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聲音之戰
幽寂的塤聲在石房子里流淌，透過門孔、門縫傳了出去。
塤聲曲折迴腸，自成一派，有六分悅耳，四分刺撓，似乎困極累極躺在一張軟床上，卻有人拿著雞毛撣子偷偷撓你的腳心。
在昏暗的地下暗河，幾乎死寂的環境里，明明並不抓人的塤聲，一出現，便有了響徹山谷的意味。
整條河，整座墓，彷彿都回蕩著綽綽約約的塤聲。
那是春夜時，隔著一條春水蕩漾的河，還有一輪明亮潤白的月，在懸瓠城的城樓上傳來的一道靡靡之音。
塤聲，塤！
藏離山怎麼會有塤呢？
是他一路帶到陰山行宮，還是在行宮某處找到的？
他這樣冷酷無情的人，怎麼會吹這樣的曲子？
甚至在曲子里還能聽到少見的「情調」？
在他吹奏之前，想打斷他這一行為的人，在塤聲響起后，都不知不覺地停下了。
於呂家而言，既能讓心心念的池長明發現自己，又能白白聽一首曲，何樂而不為？
於我們而言，藏離山既然吹響了塤，以他的性子，便無人能打斷，打不斷，不如耐著性子，好好聽一聽曲里藏著他的什麼心思？
塤聲響起的幾秒后，外面的人一定聽到了，因為我再一次聽到了有人說話。
「家主，有人在吹塤，要不要跟聲過去看看？」
「死人不會吹塤，一定是活人在吹，聽聲音離我們並不遠，爺爺，我想應該就是他了……」
「塤聲如招如搖，如離如泣，以吹奏之人的情緒，帶動塤里空氣的震動，和出一曲妙音……只是這妙音，不應該存在於世界，更有理由殺了他們。」
最後說話的人是池長明，他的聲音很冷，比陰棺里的玄冰還要冷。
我身體不由得一凜，升起極大的戒備，警示道，「他們要來了。」
不管吹塤的人是誰，池長明都動了絕對的殺機。
離怨的塤聲，變成了催命的曲兒，引著池木兩家朝我們走過來。
用不多久，他們便能發現我們藏身之所，然後破門而入。
先不說我們正面打起來究竟如何，單就這危機四伏的迷蹤蝶老巢，絕不是戰鬥的最佳場所。
尤其是……何大海、黑頭和鴕鳥三個人還在昏迷中，我們等於少了三員大將。
而呂家的人勢必會投入池長明的懷抱，敵方實力反而大增。
藏離山不會不明白這些，但是塤聲仍然沒有停。
這並不代表，他沒有動。
塤聲猛地一變，從春夜的牆頭變成了秋日的沙場。
從谷底傳來的金戈奏樂直衝雲霄，刺激著每一個人的靈魂。
塤聲一響，便是開戰的示意。
藏離山，這是用音樂向外面的人開戰了。
鐵馬錚錚，刀劍相迎。
塤聲里所夾帶著的殺意，不知不覺沸騰了每一個人的血液。
我莫名地有些不受控制起來，拔出來匕首，心內懼意全然消失，只等待著酣然一戰。
甚至，連呂家的人也不知不覺加入了我們這夥人，拿著武器，守在門口，誰要敢衝進來，他必然會被打的渾身粉碎，一命嗚呼。
誰也不知道，塤聲，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魔力。
「有古怪……」池長明的聲音再次響起，他識破了塤聲里的殺機，下令道，「所有人堵住耳朵，給我殺進去，優先殺吹塤之聲。」
「是，家主。」一眾蕩氣迴腸地高喝。
而這塤聲豈是能堵住的？
它宛如流水，順著任何縫隙涓涓的流。
它又宛如風，即便鎖在密不透風的家裡，仍然能聽到外面的風聲嗚咽……
勇往直前的池木兩家的隊伍，很快便在這場戰爭中敗下陣來。
「爺爺，不行，塤聲太古怪了。」池良生有點慌了。
「吹角奏樂，破壞塤聲。」池長明相當老辣，他一揮手，便有幾個人取出了軍鼓長角，吸足了氣，用力地奏了起來。
催殺的號角，伴著行軍的鼓點，徹底劃破了暗河的最後一層偽裝。
這裡，成了世界上最兇險的地方。
敵方的殺樂，節奏很快，音調很大，隱隱有後來居上之意。
使得我們一眾人，紛紛從塤聲的支配中清醒過來，相互望著、探視著，皆是不知如何走到這門口的。
而藏離山，絲毫不受外界的干擾，彷彿跟塤融為了一體，仍然閉著眼睛，慢慢地緩緩地吹奏著塤。
「現在怎麼辦？」何大海著急地望著我。
「大家先別急。」我只能勸慰道，「咱們在這裡，易守難攻，況且，坤二爺他的手段，一定不會這麼簡單。」
木門外，有了明亮的火把的光，隔著我們似乎有十米遠。
「家主，那裡有一座石屋，塤聲就是從裡面傳出來的。」
我們的位置終於被暴露。
「家主。」又有人高呼一聲，「這麼多的綠沙蠶，根本過不去。」
石屋的外面，圍了成千上萬隻綠沙蠶，它們堆在一起，宛如一道牢不可破的「城牆」。
任誰碰到了這樣的城牆，都會大驚失色。
即便是池長明也不例外。
「不好。」池長明的聲音不再穩當，立馬喝道，「竟然還有人能以塤控蟲，大家快退……」
塤聲仍然沒有停，裡面的殺意更歡快也更濃了。
看著火光真的離我們遠去，我緩緩地放下了手裡的匕首。
「他們走了！」泥人張帶著慶幸跟后怕地道。
我反而十分詫異地瞄了藏離山一眼，喃喃地道，「他們真的走得掉？」
暗河之中，金戈之音停止，塤聲不歇，還又多了一種聲音。
是深秋時落葉的簌簌聲。
是風吹動山谷遍地花草的嘩嘩聲。
也是蝴蝶煽動翅膀的轟鳴。
「迷蹤蝶，是迷蹤蝶。」
我幾乎跟外面的人同時喊出了這個聲音。
光聽這動靜，便能想象得到迷蹤蝶的數量之龐大，放佛所有的迷蹤蝶一股腦都聚到這裡來了。
聽到迷蹤蝶，眾人面面相覷，然而很快，我們就發現迷蹤蝶不是奔我們來的。
「迷蹤蝶在圍攻他們？」即便事實擺在眼前，何大海仍有些不敢相信地道。
泥人張反而握緊了拳頭，臉上儘是酣暢，「要是能藉助迷蹤蝶把他們全部除掉，那就再好不過了。」
「老大，那些迷蹤蝶怎麼會過來，它們會不會襲擊咱們？」大腳儘是疑慮地道。
「怎麼會。」泥人張顯得相當自信，沖著藏離山一使眼色，滿是驕傲跟自豪地道，「它們全聽二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