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靈堂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遠道而來的林道乾卻沒有直接上馬公島,而是停在了澎湖列島最西面的花嶼港,似乎在觀望什麼,這種做法無疑對吳平和林風的壓力更加巨大,雙方原本劍拔弩張的情形開始微妙起來。
當天晚上,泰冰兒和林風留在了大寨中守靈,這座位於天妃宮旁的大寨雖然由李柏深所控制,但現在服部千行帶著七百名倭國浪人已經駐紮進來,加上陳隴派來的五百名最善戰的海匪,已經能和李柏深掌握的守衛抗衡一二。
靈堂內滿眼都是素白,兩條長長的白色布幔挽了下來,靈桌前堆滿海盜頭領們上的香煙,兩旁白燭高燒,泰冰兒靜靜地跪在那裡,忽明忽暗的長明燈映的泰冰兒的臉龐一片朦朧,將她的身影拖的長長的,寂靜無比的氣氛幾乎要人胸口發悶。
林風陪泰冰兒跪在旁邊,泰老翁將林風從小養大,雖然現在的林風對這位大海盜頭領並沒有什麼感情――也就是今天才見了第一面,而且連話都沒說上,但畢竟轉世后遺傳了前主人的某些性格和感情,泰老翁又是泰冰兒的親生父親,林風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
望著躺在靈床上的泰老翁,林風心裡暗暗祈禱:「老船主,你要是真的英魂不遠,拜託你就保佑下冰兒,眼前形勢可有些不妙。」
林風一邊往火盆里放著香紙,一邊低聲道:「冰兒,你不要太傷心了,老船主今年也五十七了,也算是福壽全歸,你還是多想想自己。。。」
泰冰兒搖了搖頭,緩緩道:「我從小就沒了娘,是爹爹把我帶大的,小時候家裡窮,又東奔西走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而我卻一直都不懂事,老是和他吵鬧,上次因為那女人的事情,還跑到你這裡好幾年都沒有見他。。。」
說到這裡,泰冰兒聲音有些顫抖,低聲道:「想不到,等我再回來時,爹爹卻已經去了,我連句話都沒有和他說上。。。」
林風默然不語,子欲養而親不在,無疑是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之一,他前世也有過類似的經歷,完全能體會泰冰兒現在的心情,過了片刻,才輕輕握住泰冰兒冰冷的手掌,輕聲安慰道:「老船主不會怪你的。。。冰兒,你別想的太多了。」
泰冰兒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從白天聽到噩耗時泰冰兒就一直強忍著,直到現在才發泄出來,直哭了半個多時辰,才慢慢停了下來,擦去眼角的淚珠,一字字地說道:「我絕對不會放過那些害我爹的人!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泰冰兒的聲音冰冷決絕,其中的恨意讓林風都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想到這裡,林風湊到泰冰兒耳旁,低聲道:「冰兒,老船主的死,雖然吳平和吳清的嫌疑很大,但其中可能還另有蹊蹺,我們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泰冰兒冷笑道:「這對賊兄妹,早就對船隊的大權心懷不軌,當年就處處和我做對,你看到他們今天的表現嗎?不是他們害死我爹,還能有誰?」
林風又往火盆里仍了疊紙元寶,火盆中微弱的火苗立刻有燃了起來――泰老翁在世時為了這些東西當了海盜,末了也是因為這些被人所害,卻不知道他泉下有靈,還會不會喜歡這些元寶?
林風望著那從火光,似乎有些出神,過了半晌才說道:「如果說老船主真的是被吳清吳平害死的,那整件事情就有兩點可疑,其一,今天陳二當家找了好幾個大夫給吳清查過,吳清確實是有了身孕,這對他們十分有利,完全不需要這麼急著害死老船主。。。」
泰冰兒明白林風的意思,這種情況下,吳平、吳清完全可以等孩子生下來,如果是男孩,泰老翁很可能就會讓這個男孩來繼承船隊,名正言順而且沒有任何風險,就算吳平等不及,那時候動手也更容易接管船隊。
就算是女孩的話,這幾年來吳平在船隊中的勢力日益強盛,泰冰兒又不在澎湖,沒有人能夠牽制他,他完全可以繼續擴大勢力,等到實力足夠時,再對泰老翁下手也不遲,到那時就能完全壓制泰冰兒在船隊中的影響,不會搞到現在這種僵持的局面。
所以無論吳清肚子里是男是女,吳平都應該等她生下來再做決斷,而不是在沒有完全掌控局勢時就動手。
只聽林風繼續道:「還有,我已經讓伊東景上查過吳平來時乘的船,船上的帆面和甲板確實有暴風雨留下的痕迹,顯然是剛從海上下來,也讓阿慶問過巡邏的快船,吳平確實是從北面的雙嶼方向趕來的。」
說到這裡,林風頓了頓,有些疑惑地道:「可問題就在這裡,吳平的老巢雙嶼到澎湖的距離,雖然比我們南澳島到澎湖要遠不少,可如果老船主是他害死的,他必然會第一時間趕到澎湖,先下手為強控制船隊,又怎麼會比我們還晚到?」
「而且還只帶了這麼點人,看上去倒像是和我們一樣,是剛得到消息趕來的!」
泰冰兒目光閃爍,正在思慮林風說的這些話,她本來已經認定是吳清勾結吳平,害死了泰老翁,可聽林風這麼一解釋,似乎裡面又有些不對勁,難道說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其二呢?」泰冰兒抬起頭來,淡淡地問道。
林風低聲道:「如果說吳平要殺老船主,是因為想奪船隊的大權,可葉潛滿、李柏深他們和吳平勾結害死老船主,又為了什麼?就算是幫著吳平做成了這件事,掌握船隊的也是吳平和吳清,他們還是老二,這和老船主在的時候又有什麼區別?難道吳平還能把船隊拱手讓給他們?」
以吳平的性子,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更有可能的是把他們給幹掉,徹底奪過船隊的控制權。
泰冰兒不由得暗暗點頭,忍不住問道:「那你說是怎麼回事?」
林風卻也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聽說最近幾年,老船主更信任的是二當家葉潛滿,而不是三當家陳隴,只是三當家在船隊里的勢力根深蒂固,這才沒有被二當家給徹底擊垮,對嗎?」
泰冰兒秀眉微蹙,說道:「不錯,我走的時候,他們兩人就已經明爭暗鬥的厲害,把船隊弄得烏煙瘴氣。。。等等,你的意思是說葉潛滿不太可能對我爹下手?」
林風望著躺在靈床上的泰老翁,點頭道:「不錯,葉潛滿來船隊時間不長,依靠老船主才能佔據優勢,除非忽然發生了什麼變故,讓葉潛滿和吳清感覺到了威脅,來不及通知吳平,葉潛滿才會對自己的靠山下手,吳平才會這麼急匆匆地趕來澎湖。。。」
「因為以吳清的身份、葉潛滿的地位和吳平的實力,最有利的就是維持這種形勢,利用老船主的信賴,逐步將勢力擴大,而不是在陳隴等人擁有相當大的實力時,就把老船主給害死,這對他們並沒有什麼好處。」
「變故?能有什麼變故?」泰冰兒喃喃地說道:「爹爹一向信任葉潛滿,對吳清和那些女人都很好,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想了片刻,泰冰兒忽然望著林風,問道:「既然你覺得我爹不一定就是吳平他們害死的,那你今天為什麼還要那樣頂撞吳平?」
林風心說似乎是你先和吳清衝突起來的,要不是幫你,我能和吳平打起來?嘴上卻道:「無論是不是吳平害死的老船主,他們想要奪取船隊的大權卻是錯不了的,這必然就要和我們衝突,根本不可能有別的選擇。」
「只是我們和吳平雖然敵對,但事情可能另有隱情,最好暫時不要輕舉妄動,以免被人坐收漁人之利!」
「坐收漁人之利?」泰冰兒霍地轉過頭來,望著林風道:「你是說四船主?」
林風有些譏刺地笑了笑,說道:「嗯,我這位本家大老遠地跑過來,卻停在花嶼島觀望,打的還能有別的主意?」
泰冰兒臉上一寒,緊緊地握住拳頭,尖銳的指甲已經刺進掌心,卻渾不覺得疼痛――林道乾和中途投靠來的吳平不同,他雖然比林風晚來船隊幾年,卻也是泰老翁栽培出來的,想不到現在居然不顧泰老翁新喪,打起了這種主意!
過了半晌,泰冰兒才緩緩吐了口氣,問道:「既然未必是吳清那女人害死我爹的,我也不想和他們爭什麼,她也有了我爹爹的骨肉,理應有些安身立命的基業,這船隊讓她給也沒什麼,我只要找到害死我爹的那人。。。」
泰冰兒的聲音冰冷如刀鋒:「我要把他揪出來,碎屍萬段!」
林風心說姑奶奶你倒是大方,可就算你不要這份基業,別人又能放過你?便勸道:「冰兒妹妹,雖說吳清有了你爹的骨肉,可以吳平的為人,就算你再怎麼退讓,他也不會放過你的,更何況你向來就和吳清不和,他就不怕你以後報復?」
泰冰兒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林風知道泰冰兒雖然心高氣傲,但對這些船隊財產並不是很看重――不然當年就不會出走來林風船隊了,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泰冰兒吃這種虧,又說道:「冰兒,你聽我說,有膽子有能力害死你爹的人,在船隊里必然地位極高,就那麼幾個人,你要是沒有足夠的力量,又怎麼能報仇?」
在泰老翁龐大的海盜團伙中,吳平、林風、林道乾三支船隊較為獨立,都有自己的基地和部下,只是掛靠在泰老翁的名下,關係比較密切而已。而泰老翁直屬的船隊,則以澎湖為主要基地,控制著廣東、福建附近的寬闊海域,戰船超過三百艘,屬下接近四萬人,其中能打仗的精銳部眾就在六千人以上,葉潛滿、陳隴等人能控制的力量,比起吳平來或許稍遜,卻並不比林風、林道乾小多少。
聽到這番話,泰冰兒終於遽然動容,翻手握住林風的手臂,說道:「不錯!要想給爹爹報仇,就要有足夠的力量!」
見泰冰兒終於明白過來,林風笑了笑,不料泰冰兒忽然問道:「剛才你說葉潛滿幫吳平奪取船隊沒什麼好處,那你為什麼又要幫我?」
林風張開嘴頓時合不攏來,心想這你還不知道?只見泰冰兒湊到林風的耳邊,輕輕說道:「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阿風,我今天認下那份婚書,真是一點都不虧。」
這句話說得雖輕,其中藏著的情意卻是纏綿無比,林風不由得心神皆醉,喃喃地道:「其實你不該承認的,這對你繼承船隊的基業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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