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為社稷死3
3、
整個王宮,瞬間充滿了哭聲,除了姬咎和姬素的痛哭,還有深宮內某個女人的哭聲。
天地為之肅穆。
姬絳在各國公子中,也算是個有所作為的人,只是,本錢太小,鬧的事情卻太大。
哭完以後,姬咎吩咐侍衛把姬絳的頭割下來,裝進早就準備好的雕金鑲玉的木盒子里,來不及給他發喪,匆匆踏上去秦國道歉的路。
同時,發布了事先準備好的公告。
姬絳,謚號為厲,死後太子之位被追廢,所以也叫廢厲太子。「厲」這個謚號,是惡謚。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洛陽,大家紛紛為姬絳感到惋惜。雖說他執政時間不長,但大家對他印象很好。
周國這麼多年,終於出了一個看起來很像樣,做事也很勤勉的太子,大家都以為周國會興盛起來呢。
雄鷹剛剛展開翅膀,就遭遇雷劈,除了一聲嘆息,還能怎樣?
這個事,所有人都沒料到。本來以為,還能斡旋一下,談判一下,誰知道周國直接選擇了最慫的辦法。
消息傳到庄梅他們耳朵里,驚愕得半天都吃不下飯。庄清難過了兩天,漸漸平靜下來,接受現實,只是忽然對建功立業,沒有了往日的熱情了。
庄梅感覺很對不起姬絳,無法原諒自己。
「早知道我就帶他走人!他要是不肯,就強帶他走。」
朱英也苦笑:「誰能想到周公會選擇最不靠譜的辦法呢?為什麼?」
「唉,還能為什麼呢?被秦人嚇的。」庄清嘆道,「你不知道周國最懼怕就是秦人嗎?」
「秦國的兵都沒動,這裡就投降了。」朱英說。
庄梅冷笑道:「等秦國兵動了,你去幫他們擋嗎?」
「要是你……」朱英忽然住嘴,「算了,不可能的。」
庄梅無奈地說:「對你們來說,洛陽底下,藏著的最珍貴的寶貝,就是神兵。其實在我們眼裡,這是最不值錢的。」
哦,還有比神兵更厲害的?
我說的不是殺人用的。
庄清不想在這呆了,對朱英說:「朱兄,朱縣令,咱們明天就走吧,耽擱太久了。」
嗨,好吧,在這裡沒意思了。
晚上睡覺之後,忽然,聽到庄梅大喊:「趕緊起來,走水啦!」
朱英和庄清被吵醒,一睜眼,外面火光衝天。失火了?
大家趕緊爬起來,一出房門,只見整個楚館都燒了起來。
庄梅把周纖纖、蘇棄抱了出去,朱英和庄清衣衫不整,也出來了。
「怎麼失的火?」
「這火四面八方,肯定是人縱火。」
誰縱火?
忽然一個人影飛過來,要踹庄梅。庄梅現在哪能讓人家踹到?一巴掌拍在那腿上,人就從空中掉下來。
大家一看,崔計?
崔計躺在地上大哭:「你害死太子,我要燒死你!」
朱英一把抱住崔計,你他娘的瘋了?太子的死,跟庄梅有什麼關係?
她見死不救,就該死。
你從小就是非不分,人家不拿,還能強人所難么?神兵就在你家地下,自己拿去!
崔計推開朱英,你不是我兄弟!
知道打不過他們,崔計一蹬腿,哭著跑了。
朱英也不去攔他,看到楚館被燒,衣服錢財什麼的,都在裡面。庄清一看這火勢,不好,要燒到隔壁去!
庄梅對周纖纖說:「你看好蘇公子,別亂跑!」
周纖纖很害怕,點點頭。
他們三人衝進吳興的旅舍,把所有旅客都叫醒。吳興他們一家在後院,聽到庄梅他們大喊走水,驚得跳起來。
幸好庄梅警覺,發現得早,所有人都跑了出來。但是,火勢停不了,火頭已經順著屋脊燒到第三家去了。
吳興傻了眼了,自己的錢櫃還在裡面!他想跑進去,朱英一把拉住他,找死啊?
吳興知道沒辦法了,淚眼漣漣,這麼多年掙的家當,眼看著都在火里,心裡一口氣堵著,大喊一聲,暈倒了。
庄清清點下人數,都在,一個都沒少,至少沒死人,也算萬幸了。
牆腳下躺著趴著,捶胸頓足的,還有三個住店的旅客,他們也是吳興長年招待的老熟人,都是些小行商,看來也有錢財落到火堆里了。
崔計為泄憤,不顧百姓生死,縱火燒屋,他就沒想過火勢難以控制,一直往兩邊燒去嗎?
朱英庄清把鄰居都叫起來,趕緊救火。
這條街,當年是各國駐雒陽的密集地,相當於使館區,但早就衰敗多年了。好在當年留下的格局,房屋密度沒那麼大。不像別的街,屋子是一間挨著一間,甚至有兩家共一堵牆的。
假如燒到那樣的街區,那是誰也救不了,只能等燒完整條街,沒東西可燒了,自然就滅了。
但就算是這樣,火勢已經燎了十家了,在哭聲震天的夜裡,朱英庄清指揮百姓,控制火頭,製造隔離帶。
所謂製造隔離帶,就是把快要燒到的屋子拉塌推倒。
誰肯讓人推倒自己的屋子呢?但在這大火里,沒人跟你講道理的,男人們都像瘋了似的。
已經燒到了的,已經是渾身癱軟,走路都走不動,誰知道有多少財產付之一炬?
還沒燒到的,全集合起來,奮力推倒鄰居的屋子。只要把隔離帶搞出來,火就讓它燒吧,誰也擋不住。
街前是一條比較寬的路,看樣子燒不到對面。但後面臨街比較近,那條街的人,都爬起來,提著桶,嚴密盯著。
街邊的樹,已經有人開始鋸了,萬一從樹上傳過來,那可不得了。
折騰到天亮,楚館已經被燒成白地。吳興的旅舍,只剩幾根木炭了。
吳興不顧地面還有餘燼,跑進去,找到自己的錢櫃,扒開灰土,抱出一坨坨疙瘩。那是鐵錢銅錢燒結成塊了。
還有些零散的沒燒化,但也彎曲變形了。
好歹能撈回一點,吳興看著這些,再次傷心地哭了。
昨晚哭,是對未知損失的恐懼,今天哭,是終於知道自己到底損失多少。
這些鐵坨子,銅坨子,雖然已經不能算錢了,但拿去賣,還是能值回一些的。可是,這些都是小數目,絲綢,布匹,那些才是大頭。
庄清只能把他勸出來,好言安慰。
朱英庄清他們,連隨身衣物都沒拿出來,燒得更徹底。
真是禍不單行,庄清說,我身上本來還藏了一小塊金子,如今也找不到了。
萬事皆休!庄清幾個只能另找個地方,先休息。本來想天亮後走的,連盤纏都沒有了。
庄梅想起來,到是可以借著蘇棄,在他家賴著。南宮榭當然不會拒絕,只是,蘇棄家太小了,住不了那麼多人。
庄清把庄梅拉過一邊,疑惑地問:「既然我是司馬莫之的女婿,為什麼他家沒一個人認得我的?」
庄梅說:「你想我去把那些兄弟的記憶都給解封了?」
庄清愕然,都是你乾的?
不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癩子劉,也就是熊暠。他比我晚了幾年。
庄清長嘆一聲,難以描述自己的心情。
「你可以去問問啞仆,當年,那是你結婚後,我們三人一起住的地方。」
庄清搖搖頭,那就沒必要了,免得觸景生情。
蘇棄家太小,就庄梅跟蘇棄住下,其他人,跟著失去家園的街坊,去宓妃祠住了。
萬幸,好多天不見的嚴驂,忽然在街上遇到庄清。
庄清見他神情恍惚,問他是不是病了。嚴驂直愣愣地望著庄清,嘴角蹦出一句:我忽然忘記自己是誰了。
你不就是嚴驂,嚴先生嗎?
我說的不是名字。
那是什麼意思?
嚴驂表達不出來,但看起來內心很苦悶。他見庄清衣服都破了,有些狼狽,問他怎麼回事。這才知道楚館被崔計放了火,連帶幾十戶百姓,也都遭殃。
嚴驂怒道:「這廝草菅人命,你們怎麼不去打死他?」
庄清苦笑道:「他早就不知跑哪去了。百姓還以為是意外失火,我們都不敢告訴他們真相。否則,王寡婦娘幾個,怕是會被打死。」
「那你們現在有什麼打算?」
「本來想回楚國的,這下連盤費都沒著落了。等我籌點錢,再走吧。」
嚴驂很驚訝,你怎麼會缺錢?在洛陽這裡,你朋友那麼多,還能借不到錢?
庄清很尷尬,姬絳死了,自己哪還好意思去跟周國的大夫們借錢?要是司馬莫之,張爰還在,那還敢張這個口。
嚴驂笑了一笑,從身上摸出一大塊金餅,足有五兩重,這些,夠嗎?
庄清嚇了一跳,不不不,我不是拐彎抹角跟你借錢。你要折煞我了。
嗨,借不借的,我要錢又沒用,你們人多,正急需用錢,你就拿去吧。
庄清不敢接。
別跟我推推搡搡的,你拿著吧……要不,就當我借給你。
借?那倒是行,我鐵定還你。我們去那邊借個筆,寫個券吧?
嚴驂冷笑,這金餅,放我這裡好久了,正嫌帶著麻煩,想走去馮井,扔下去鎮宅。你再婆婆媽媽,我就扔洛河去。
庄清只好把金餅接過來,心裡十分感激。
「敢問先生,你也準備離開洛陽嗎?」
「是啊。」
「打算去哪?」
「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