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何以對敵」（中下）

……

茉莉離帕克的落點並不遠，就在旁邊。她完全忘了帕克當時還在巨人腳邊，確實走神了幾秒鐘。

一陣錯愕后，仰倒的帕克左手食指抖了一下、就再也沒有任何動作的畫面，給了她極大的衝擊。

為什麼？……心裡又驚又慌，還有〈那已經沒救了吧？〉的想法。可是，又不知該如何接受事實。

好難受，彷彿一鈍鐵塊壓在身上。沉重的心情，真不是人嘗的滋味。

咬了幾次舌根，茉莉才知道現在不是發獃的時候。放眼四周，看著帕克的三人好像也知道不該再看下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拉克絲全然不為所動，半開的眼彷彿沒映入任何景象。

把精神集中到這種程度，大概真的什麼也看不到、聽不見，對外界變化毫無感知。

不曉得當她得知發生了什麼后，會作出何種表情。

……

吸吸鼻子，茉莉咬緊牙根。將手扶上「博洛特爾剃刀」的刀柄握住，卻又作罷。

「戒備……！」

……就算只能擠出這兩個字，也是情勢所逼。茉莉想甩開為自己找借口的衝動，非得甩開不可。大家也有類似的感受吧，肯定有。

伊麗莎白他們都已將視線轉回敵方，又回到〈頭部〉位置的普羅米修斯依舊在低級地哈哈大笑。

那也正常，它有資格笑出來。巨人原本作為腳的手臂相當地長，不必彎腰屈膝也能碰觸地面。

猛然高舉那雙手，再度極力揮下。當然，那不是單純地揮，而是瞄準了伊麗莎白等人的位置。

看攻擊將至，他們定不會坐以待斃。於緊急時刻四散退開，三人原本站立的位置剎時像西瓜一般分崩離析。

然而，攻擊還沒有結束。這手臂緊接著舉起、又砸下，伊麗莎白等人只得繼續閃躲。跳躍、翻滾，拚命地規避。

現在沒別的辦法，只能忍耐。即使明知如此，心裡仍煩躁難耐。

自己什麼也做不到嗎？只能旁觀，不知道已克制了多少次衝上前去的衝動。

比起〈我也應該幫忙〉或〈要趕快去救他們〉等情緒，站著什麼也不做更令人痛苦萬分。

……

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只是楞在這裡？心裡想著〈危險！糟糕！〉這類沒用的東西，愣在一旁沒有意義地著急。

還有什麼能做的？或許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忍住當前的焦急和無力感。

操控巨人肆意橫行的普羅米修斯仍舊尖笑著，破壞地面，追逐伊麗莎白等人。沒有人意圖進攻，但他們為何只是左右閃避，完全不後退呢？……這還要問，當然是因為不能後退！

拉克絲在準備關鍵的法術，正是如此，他們才局限自己的行動，一左一右地吸引普羅米修斯的注意，同時設法閃躲巨人揮砸的手臂。

只可惜，普羅米修斯也不是傻子。在伊麗莎白等人身上耗的時間，只有十秒、十幾秒，頂多是二十、三十秒，就那麼短。

「哈哈！想玩花樣嗎！？殘念啊！你們只是群蒼蠅……！」

……巨人將舉起不知幾十次的雙臂掄向自己腳邊，正是此刻，那大傢伙蜷彎的背部和肩膀微微細顫、配色品味差到極點的皮膚布滿了細小突起。

「……在下已經陪你們玩得有點有點膩了……！」

見鬼！怎麼說呢，雖不知道那是怎樣，不過感覺很危險，還很噁心。

才這麼想，巨人皮膚上的小突起就長成無數肉棘，且越伸越長，朝雕廊頂端不斷延伸。

如同一株仙人掌，又彷彿是刺蝟，無視自然法則地生長。最終，針刺在一定高度后戛然而止。

……

「暗黑普羅米修斯超級噴射！」

……還真是毫無品味的絕招名，然而比起名字，攻擊本身絕對無法一笑置之。

速度好快，非常快，勢如雨下，範圍極大。每一根射來的尖刺看上去僅幾個毫米粗，說不定更細。此外，數量多得令人驚異。

有空隙嗎？茉莉最先想到的就是這個，再來才是拉克絲。她轉過身，試著保護正在施法的拉克絲，突然眼前一晃，雷鳴般的聲響接連進入耳中。

搖的是自己的腳還是身體？或者是整個世界？……完全分不清。嘴裡好像發出了〈啊〉的一聲，但也無法確定。

似乎有什麼轟然降下，接著是一陣衝擊。有呼吸聲傳來，很急促。是誰？是自己嗎？

茉莉跪著，在地上。仰頭一看，無數細刺正在迅速縮回。好傢夥，居然還帶回收利用的。

甩甩頭，茉莉想站起來。只是站立沒問題，左臂卻動得不太順利。

試著確認，正是這時，左肩一帶像是被絕望且悲痛至極的痛楚慢慢地、漸漸地、一點點地侵蝕般盡數佔據。

好疼……但茉莉忍著不看左肩，起身查看拉克絲的情況。

只見拉克絲依然站著，總算是站著，可惜，不是安然無恙。

腹側和左小腿被削去了一塊，彷彿深可見骨，出血也相當嚴重。但儘管如此，拉克絲的神態全無改變。仍半開著眼，佇立著施法。

……

就在這一刻，拉克絲的眼猛然睜開。輕輕一拋，將手上的媒觸擲落地面。

……忘我的集中力，甚至感覺不到傷痛。

有時候還真羨慕這份能力，可以專註到如此地步。

右手按著左臂，茉莉轉回正面。那巨人肩背上的刺還是那麼長，不過已經縮回射向地面前的長度。

伊麗莎白呢？薰和布洛恩呢？還好，伊麗莎白正於不遠處起身，薰打算去扶，不過好像找不到機會。而布洛恩躲得很好，已經溜到了離巨人有些距離的地方。

還沒站起來，他沒事嗎？不太清楚，那……茉莉自己怎樣了？

不得不說，不算很好。一動左手，就有一陣鼓動將體液打出體外的感覺。她將按著左臂的右手拿到眼前，掌中濕成一片。該死的！擔心起來了，還有點恍惚。不妙，真的不妙。

「喲！都沒事嗎？那就讓在下再來一次好啦！」

……而且，可惡的普羅米修斯居然還笑著說那樣的話。

憤怒油然而生，想冒險上去做些什麼。但是，拉克絲已開始詠唱，現在必須忍耐。

無論如何都要撐下去，冷靜。不能再發獃了，振作一點。

喊痛又有什麼用？生氣又能如何？伊麗莎白他們都如此不屈、如此冷靜。想像他們一樣，只考慮自己該完成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