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為社稷死1
1、
秦國使者這話一出,滿殿皆驚。
「要我大周全部土地?」姬咎冷笑地問。
秦國使者神情也不強橫,彬彬有禮地回答:「是的,我來的時候,秦王特地叮囑,必須把這層意思表達清楚。」
「如果我們不這麼做呢?」
「稟君上,我此次來,並非與周國談判,只是轉告秦王旨意,至於周國如何答覆,我也只能原話轉告。」
他的意思很明白,我只是個傳話的。更直白一點,我不是來跟你討價還價的,我沒這個資格。
「那你的話已帶到,你請回吧。」姬咎也很強硬。
「這只是說了一件事,還有一個條件,還沒說呢。」
「那你趕緊說,說完走吧。」
「秦王還想要太子姬絳的腦袋。」
這話一出口,周國朝堂是徹底炸了。連姬絳都覺得意外,可笑得很。他當然知道秦國會懲罰周國,想不到如此苛刻,苛刻到可笑。
秦使深知此時自己是在險境,話不能說得太強橫,難怪一直笑嘻嘻地宣布秦王的旨意。
話要帶到,事要辦妥,命得抱住。
姬絳失聲笑道:「你們秦國,這是要滅周嗎?」
「只是要拿走洛陽這塊土地,並沒有說要滅周。」
「那有什麼區別?」
「秦王會好好安置周國臣民,如晉靜公,齊康公,以及去年的魯國一樣。」
滿朝大夫都炸了,大罵秦使狂悖。這些末代國君,被奪走土地以後,被趕到小地方監視起來,名義上還保留十家供奉,實際上一死,連這十家都沒了。
堂堂大周,居然被秦國如此對待?
有人冷笑問秦使:「你滿嘴胡言,就不怕走不出洛陽么?」
秦使呵呵笑道:「自古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我此來只是傳個話,又不是與諸位討價還價的。話說完了,我也該走了,至於讓不讓走,就看你們周國守不守禮了。」
這話把人噎得很苦。
姬絳憤恨地說:「既然你也不是來談判的,那就滾吧!」
秦使呵呵一笑,沖姬絳深深施一大禮,朗聲道:「太子有量,鄙人欽佩。臨走之際,給你交個底。我在秦國,寂寂無名,就算死在洛陽,秦王也不會知道我的名字。」
「我只是第一個來傳話的,下一個使者,可不會單獨一個人來了。我出發的時候,秦廷已經下令,往宜陽增兵,又令蒙驁放棄陽城和負黍,在伊闕外面等候。下一個使者,是跟著宜陽兵來,還是跟著蒙驁兵來,就非我所知了。」
這下,輪到周人吃驚了,怎麼,秦國還真敢動手?
姬絳卻從秦使的話中,聽到了異樣的東西,你說什麼?秦國不要陽城和負黍了?
秦國好不容易打下的兩城,在龐煖進攻下,也沒丟失,卻主動放棄,姬絳聞出了一點貓膩。
「為什麼?」
「這不是我這樣的人能知道的。既然我話已傳完,就此告辭,如何選擇,望早做決斷。」
秦使走後,姬絳急忙派人去打探消息。秦國果然從陽城那邊退兵了。這擺明了要對付周國。
宜陽方面,確實有大動作,對過往行人的盤查非常嚴,去買鐵礦的商人都空手而回。說明已經禁止鐵礦流入周國了。
白塵對姬絳說:「我覺得局勢有些怪異。韓國突然重新佔領上黨,我們還替他高興,秦國這二十多年的戰果,盡數丟失,勢力大大受損。這個時候,應該進一步打擊秦國,但我感覺,韓國是與秦國講和了。」
「我也有這種感覺。」
「我們派去韓國的使者,也回來了,根本沒見到韓王。韓國方面理都不理,難道是把我們賣給秦國了?」
姬絳感覺後背發涼。
崔計一直作為姬絳的貼身護衛,不怎麼參與其他事。但這事看在眼裡,不得不私自跑去見庄梅。
庄梅想不到他會來,眉頭一挑:「你我素無交情,你來找我,有什麼用?」
崔計說:「看在東門跣的份上,你就不能再幫幫我們嗎?」
「東門跣好奇心重,但最後猜出元晶不祥,不願貽害世人,與你家主人的想法,完全大異其趣。」
「如今天下都知道神兵的威力了,你就只管拿出來,不使用,不就行了?」
「人類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誰能忍得住不用?」
不管崔計怎麼說,庄梅都無動於衷。崔計對朱英說,你就不能幫我說句話嗎?
朱英表情很複雜:「三哥,如果我能說動她,早就拿回去楚國了,還會給周國?」
「秦國要對我們周國下手,要滅周了。」
「這我都聽說了。」
「你們就坐視不管了嗎?」
「秦人的事情,我們也管不了啊。」
崔計求不動庄梅,心裡很憤怒,卻也沒辦法,垂頭喪氣地回去了。
此時,若是唐愚在,或許還能求得到他。然而,唐愚已經帶著春兒,不知去哪了。他大概,躲到某個山洞,或者密林深處,把自己的身體扔掉,奪去春兒的身體。
幾年以後,他以春兒的身體出現,就算想救周國,黃花菜都涼了。
神族很強大,也很虛弱。元晶之力,不在人類的認知之內,其秘密被神族掌握。這種力,飄飄渺渺,卻蓬勃難抑。
然而,掌握此種力量的神族,卻不敢隨意使用它。因為人類用了力,吃頓飯就好了,而神族使用了,影響的是其生命的長度。
因此,最好的生存法則,就是躲到人群之中,默默無聞。
周國的焦躁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局勢就明朗了。
秦國重新奪取了澠池,並且有大兵集結的意思。
西邊宜陽,西北澠池,南邊伊闕,秦國三個方向,做好了發起總攻的姿勢。其實要滅周,這就多餘的。蒙驁從陽城撤回的三萬兵,就可以碾壓周國了。
但秦王這次很聰明,好比賭錢,拿一萬你就不敢跟的,我壓十萬,嚇都能嚇死你。
不得不說,秦國的這招很有用。周國上下亂成一團。說什麼的都有,但有用的招一個都沒有。
蘇棄被震得五臟六腑都散了,就靠異常體質支撐,居然還沒死。嚴驂失蹤很久了,都不知找誰去問。
庄梅每天給他運轉元晶之氣,卻不知他何時能睜眼。她跟庄清和朱英說,我們準備回楚國吧,這裡怕是要變成秦地了。
朱英遲遲疑疑地,終於說了真話:「庄梅,我之所以到這裡來,是領了春申君的任務的。」
庄梅冷笑一聲,我早就猜出你不對勁了。
庄清很訝異,他哪裡不對勁了?
春申君必是讓他找機會求我,帶個神兵回去。
那你……
不可能,別提這事。
庄梅的臉,好像用石灰刷了八遍,又白又冷,語氣極其不耐煩。
朱英惶惑地說,庄梅,我回了趟楚國,再回來見到你,發現你已經與從前不一樣了。
哪不一樣?
沒有以前那麼溫柔了。
咦,你們背後不是一直說我是冷美人么?
你面雖冷,但心很溫柔。而現在,我感覺你連心都是冷的。
庄清臉色也變了,卻沒有反駁朱英,反而也是一樣困惑的眼神,看著庄梅。
庄梅嘆了口氣:「自從我想明白很多事,才明白在洛陽這裡做的一切,都是多餘的。」
「你說的是我們去年來這裡掇串周國伐秦?確實,如今我也有點內疚,好像害了他們。」庄清慨然地說。
「不是。洛陽發生的事,比這早多了。」
朱英說:「我心中一直有很多疑問,你必是藏了很多事,能不能給我們說說?」
庄梅看了看庄清,又看了看朱英,再看了看床上躺著的蘇棄,有點動情地說:「你們大概很羨慕那些能活幾百幾千年的人,但你們能理解,每過幾十年,就要與幾位至親好友生死相隔,是什麼滋味嗎?」
這話說的很突兀,庄清和朱英都被驚到了。
「確實,有件事,壓在我心裡,不說出來受不了。」
「什麼事,你說吧,我們不會怪你。」
庄梅怔怔地看著庄清,猶豫了一下,輕輕地問:「你記得司馬秀姑這個名字么?」
司馬秀姑?好像是司馬莫之的女兒,已經失蹤很多年了。
你坐下,我給你解封。
解封?解封什麼?
解封你的記憶。
啊?啥?
庄梅把庄清按在地上,把手搭在他的天靈蓋上,輕聲地說:「元晶是種神秘之物,它不屬於這個宇宙,是感應生成。我們能驅使這種力量,去做一些無法理解的事情,比如,讓一部分腦子睡眠。」
腦子?腦子有什麼用?
你所思,所憶,所悲,所樂,都是腦子的功能?
思考事情,不是心之所主嗎?
對,你們最好就認為是心之所主,沒必要知道太多。人類已經知道得太多了,知識要是超過了某個程度,會給你們帶來災禍。
朱英在邊上,既看得莫名其妙,也聽得不知所云。但他知道不能打擾庄梅,靜靜地退到一邊,看她在幹啥。
大約半個時辰,庄梅把手移開庄清的天靈蓋。庄清緩緩睜開眼,疑惑地看著庄梅。
朱英蹲了半個時辰,看得眼睛都痛了,輕聲問:「你們剛才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