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影大澤隱天澤
天影大澤,位於大霖以南。
自四洲分裂以來的很長時間內,不管是修鍊有成的練氣士,還是富有冒險精神的凡人,都很少會踏足這片長著茂密參天大樹,一年四季都會被雨水籠罩的神秘叢林。
而時間流逝到現在,這片神秘叢林,既成為了大霖與大翟的邊境分界,它的最外圍,也修建了一條通往南部群島的航線,也正因為如此,罕有人至的天影大澤,多少有了些「人味」。
看著腳下緩緩東流,最終要匯入遠處海中的白龍河,又抬頭望了望天邊夕陽照射下的金色海面,一個相貌平凡,身材中等,一臉和善的青年男子,拿起身旁的玉笛別在腰間,然後慢慢起身,走到了撐船的船夫身旁。
「您要下了?」船夫放慢動作,向著不遠處的岸邊駛去。
「您說,這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您為什麼要跑到這來啊?」憋了一路的船夫,好奇的看著面前的男子。
男子聽到船夫的話,嘴角輕輕上揚,指著岸邊遮天蔽地的大樹說道,「這裡,是我的家。」
「嗨,您要是不想說就算了,別在這拿我尋開心啊!」船夫搖了搖頭,顯然不相信男子的話。
家?凡是來到這的人,不是被貶就是流放,而只要來到了這,就代表你要死在這裡。
即便如此,也從來沒人把這裡當過家,既來之則安之?不過是一大堆人的墳場罷了,家不家的,又沒有什麼意義。
……
船夫以前是在大戶人家當僕人的,後來對小姐起了歪心思,小姐忍辱從了他以後,他又怕第二天暴露,快活之後,一狠心,又把人給埋在被子里悶死了。
雖然後來他連夜跑了,又東躲西藏了幾年,可最後還是讓官府給逮到了。
本以為要被砍頭的他,卻跟著一大批人,被帶到了這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鬼地方。
剛開始來的時候,一大批人冒著雨,到處砍樹蓋房子,中間出了太陽,還得下地插個秧。
有次他覺得累的不想幹了,就趁看守的人不注意,跑到了旁邊的林子里。
悶熱潮濕的叢林里,到處是纏人的藤蔓,稍不留意,就會摔倒在地,不是衣服爛個口子,就是胳膊上流了血。
而離開營地練氣士的法術,各種蛇蟲鼠蟻咬的船夫更是苦不堪言。
所以,還沒等到他體會到叢林覓食的困難,頂著一身包的船夫,就在眾人恥笑下,穿著破爛不堪的衣服,灰溜溜的跑回了營地。
而他,從此再苦再累也沒想過逃跑,雖說在哪死都是死,可是能死的好看誰又不願意呢?
而這次,要不是這個年輕男人在船夫里指到了自己,他其實是不願意離開營地的,畢竟過兩天就是那些「仙女」來的日子。
早已攢了不少功點的他,做夢都想著能再遇見萍生姑娘,和她再度一夜春宵,而這,已經成為他枯燥乏味的人生中,唯一的樂趣了。
「船夫」,小船緩緩靠岸,男子卻突然轉身看向船夫。
「您還有什麼事嗎?」船夫望了望男子之前坐過的地方,又看了看男子。
「船夫,你見過雪嗎?」「雪?您說的是冬天下的雪嗎?」
「對」,男子點了點頭,又問了一遍,「你見過雪嗎?」
「雪啊…」,船夫皺著眉想了想,又抬頭望了望天,半晌,才回答男子,「我以前年輕的時候見過,下雪的時候有點冷,睡覺的時候都得把被子裹得緊緊的。」
「對對」,男子像小孩一樣點了點頭,臉上洋溢著興奮,「我還打了雪仗!你說,那雪下得時候摸上去是冰冰的,軟軟的,怎麼它變成雪球的時候就變硬了,手也變熱了呢?」
船夫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我已經好多年沒見過雪了,要不是您說起來,我都忘了雪長什麼模樣了…」
男子聽後有些失望,他問過很多人,可是卻沒有人可以跟他一起,分享雪的樂趣。
望著北方,突然,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意在他的心中散開,使得剛踏上岸邊的他猛地一抖,半跪在了岸邊,臉上的的五官糾結在了一起,看上去很是可怖。
本想轉身離開的船夫聽到身後動靜,匆忙回頭,只看見男子躺在地上,捂著胸口,蜷縮在了一起。
「大人,您……您沒事吧!」船夫跳到岸邊,連忙扶起男子。
「心…心好疼」,男子捂著胸口,艱難地說道,不知是不是痛意過強的原因,他清澈的眼中滿是淚水。
……
「啊…」,從昏迷中醒來的年輕男子緩緩睜開眼睛,感受到胸口殘留的疼痛,剛想起身的他,咬著牙發出一絲呻吟。
「幽蟬,你醒了。」端著一盆清水推門而進的女子,慢步走到床前,將浸濕的毛巾輕輕拿出,擰了兩下,輕輕擦拭著許幽蟬額頭上的汗水。
「姨娘…?」許幽蟬望著面前的女子,明明似乎沒有見過她,可是卻又有一股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催促他、鼓勵他喊出那兩個字。
聽到許幽蟬有些緊張和不確切的喊叫,女子愣了一下,臉上流露出些許欣喜,只是反應過來之後,她的眼中更多的卻是擔憂。
「幽蟬,你醒了。」和女子之前一樣的話語從門口傳來,可是兩者中蘊含著的感情卻是截然不同,前者滿是關切和喜悅,後者則是冷冰冰的空洞和不含任何感情的冷漠。
望著面前長相一模一樣的兩人,更多的記憶浮現在了許幽蟬的腦海里。幾乎是在女子進門的瞬間,原本坐著的許幽蟬立刻從床上站了起來,筆直的站著身子,簡短又有力的喊道,「族長!」
搖了搖頭,相貌柔和的女子轉身關門離去,將久違的重逢留給身後的這對母子,雖然,他們更像是將軍與士兵。
望著比自己高了許多的許幽蟬,神情冷漠的女子,眼中不易察覺的浮現出些許恍惚,她悄悄低垂眼帘,不想讓人看見她的表情,「三百年了…」
「幽蟬,任務做的怎麼樣了?」抬起頭,又是一臉冷漠的女子,用冷淡的語氣問道。
「任務?」許幽蟬捂著腦袋,表情有些痛苦,「我…我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了?」女子皺了皺眉,手中出現一隻斑駁的龜殼,她輕輕晃動了兩下,注視著上面不停浮現又消失的符號。
半晌,她收起龜殼,自言自語道,「果然如他所說,大勢之下,聖人必會封鎖天機。」
嘆了一口氣,女子輕輕揮手,將床上的玉笛握在手中,也不見她有任何動作,玉笛卻自行吹奏起來,一幅幅畫面浮現在她的腦中,她也因此了解到了自己的兒子,在這外面三百年來的經歷。
「任務完成的還行,只是最後處理略有些不謹慎,我會派人去幫你處理。你先休息兩天,燭龍大人要見你。」
女子說完,將玉笛隨手放到一旁的桌上,然後便轉身離去,動作毫不拖泥帶水。
冷漠的她,彷彿絲毫沒有母子間應有的想法。
如普通那般,在母子久別重逢之際,兩人相對而坐,母親噓寒問暖,關心兒子遠遊的經歷,對她來說,更是毫不可能。
「姐姐,他可是你的兒子啊!」守在房外的女子,看見姐姐出來,一臉激動與不解的看著她。
她不懂為何她會這麼冷漠,三百年前是這樣,三百年後卻還是這樣。明明是夫妻之間的矛盾,為何要讓孩子受苦!
「他不止是我的兒子。」有些失望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女子身影消逝不見。
……
日暮將至,明月已升。
一陣突如其來的大風由西向東,從天影大澤上空緩緩吹過,叢林里密密麻麻的枝葉,隨著風向不停的搖晃著,看上去彷彿一片碧綠的海洋。
若是有人能飛過整片天影大澤,那他會發現,這片橫跨千萬里的天影大澤中,有一處與眾不同的地方。
數十里的圓形區域,看上去一片黑暗,彷彿被一片黑紗籠罩一般。不管是黎明初升的曦光,亦或是正午熾熱的烈陽,黑暗吞噬著所有的陽光,陽光無法照亮這片黑暗。
而若是有人可以飛得再高一點,高到可以將東勝神洲收入眼底。那麼他會發現,越過天影大澤蜿蜒曲折的海岸線,在不知多遠的東海中,有一小國。
小國靠海有一山,山中一片空地,種有十里桃林,遠遠望去,已是三兩粉紅七八艷。
……
夜幕降臨,清冷皎潔的玉盤懸挂空中,它接替過太陽,開始散發著屬於它的光芒。
在星月之光的照射下,天影大澤中那片可以吞噬陽光的黑暗,像被潮水淹沒過的石頭,在潮水退卻以後,一點點的露出了本來面目。
紅,是這片顯露出的湖水,給人的第一感覺。
仔細觀察湖水的顏色,它既不是濃稠鮮血一般,也不像晚秋楓葉一樣,它的顏色會不停的變化。
在月光下,這片湖的顏色,像一塊巨大的血珀,透明到可以看清湖底。而當月光被飄來的雲彩遮擋住后,這片湖又變成紅色燭蠟一般的色彩,彷彿這是由一根巨大的紅蠟燃燒而成。
雲彩散去,月色重新照到了湖上,湖水又變成血珀一般。「你來了」,靜謐的湖水周圍,突然響起一個少年聲音。
「嘩啦嘩啦」,十里大的紅湖突然像燒開一般,由四周向中間翻湧,只是眨眼時間,偌大的「血珀」就已經消失不見,留在原地的只有一個巨大的土坑。
順著突然出現的土坑向上望去,一個少年模樣的人雙目緊閉,盤膝坐在半空中。
少年穿著一身紅色甲衣,一片一片,彷彿鱗片所鑄一般,光芒流轉中,隱約可見甲衣上刻著某種神秘的符文,使得這件樣式粗獷的甲衣,透露出一種玄妙之感。
少年慢慢起身,有些散亂的火焰般長發,隨著他的活動輕輕晃動。
「時間快到了,我來看看你。」一個穿著蓑衣,被斗笠遮住面容看不清模樣的男子,有些突兀的出現在少年面前,他左手中拿著一根魚竿,右手則拎著一個竹簍。
若不是之前發生的種種,眼前的這一幕看上去,倒有幾分像是男子釣魚時為了避雨,順便前來看望朋友一般。
「看我?」少年冷哼一聲,「看」著蓑衣男子,「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你搞出來的那隻猴子,可把天庭的那群神仙給嚇了一跳。」
聽了少年的話,蓑衣男子嘴角微微上揚,「那猴子本就是天養地生,與我有何干係?再說,我不過是在他出世之後,稍稍幫了他一下,至於之後的事情,就與我無關了。」
「而且,比起那隻猴子,我對玉帝的一番行事倒是頗為佩服。」
「玉帝?」少年很是不屑的說道,「修鍊這麼多年,被一個猴子打的抱頭鼠竄,甚至還讓兩教聖人把手伸到了天庭里,我實在不懂他有什麼值得你佩服的。」
「所以說,妖就是妖,活的再長也還是長不出人腦。」蓑衣男子把手中竹簍倒放在地上,穩穩地坐到了上面,頗為玩味的看著少年。
「你是說,玉帝是故意的?」少年掐指算了算,然後面帶疑惑的「看」著蓑衣男子,絲毫沒有在意之前他話中的嘲笑。
「不錯嘛」,蓑衣男子笑了笑,「反應挺快,看來你有機會長出人腦了。」
「我當初見那靈猴將要出世,心中突有想法,便隨意做了一番功夫,想誘他前去試試天庭根底,順便噁心他們一番。」
「只是沒想到,那玉帝倒是反應頗快,先是想以招安之法將那靈猴收入天庭。不料那猴子冥頑不靈,鬧了一番蟠桃會,雖是不痛不癢,卻著實落了一番他的面子。」
「那他為何還要假裝不敵?以他千劫修為,聖人之下可是難逢敵手。」
「為什麼?這就要從當年封神一事講起了。當初三清聖人合開封神,送門下弟子入天庭列值,雖說本意上是為了幫助天庭治理三界,可他們本來都是道門之人,自然也要為本家做點事。」
「一來二往,道門實力自然是比之前更甚一籌。作為三界之主,玉帝自然不能坐視不管,所謂瞌睡有人送枕頭,他抓住機會,趁那猴子大鬧天宮的時,把佛門給迎了過來。」
「你觀這四洲,除了北俱蘆洲,其餘之地,莫不都是佛門興道門衰?如此一來,三界之主可就是名副其實了。」說完,蓑衣男子望了望天上,嘴角笑意更甚之前幾分,「真的是好算計,好算計啊。」
聽了蓑衣男子的一番講解,少年不由得感慨萬分,「如此說來,玉帝為了這番謀划,倒是付出了不少東西啊。先不說那天蓬元帥和那靈猴,單就是他敢讓佛門伸手入天庭,我就沒有想到。難道,他就不怕佛門變成下一個道門?」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香火之爭,可是大道之基,在這一點上,他可是吃准了佛道兩家。」
「那…」少年沉默半天,剛想開口,卻被蓑衣男子給打斷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就是擔心玉帝這倒打一耙,有沒有把我給打到?」
少年點了點頭,面帶憂慮的說道,「經你這番話,我有些擔心,玉帝會不會對我們的行動有所察覺。」
「察覺到,他又能怎麼樣呢?三界之主?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狠下心毀了這三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