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五 哀

「田大哥！」

白牡丹瀕臨死亡之際，並不是完全沒有知覺，她見到天明走來以為是幻覺，就情不自禁的喊出田大哥。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背影。

天明震驚，他發現眼前這名醜陋蒼老的百花醫者竟是美若天仙的武威第一美人，白牡丹！

「牡丹是你嗎？」

白牡丹聽到天明不敢置信、驚慌和茫然的呼喚，從幻覺中掙脫，只是視線依舊有些模糊。

她傻傻的看著天明，喃喃自語道「我是不是在做夢？對，我一定在做夢。」

「田大哥我喜歡你，真的非常喜歡你。」

「可是田大哥，為什麼我會喜歡上你，而你又不喜歡我。。」

「我為什麼會這麼傻，喜歡上一個不喜歡我的人。。」

「嘻嘻。」

「田大哥，我不後悔，我只恨未能將早點遇到你。。」

「田大哥見到你真好，哪怕是做夢，你能吻我嘛？」

「至少在夢裡，我還是美麗的白牡丹。」

白牡丹的語氣很虛弱很深情，帶著一絲純真和迷濛。。

天明木然，他顯然沒有想到這位拯救雲國乃至整個神州的百花醫者，居然就是牡丹！

驀地

他想起早先在重病區於牡丹相見的那一幕，以及在屠申澤湖畔莫名親切的談話。

尤其是那一句，你愛過她嗎？

原來，她早就知道自己就是田明。

只是她不說。。。

那源自內心莫名熟悉的親切感，都是真的。。。

他的意識，他的本能，早就告訴他，百花醫者就是白牡丹！

想到這裡，天明心中一痛，一時間甚至無法呼吸，內心深處湧現出酸楚和痛苦。

是不是自己的原因讓牡丹仙子來到這裡？

是不是自己的原因讓她渾身長滿疙瘩紅斑，面容如百歲老人般蒼老？

是不是因為自己，她才決定拯救天下漢民，而選擇犧牲自己？

哪怕她不是單純因為自己，也定然於他雲天明離不開干係！

自責。。後悔。。悲傷。。

有一句話叫做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或許沒有發覺，或許已經意識到喜歡上她。

卻因一些原因不敢去接受，不敢去面對。。。

直到有一天，你所喜歡的，你所愛的人，得了絕症或者就要離開你了。

方恍然大悟，原來她才是你這輩子愛的深沉的女人。

天明雙瞳變得赤紅，身體因為激動微微顫抖著。

隨後，輕輕的深深的將頭低下去，吻上那枯萎的唇。

「嗯？」

白牡丹意識突然恢復清醒，她感受到天明的溫熱，眸中閃過一絲驚恐之色。

頓時，驚慌失措試圖掙脫懷抱「田。。田大哥？難道我不是在做夢？我不要。。我不要讓最丑的自己被你看到。。」

「嗚嗚嗚，我不要讓最丑的自己被田大哥看到。。」

「田大哥，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淚水從白牡丹滿是紅斑和疙瘩的臉龐落下，一滴。。二滴，卻如利劍刺入天明的心中，一劍。。兩劍，痛徹心扉。

「傻瓜！！」

「白牡丹，你是個大傻瓜啊！」

天明痛苦的仰天嘶吼，淚水掉落而下，打在白牡丹的額頭，臉上。。

白牡丹聽到這聲音，莫名的心疼。

她想伸出手，如一名妻子般輕柔擦乾自家漢子的淚水。。

可剛伸出手，她就頓住了。

她將雙手放在眼前，視線中呈現出的是一雙乾瘦滿是紅斑疙瘩的枯手。。

她渾身顫抖著，心臟下一秒就要停止。

這時，一隻強有力帶著健康溫熱氣息的手，抓住她乾瘦枯敗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臉上。

「牡丹，你知道嗎？」

「你這美麗的手拯救了無數漢民，他們為你驕傲，他們為你感恩，他們高呼著你的名字，把你刻在長生牌上供著。。」

「只因為，你有這雙醫者聖手，你有這顆善良和美麗的心。」

淚水一滴又一滴的從雲天明的眼中落下，甚至比牡丹眼中的淚水還要多。

這反而讓牡丹的情緒漸漸平靜了下來。。

誠然，白牡丹的臉很醜陋，甚至可以說恐怖。

可她的眼睛純白的如嬰兒，當這雙眼睛注視著天明，漸漸讓天明壓住內心的悲傷，兩人就這樣深情凝視著。

「田大哥，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麼能落淚呢？」

「不要哭好嗎？」

牡丹的話出奇的柔弱，卻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撫慰著天明內心的悲痛。

他一想到這些時日來，牡丹時刻於病魔爭鬥險死還生，連自己的相貌都變得如此醜陋和恐怖，甚至忍受著自己的生命漸漸消逝。。

他又怎麼能不悲傷，又怎麼能不哭。

「田大哥，你愛過我嗎？」

白牡丹痴痴的問道，那雙眼眸中儘是如少女般期盼。

天明半跪在地上將她深深的摟在懷裡，含淚道「愛。」

白牡丹露出一絲淺笑「田大哥，好想嫁給你成為你的新娘，我們一起拜堂、白頭偕老、子孫滿堂。」

「會的，一定會的。」

天明壓抑著悲傷，盡量讓自己的情緒趨向平穩，語氣也變得平靜沉重。

「田大哥，你能唱首歌給我聽聽嗎？」

「好！」

天明顫著聲回憶著前世無數歌曲，終於有一首情歌浮現腦海，清唱而出。

他將是你的新郎

從今以後他就是你一生的伴

他的一切都將和你緊密相關

福和禍都要同當

她將是你的新娘

她是別人用心託付在你手上

你要用你一生加倍照顧對待

苦或喜都要同享

一定是特別的緣份

才可以一路走來變成了一家人

他多愛你幾分

你多還他幾分

找辛福的可能

從此不再是一個人

要處處時時想著念的都是我們

你付出了幾分

愛就圓滿了幾分

。。。。

奇怪的歌聲中，卻有一份甜蜜和幸福感。

牡丹腦海中回憶起初見天明時的場景，有傾訴，有苦惱，有愛戀，有相思。。

有些人相識了一輩子也只是鄰居和熟悉的陌生人。。

有些人僅僅喝了幾杯酒，一番長嘆就成為了知己好友。

天明和牡丹的相識，或許只是一個意外，一個玩笑。

兩個人明明都被彼此吸引，卻被塵世間的重重束縛遮蓋內心真實的情感。

這本是一首祝福新人結婚的歌曲，此刻卻被天明在這樣的環境下唱出。

他神情明明帶著一絲嚮往和幸福，歌聲中卻帶著悲戚和不甘。

白牡丹痴迷的聽著這首歌曲，有些陌生有些奇怪，卻讓她深深著迷。

「田大哥，我已經是你的新娘了嗎？」

「牡丹，我們以天為媒，以地為席，眾星為賓客。」

「我雲天明正式宣布，你白牡丹，就是我雲天明一生唯一的摯愛，也是我唯一的妻子，除了你我不會在愛別的女人。」

這一刻，雲天和厚土似乎都在注視著這一對新人，就連無上星空都十分給面子的將群星掛在天上，不斷的閃著亮光。

白牡丹見到天上的星星閃亮，聽到這一番痴情的表白，心裡甜蜜蜜的。

「田大哥，我真的很想跟你白頭到老，生兩個孩子，男的叫田慕白，女的叫白慕田，你說好不好？」

「好，都好！」

「田大哥，我死後你將我葬在屠申澤湖畔，不要辦什麼儀式，我不想太吵鬧。」

「我現在已經是田家的人了，我已經違背了祖訓，我不在是白家的人了。」

「嘶。」

天明強忍住悲痛，抽了一下鼻涕，將自己的臉貼在牡丹的額頭上，顫聲道「傻瓜，你是我雲家的媳婦，怎麼會是田家的。」

白牡丹緩緩閉上了眼睛，虛弱道「田大哥也好，雲大哥也好，今生能夠遇到你，真好。」

「不！」

「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不會！」

吼！

天地驟起風雲，狂風呼嘯。

天明神色癲狂，長發飄蕩，衣袍獵獵作響。

天殘魔功瘋狂涌動，逆轉大道無情的玄妙奧義，竟將自身的生命力轉化而出輸入到白牡丹的體內。

一息。。兩息。

原本頭上還剩下一半的青絲，幾個呼吸全部變成白髮，自身壽元慢慢降到谷底。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足足半個甲子的壽元毫不保留的輸入到白牡丹的體內。。

只見她身上可怕醜陋的紅斑、疙瘩乃至各種疫病癥狀通通消失。

數息后。。

白牡丹蒼老的面貌全部退去，顯露出冰肌玉骨、美若天仙的絕色之姿。

「牡丹，你醒醒。」

天明焦急的呼喚著，他發現自己轉化的生命力在輸入一大半之後就再也無法輸入了？

白牡丹的身體漸漸變得冰冷，失去了活人的一切狀態。

毫無意外

她死了。

「怎麼會這樣。。」

天明呆傻的抱著白牡丹坐在地上。。

「咳咳咳。」

「哇。」

極度悲傷之下，天明劇烈的咳嗽起來，一大口心頭血從中口噴出，血濺長空，虛空都為之震蕩。

當悲傷達到極致，便只剩下空白，無助，絕望。。。

忽然。。

有人道光輪在白牡丹身後浮現，如七彩光環燦爛奪目。

可細看之下，卻有兩道黑色的污漬漸漸在吞噬人道的七彩光輪。

就在這時，天明接受到來至雲天的消息，這是古傳送給他。

白牡丹解救無數人族，使神州人道的本源得到有效保證。

故而人道賜下海量功德形成功德光輪，此輪萬法不侵，還能立證聖道。

可惜，瘟疫的背後是天道循環的一部分。

人族吞噬萬物補給自身，那些死去的動物植物以及天地萬物就會產生戾氣，這戾氣就會演化成三災九難，反噬人族本身。

瘟疫僅僅只是九難之一！

這是劫，人族之劫。

哪怕有人道庇護可以抵消來至天道的反噬，卻無法替她延壽。

只因這神州人道的壽果在封神榜中，已經被仙、神二道奪取，無法在延續人族的人壽。

故而。。

沒有「人」可以救牡丹。。

「原來如此。。」

這一刻，天明心如死灰。。

他抱起恢復容貌的白牡丹，一步一頓走向屠申澤。

「嘩啦啦。」

天地吹起悲風，帶著蕭瑟之意。

雲國上下百姓無不莫名難過，心頭浮現悲意。

「呼。。」

悲風吹過屠申澤的湖面，帶起點點波瀾久久無法平靜。

天明面無表情神色僵硬的抱著白牡丹，尋了一處無名山坡。

「牡丹，我們到家了。」

「以後這裡就是你跟我的家，我們永遠不分離。」

天明笑了，很開心的笑。

可笑著笑著，淚水就不爭氣的從眼眸中滑落。

從前他不知道什麼是愛，可當真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卻變成永恆。

輕柔的將牡丹放在地上生怕她受到傷害。。

其後，天明跪在地上用自己的雙手在地上挖著。。

沒有用一絲罡氣，沒有用一絲護體。。

不過一時半刻。。

他的雙手就布滿鮮血傳來陣陣絞痛，可這絞痛又怎麼能跟痛失摯愛相比？

沙沙。。

遠處。。

五百鬼騎戴著鬼面將周邊區域全部封鎖，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很快。。

一個土坑就被天明硬生生的挖了出來。。

「我怎麼忍心讓你被沙子掩埋？」

「我怎麼忍心讓你被蟲子吞噬？」

「冰來！」

天明一聲令下，口銜天憲，天地間水氣凝聚在土坑中形成一塊玄冰棺。

這一塊玄冰棺將得到雲天的加持，雲國不滅則玄冰不破。

「牡丹，你好好的休息，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有一天我也會躺在你的身旁。」

天明將牡丹抱起放入玄冰棺之中，棺木自然合上形成封閉的世界。

望著玄冰棺中的倩影，天明久久無法平復內心的悲意。。

愛。。

到底是什麼？

他以前不懂。。

可現在懂了。

愛，就是短暫的一生中遇上對的人，白頭偕老。

他以前不懂愛。。

可現在，他寧願永遠不懂。。

「呼。。」

清風吹拂這片山坡。。

星空中灑落星輝照耀在玄冰棺上。。

雲國大地上的其餘地區都下起濛濛細雨，帶著一股壓抑的悲涼。

那是他們的王，心中在哭泣。

唉。。

冥冥中，從仙界百花宮傳來一陣哀嘆。

那是上一代成仙的百花仙子，亦是百花坊的祖師，她將目光注視在這一片的小山坡，揮手撒下一片仙光。

。。。

數日後。。

一座茅屋建在小山坡旁，玄冰棺也被石頭密封砌合，前頭立著一塊碑，刻著雲天明之妻，白氏牡丹之墓。

天明住在茅屋之中，菜飯不食，沉浸在回憶之中無法自拔。

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你愛的人已經死去，而你還活著，甚至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