

逐漸清醒過來的杜若，一睜眼就看見自己正在和兩排泛著灰白的身影並排走著。

四周一片灰濛濛的霧氣縈繞，入目荒蕪看不到什麼建築，只有腳下的一條石板路，清晰的朝遠方蔓延而去。

意識逐漸回籠，杜若被無處不在的那股薄涼寒意凍的一哆嗦，低下了頭。

這一低頭，她瞬間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眼下自己外套下的身體，居然有幾分透明！杜若眨了眨眼，扭頭看了看周圍。這才發現和她一起走著的這幾排灰色身影，也都是如此。

半透明的身體，盡數低著頭，一眼望去，面目獃滯，沒有一絲不同。

怎麼看著，都是一副七魄離體的樣子？

杜若驚愕的再看看自己，終於確定了自己現下的處境。

她這是，魂體？

不就渣男劈腿，多喝了幾杯酒，怎麼就離魂了？

安穩活了這麼些年，當初老神棍給她說過離魂以後要怎麼辦的事兒都快忘光了。

杜若深呼吸一口氣，開始回憶。

昨天發生了什麼來著？昨天喝酒，把老神棍賣給她的眼鏡丟了。

因為擔心隨便走路會遇到什麼，杜若就給弟弟杜心打了電話讓他帶著備用的眼鏡來接她的。後來左等右等沒見到人，迷瞪瞪的就睡了過去。

睡倒前她還特意看了下巷子的門牌，是個叫迷濛巷的衚衕。

再後來呢？

好像不知怎麼的，她到了一個酒鋪里，還見到一個老頭，那老頭還給她遞了一杯粉色的酒！

粉色的酒？

終於意識到自己喝醉以後都做了些什麼，杜若睜大了眼睛。

太蠢了，真是太蠢了，這麼些年再沒發生過奇怪的事，自己的警覺性全都餵了狗。

她惱怒的剛想抬手錘自己兩下，卻發現自己雙手正被幾圈黑色繩鞭捆著。

掙扎間幾道黑色光影在繩子上一閃而過，立刻將她剛抬起幾分的手瞬間拉回了原位。

方才自己怎麼沒意識到被綁著？這繩子，看起來也很不對勁……杜若這才後知後覺，她竟絲毫抵抗不住這繩上傳來的引力，正隨著這隊伍一步步向前。

不能慌，她記得老神棍還說過些什麼。

杜若穩住自己焦躁的心情，繼續翻找記憶中有關老神棍的信息。

印象中初遇老神棍，是她十五歲的時候。那老頭，初見她就說她生來陰陽眼，要處處小心，而且27歲時還有一個生死劫。若是買下他手中的眼鏡，能夠堅持戴著不離身，只需過了27歲，便可安然一生。

當時她確實剛覺醒了陰陽眼，眼中世界一瞬間天翻地覆，幾乎將她逼瘋。家裡為了她，醫院寺廟各種辦法都試過，卻都無濟於事。

直到戴上老神棍那副眼鏡。

當時為了買神棍那兩幅眼鏡，花了家裡好大一筆錢。但那眼鏡是真的有用，她戴了以後，身邊再也沒發生過奇奇怪怪的事。

這些年過去，她連自己比較特殊的體質都快要忘光了，萬萬沒想到醉一場，就栽到坑裡了。

對了！那神棍說過，劫數自有天定，如果她千防萬防仍然防不住這劫數，危急的時刻催動和眼鏡一起買下的符籙，可保她一時無虞。

杜若感激的望了望天。

往年她都嫌棄那紅三角太俗沒帶，年初時去寺廟裡看望出家的奶奶，奶奶說最近總覺心慌，便讓她把那來自老神棍的大造化繼續戴上了。

眼下眼鏡是丟了，可是符籙還在啊。要知道這符籙可是和普通的身外之物不一樣，是能夠與她的魂體同在的。

杜若再次想抬手取出掛在脖子上符籙，結果手上又是一道黑色光暈閃過，無名的力量再次將她的手扯回了原位。

「怎麼回事？這裡怎麼還有不老實的。」

一串鈴鐺響起，整個隊伍像是得到了號令齊齊停了腳步。

杜若心下大驚，聽到來人，也顧不得其他，連忙學著周圍的陰魂，低頭閉眼停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數十陰魂隊伍，自然有負責押送的陰差。一個叫單明，一個叫葛呼延。

二人從隊頭一路檢查朝杜若所在的方向走過來。

走在前頭的乃是葛呼延，髮髻高高束起，一身灰色衣袍束著同色錦制腰帶，胸前佩戴著一面青色護心鏡。

眼下他正面色不愉，一步步走的甚帶了幾分脾氣。日前他也押過好幾批陰魂，只有這隊不老實，一路上停停走走了好幾趟，眼下距離鬼門關還有多半日路程，這是又停下了。

想到這裡，葛呼延手中一翻，一條和杜若一行陰魂手上繩子一樣材質的黑色鞭子出現在他手中。

跟在葛呼延身後的單明，看他喚出了魂響鞭直衝隊尾而去，知道這位老大是又生氣了，一聲不吭乖乖跟在後頭。

不料本來自己要去鞭笞魂體的葛呼延，卻突然記起身後還跟了個低階陰差，猛地停了腳步，將手中的鞭子遞給單明。

「單明，你好好查查後面新紮的這幾個陰魂，我好不容易過來押送幾次，都不得個清靜，真是麻煩。一會兒到了鬼門關，若是再起什麼亂子，掌曹吏司那兒可沒啥好果子吃。」

單明彎著腰上前幾步雙手接過魂響鞭。

「葛副官，這剛死了不到三天的陰魂，難免有三魂七魄沒散乾淨的，有幾個掙紮下，常有的事兒。您放心走在前面，小的給您看著。」

尋摸著葛副官難得擺一次官架子，單明把梯子鋪好，低頭哈腰的甚為恭敬。待葛呼延滿意的嗯了一聲，踱到前頭去，他才一搖鈴鐺，控制著整個隊伍繼續前進。

前些日子鬼門關大亂過一回，闖入了一批修道者，雖然抓到了幾個，但仍有餘孽逃脫。因此最近押送新魂去陰間的隊伍，或多或少都有加派巡檢的陰官，且不論官階大小，總歸是他們這幫普通陰兵陰差惹不起的。

就像這個葛呼延，自當陰官起，已經修鍊了快三百年，雖然如今只是掌曹吏司手底下的一個副官，可明年就到了晉陞的官齡，到時候有什麼造化，誰都說不準，自己可是萬萬不能得罪。眼下不過擺幾下官架子，當真算不得什麼脾氣。

內心十分冷靜的單明，面上並未現出什麼不快，同葛呼延一個前一個后，繼續押送著這一隊陰魂向前走去。

杜若躲過一場禍事，終於大著膽子眯縫著眼瞅了下周圍。

那叫單明的陰差，卻正在她前面第三個陰魂旁邊，只需有個轉身就能看到她。

看來一時間，她再不能有什麼動作了。

一隊人就這樣又走了很久很久，在道路盡頭，終於隱約浮起陰間鬼門關的痕迹。

自陽世陰間六道輪迴形成以後，不論陽世如何發展，凡所死去的人妖魔，都逃不過陰間這一趟黃泉之路。

後世人妖魔雖然都有自己的平行世界各自發展，但是陰間古樸陰森的氣息，千萬年如一日未曾變過。這通往鬼門關的道路上，涼風四處呼嘯，一路走來，不曾生一花一草，更不見傳說中生長在陰間的往生花，加上蒼穹頂上雖有太陽，卻終日被大片的烏雲遮擋著，昏暗得很。

葛呼延早在看到鬼門關的時候，就再次招呼單明一起走到了隊伍前面。

杜若一直關注著。一見能喘口氣了，立刻嘗試著保持手腕不動，左右搖擺上半邊身子，意圖甩出藏在衣領翻折處那個唯一的希望。

各種姿勢的巧勁兒都在上半身快試完了，一個物件終於不負眾望的從翻折的衣領里跳出來貼到了脖子上。

杜若一臉喜色的低頭望下去，呆住了。

這，要怎麼整一滴淚上去？

只見那紅繩委委屈屈落在鎖骨處，竟是不長不短剛好低頭不見。

不知不覺間，路旁已經出現數條新的石板路，四處交錯縱橫，在前方的鬼門關處匯至一處。空曠的風聲中，另一條挨著的道路上隱約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

似是又有一隊陰魂隊伍過來了。

杜若處在隊尾，雖然心下焦急，卻一時間不再敢有什麼大動作。

果然，沒一會兒，兩隊交匯，隊頭相接，鈴鐺聲響起，相遇的兩隊便分別呈交叉狀停在了兩條道上。

押隊的葛呼延和單明待隊伍停了之後，上前和另一隊的陰差打官腔去了。

機會難得，杜若看前方沒什麼動靜了，心裡暗暗期盼他們寒暄的久一點，連忙繼續嘗試。

既然摸不準符籙的位置，她就只能靠不停轉角度去試了，還好四處冷風陣陣，她很快便在眼窩裡積了兩汪淚水。

扭動了下脖子，固定好角度，她眨了眨眼，眼裡的淚珠三五滴的貼著臉頰滾了下去。

幾番嘗試，有些個頭小停在半路，有些過大被風一呼就直接從臉上掉到了衣服上，唯有那麼艱難一兩次，眼淚能夠蜿蜒到脖頸處的位置，卻都沒碰到那紅繩末端的符籙。

不過杜若也料到了此番不易，趁著前面幾人還在寒暄，乾脆更加大膽的四處順著風勢，不停地蓄著淚珠嘗試。

終於，在她整個臉上淚痕遍布，眼眶也因為迎風對淚變得通紅的時候，功夫不負有心人，鎖骨處猛地傳來一陣灼燒感。

成功了！

融了淚珠的符籙，釋放出一陣灼熱的紅光后無風自飄，緩緩脫離紅繩，繞著杜若轉了兩三圈，消失不見。

這符籙果然有用。它一經激發，立時便有一種穿了一層看不見的衣裳的感覺，雖然四周冷風依舊，杜若卻感到一陣暖意不斷環身。

看來這一段時間裡，安全無憂了。

杜若心下大定，終於有心思觀察周圍。

前方鬼門關雖然能看見，卻也只是出現在地平線上，看著還有些距離。現在望過去，僅能看到個黑石冒了頂。附近幾條道上，除卻身邊這隊陰魂，再遠些似乎還有些響動順著風聲傳來，不過離得尚遠。

四處無甚可看，杜若便又將目光轉回旁邊這隊陰魂。

隔壁這隊，清一色的長袍長衫，好生奇怪，和自己這隊很不一樣。

杜若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不是隔壁奇怪，而是她奇怪。旁人都是一些長袍長衫，或者短裾長褲，唯有她，格子衫和牛仔褲，格格不入。

杜若又看向隔壁，卻不料剛扭頭看過去，就和一雙囧囧有神的眼睛，對了正著。

彼時杜若心裡只餘下一句話，奶奶的，這裡還有個沒死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