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8.是或不是，又有何妨

聖泉殿窟口，蒂蕾莎望著排水溝中忽濃忽淡的血色，愣愣出神。墨崢穿著一身玄衣，神清氣爽地走了出來。見此情景，他輕手輕腳地站到蒂蕾莎身旁，與她一同望著水溝發獃。

「泡好了？」蒂蕾莎問。

「嗯。」

蒂蕾莎抬頭望著遠處的宮殿。「去吧，我不會攔你了。」

「你想讓我帶她走？」

蒂蕾莎點點頭，「嗯。」

「為什麼？」

蒂蕾莎低頭看著排水溝，微微捏緊拳頭，「我們已經沒有能力保護她了。」

墨崢蹲下身來，將手伸進排水溝里，撈起一片漂流而過的花瓣。「帶我去看看她們吧。」

「為什麼，你又不認識。」

墨崢踏進雨中，不急不慢地向前走著。「就當是陪你走走吧。」

「你走錯方向了。」

「哦。」

…………

墓園中，墨崢和蒂蕾莎一前一後地走著。在一座巨大的黑色方尖碑前，蒂蕾莎駐足凝望。紀念碑底部的名字顯然是新刻上去的，這座碑很大，橫著刻了二十二個名字，卻連一行都沒刻滿。墨崢四周看了看，還有六塊同樣大的舊碑，全是刻滿的。

「愛莉雅知道嗎？」墨崢問。

蒂蕾莎上前一步，站到碑前。「還不知道。」

「又是大祭司長的安排？」

「她也有她的苦衷。」蒂蕾莎跪在祭碑前，用匕首一刀一刀的刻著名字。

墨崢聳了聳肩，「反正我現在很討厭她。」

蒂蕾莎停下匕首，道：「凡人皆有慾望，只要值得，就會不顧一切。你和她，沒什麼區別。」

「你呢？」墨崢問。

蒂蕾莎伸手抹掉刻字上的泥灰，「我只關心愛莉雅，還有魔神殿。」

「太好了。」

「好什麼？」

「你會幫我。」

「為什麼？」

墨崢雙手比出一個鏡頭框，前後調整著距離，為墓碑取景。「因為我會成為英雄王。」

蒂蕾莎收起匕首。「然後呢？」

「然後換一塊更小的祭碑。」

蒂蕾莎站起身來，仰望方尖碑。雨水直直落下，砸在她眼睛里。她向後退，一步，兩步，三步……直到雨水從眼裡流出來。「多小？」

墨崢走到蒂蕾莎背後，用雙手在她眼前比出一個鏡頭框，屈伸胳膊調整焦距。「大概……這麼小。」

蒂蕾莎透過鏡頭框凝視著墓碑，一言不發。雨越下越大，墨崢就站蒂蕾莎身後，鏡頭框一直穩穩地舉著，自始至終未動一下。一聲悶雷響起，蒂蕾莎欠身退出墨崢的臂圈，向著墓園出口走去。

墨崢揉著酸脹的臂膀，沖著蒂蕾莎的背影大聲道：「可能會再大一點，但我發誓——絕不會刻上愛莉雅的名字！」

蒂蕾莎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墨崢的眼睛。墨崢也停止揉肩，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

「……」

「……」

雨漸漸停了。

蒂蕾莎的目光移向方尖碑，接著轉身邁步，「再陪我走走。」

墨崢微微一笑。「樂意之至。」

…………

聖城中心，英雄競技場。

這座英雄競技場高約十層樓，最多可容納十萬觀眾，整體呈半圓形，半圓的切面垂直正對山腰上的大皇宮。圓心處矗立著一座宏偉立柱，立柱表面雕著一棵純白巨樹，立柱的頂端是一個純白色的觀禮台。

觀眾席中線的最後一排，墨崢身披斗篷，頭戴兜帽，遠遠仰望著大皇宮建築群。皇宮正殿的鐘塔高高矗立。鐘塔頂端，一口七彩花鐘，映著雨後白陽，美輪美奐。

蒂蕾莎走到墨崢身旁，指著競技場最高的白色觀禮台。「慶典那天，聖鐘鳴三下，愛莉雅登台入座，比賽開始。」

「穿著婚紗？」墨崢雙手握住欄杆。

蒂蕾莎雙臂交疊在胸前，俯視觀眾席下方的競技場。「是的，穿著婚紗，等著嫁給一個競技場比出來的『英雄王』。」

墨崢反身靠在欄杆上，環視競技場外牆上矗立著的英雄雕像。四尊雕像都是男人，頭頂長著珊瑚枝角的，背上長著大鵬羽翅的，屁股上長著蠍子尾的，還有腦門上開了天眼的。

「這些雕像是？」

「他們是真正的英雄王。」蒂蕾莎道。

「和競技場里比出來的不一樣？」

「數千年來，雖然英雄王代代傳承，但異魔大舉入侵，卻只有四次，史稱聖魔大戰。」

墨崢摸著下巴，看著那四尊雕像。「這算是幸運呢，還是不幸呢。」

「什麼意思？」

「其實——算了。」墨崢懶懶地趴在欄杆上，「有的真相，不知道反而能活的更輕鬆。」

蒂蕾莎遙望著聖鍾。「而有的人，生來就是為了探求真相。」

墨崢站直身體，同蒂蕾莎一樣將雙臂交疊在胸前，深沉地凝視著遠方。「我們都是韭菜。」

「韭菜？」蒂蕾莎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對，韭菜。」

「你能說清楚一點嗎？」

「蝕心魔以慾念為食，它們並不是不能將我們趕盡殺絕，而是不想。異魔四次大舉入侵，只是因為果子成熟，可以摘了而已。」

「謝謝。」蒂蕾莎合上筆記本，小心收好。

「你信了？」

「你說的很合理。」

墨崢歪在欄杆上，撐著腦袋看著蒂蕾莎。「那我說了這麼多，你是不是也該表示一下，比如幫我當個英雄王啥的。」

「但還需要事實驗證。」

墨崢胳膊一滑，差點扭到脖子。「說好的真誠平等呢？」

蒂蕾莎瞥了墨崢一眼，沉聲道：「我相信愛莉雅的直覺，也看得出你絕非普通人。但你終究是無征者，要成為英雄王——絕無可能。」

「跟我說說英雄王的事吧，為啥蠻族就當不成英雄王？」

「大約一百一十年前，聖盟向邪教宣戰。蠻族首領在關鍵戰役中背叛了聖盟，致使聖女慘死。自那之後，蠻族或被流海外，或為奴隸苦役，再無榮譽可言。」

「這不是問題，你幫我混入斗場，剩下我自己搞定。」

「蠻族只善蠻力，不善念力，相較於其他人類實在太弱，所以數千年來從未有過一例英雄王。」

墨崢微微一笑，「那我就是有史以來第一例英雄王。」

蒂蕾莎瞥了墨崢一眼，「連念甲都不會，你當什麼英雄王？」

「念甲？」

蒂蕾莎輕輕一甩頭，神經觸迅速變細伸長，如鋼筋一般將墨崢死死纏住，舉到了半空中。「明白了嗎？」

墨崢用力掙扎了一會兒，最終只能氣喘吁吁的放棄了。「我去，你這神經觸都拉成麵條了，怎麼還這麼大勁？」

「是聖發。」

「哦，你這聖發怎麼這麼大勁啊？」

「因為我用了念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