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九.毒蠍
習武之人以耳聰目明為要,三人於湮滅般的黑色中窺探,心中緊繃的線在閴寂中不住撥動,耳邊的一切細微聲音都被放大數倍。
終於,一陣沙沙聲擊碎了這無邊的寂滅,似有堅硬之物疾速聚攏,硬爪刮地之聲惹人心顫,好似爬在三人心臟,令他們好生難耐。
江朝歡情知不對,立刻覆手揮向屋內燭台,內力激蕩之下,火舌重被點燃,一時室內明亮如晝。
甫一復明,眼前卻一切如常,彷彿那近在耳邊的爬行聲只是幻覺,然而,再凝神一聽,那聲音卻並未停止。
葉厭有些害怕地縮了一步,提議離開此地,顧襄也覺得甚是不舒服,兩人望向江朝歡,等他決斷。
江朝歡雖知多半有詐,只怕就是為了引他們出去,但一種對危險的直覺讓他選擇了開闊的室外。
「撤。」
一聲令下,葉厭便掠至窗前,一劍劈向緊鎖的窗戶。
然而驀地斜刺里一劍穿出,他的劍鋒一偏,在牆壁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長劍咣當脫手,回頭見是江朝歡阻攔,葉厭不由疑惑:「主上,怎麼了?」
江朝歡用燭台照著,把他拉到窗邊,一眼之下,葉厭腿一軟,幾乎摔倒在地。
只見窗外的牆壁上,密密麻麻地趴著無數蠍子,連成一片大網,完全蓋住了外牆本貌,黑夜中幾乎無法發現。
顧襄臉色一沉,看向樓梯:「下樓,從一樓大門出去?」
「每個出口必然都是如此。」江朝歡檢查了四面牆上的窗戶,外面都是一般景象。
「那怎麼辦?我們只能被困在這裡什麼都不做?」
江朝歡笑著搖頭:「不,這些蠍子很快就會爬進來了。」
「主上你…你還笑得出來…」葉厭最怕蟲豸一類,這會兒已經要哭出來了。
說話間,綢紙窗紗已被蠍子啃破,金黃色的蠍子爭先恐後地從破洞鑽入。
只見這蠍子比尋常所見大了一倍,邊緣一圈黑色,通體金黃,肚腹鼓似漏斗。兩隻前爪如人指粗細,挪動極快,高高翹起的蠍尾一節深似一節,隨爬動招搖,好似在囂張地挑釁。雖然從未見過這品種的蠍子,但觀其樣貌也知,其必含有劇毒。若是被咬了一下…
連日來幾人已設想了種種狀況,自然也包括毒蟲猛獸。窗沿地角之處皆已放置了驅蟲藥物,毒粉黃酒也一早備好。然而此刻遇到這異種蠍子,全無效用。
眼見著蠍群襲來,發出成片砸地的脆音,江朝歡在三人周圍燃了一圈火,卻也只能稍稍減緩蠍子靠近。
成群結隊的蠍子前仆後繼地投入火焰中,顧襄心有餘悸,只想著幸虧它們不會飛,又懼高溫。然而卻也知這並非長久之計,不由望向身邊面色陰沉的人。
誰知,他除了盯著蠍群,間或揮劍擊飛牆上撲來的零星蠍子,卻並無什麼舉措。
足足過了半刻鐘,外面的蠍子已經盡數湧進,火勢也開始控制不住,隔間的門窗皆被燒塌,江朝歡終於眸光一沉,提氣擊向火叢。火星瞬間燎遍了房間,整個小樓成為了一片火海。
「主上,我還不想死…」
江朝歡打斷了葉厭的哀嚎:「留神,你要掉下去了。」
話音未落,他俯身在地面上扳動了什麼,火圈內的樓板立刻豁開一個大洞,他一手拉住一個,三人直直落了下去。
原來他們所站的位置正是一層的一根中空假柱,實則是一條暗道。墜了約莫十米高度后,終於落到了一個平緩的斜坡上,又滑了長長的一段,才到了平地。
兩人驚魂未定,顧不得還未走出黑漆漆的密道,忍不住止步質問:「你既有準備,怎麼不告訴我們?也不早點逃生?」
江朝歡轉過身,眼中寒意漸起:「我在等他現身。」
「什麼?」
「頂級殺手行刺,豈有隻做一手打算之理?換作是你,在下毒、放蠍,將敵人困住之後會不會再有所動作?還是自信到乾等著?」
顧襄點頭道:「這倒是。若是我,至少也要放冷箭,或親身來逼我們離開火圈,這樣,我們就左支右絀,避無可避了。」
「那倒不會,狡兔尚有三窟。我既敢以身犯險,自是有萬全準備。」江朝歡說著,卻猝然想到那毒差點害死顧襄,面色不由又沉了幾分。
一應菜色俱親眼盯著試過,那會是哪裡出了問題?
容不得他細想,時間緊迫,三人快速離開了密道,在不遠處的一片林間鑽了出來。五天時間太過急促,挖不了太遠,不過這已經足夠了。
天色已暮,涼風正緊,一輪明月高懸。他著意選過的出口視野極好,一望便知並沒有埋伏追趕,他卻反倒更為疑惑。
這七殺人影都不露,是太不把他魔教護法之首放在眼裡了,還是棄七殺殿聲名於不顧,收錢不辦事?
他當即傳訊路白羽,叫她派人在客棧周圍搜尋。自己則和顧襄、葉厭趕赴長冥宮。
只因他思索七殺未有后招的原因,大致有二。一則他本就沒想殺自己,是而不盡全力。二則臨時出了什麼事,耽誤了他下一步的行動。
不管是哪一種,他都應該尚未走遠,既然山不來就我,那隻能我去就山了。七殺的命,今晚必得留下。
長冥宮外,一片黑寂,江朝歡放慢腳步,地面上當日的腳印早已消弭,但他腦海中的印象卻越來越清晰。
難道那個突發急病的高手就是七殺?所以他今日才不敢現身?猝然浮起的念頭愈加強烈,若果真如此,那他此刻應當選擇回最安全的老巢。
他迫不及待地踏入長冥宮,顧襄卻攔住了他,有些擔憂地說:「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這才是七殺的計謀,就是為了誤導你,引你深入虎穴,卻在裡面設下埋伏,就和我們的打算一樣?」
想不到顧襄竟能慮及這一層,葉厭也悚然一驚,勸道:「二小姐說的不無道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殺手的心機,實在不可低估,主上還是不要冒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