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和尚還俗
吳強等人逃走後,吳家莊勉強恢復了秩序。救火的救人的,哭嚎聲喝罵聲,直到黎明來臨,吳家大院依然亂成一鍋粥。
吳莊主死了,死在吳強手下。
吳莊主的獨生子也死了,自然也是死在吳強手下。
那麼問題來了。吳家已經沒了正經姓吳的,這諾大家財該歸誰呢?若是早一天發生這等事情,自然有吳家遠親來繼承財產。當然這只是大宋法理上的規矩,實際上一筆財產沒了主事人,自然變成一塊大肥肉,有權有勢者分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吳家人,靠邊站吧。
現在卻不能這樣分,因為吳家還剩下一個寡婦:任瀟瀟。雖然進門第一天就死了官人和公公,可說克絕了全家,但是法理上來說,剩下這龐大的家財都歸她所有。
如果任瀟瀟不姓任,只是個小門小戶的女子,也就沒了許多麻煩。小門小戶,人微言輕,想要守住這塊肥肉根本不可能。可是她偏偏姓任,城裡任家的正牌小娘子,雖然是庶出,那也是正經大戶人家出身。任憑誰想要咬這塊肉一口,都要掂量掂量任家的份量。
任瀟瀟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她大早上起來就坐著馬車回了娘家。吳家莊留下幾個陪嫁的丫鬟家丁,看管住場面就可以了。當務之急,還是得和家裡長輩商量個辦法。吳家出了這麼大事,她自己沒法拿主意。
不過吳家家大業大,她不得不多留人手,免得被人偷空了。所以只帶著小桃和秦牧,三人一起回城。
秦牧如今和任瀟瀟關係大不相同。
二十一世紀的人際關係有四大鐵:一起扛過槍一起同過窗一起分過臟一起嫖過娼。
穿越到千年之前,依然是定律。
他們倆一起躲在屋裡擔驚受怕,算是扛過槍;一起合夥完成殺人事件,按說也是同過窗﹎牢獄鐵窗;分贓嫖娼,前一個沒贓款可分,后一個性別不合適沒法一起干。就是說,四大鐵,他們能幹的都幹了,而且還是最關鍵的兩大鐵。所以秦牧從鄉下蠻子一躍而成任府家丁。還不是外圍下等的家丁,而是貼身貼心的那種。
任瀟瀟可不敢放跑了秦牧。畢竟自己小辮子還攥在他手上,彼此心知肚明,那剪刀是怎麼回事。雖然事後秦牧已經知道是自己的出現,造成了武大郎意外死亡,讓任瀟瀟被動變成「潘金蓮」,但是兇器可是任小娘子事先備好的,怎麼說她也是有殺人計劃,自己只不過是意外的推了那麼一下。
從結果來說,任瀟瀟心底別提多歡喜了。這簡直比她能想到的最好結果還好一萬倍。
傻新郎死了,連公公都跟著死了。不出手則以,一出手死一家,這很和任瀟瀟的脾氣。吳莊主原配,也就是新郎官的親娘,早就故去。如今吳家莊能管的了任瀟瀟的,一個也沒有。
雖然吳莊主妾室還有一堆,但是宋朝的妾室毫無社會地位,基本就是高級丫鬟,經常被買賣被當禮物送人。她們又沒生個一兒半女,完全沒有可依仗的資本,能討得任瀟瀟歡心不被趕出家門就燒高香了,哪還敢有什麼非分的想法。
如今的吳家莊,實際上已經姓任了。
任瀟瀟從新媳婦一枚,一躍而成吳家莊新莊主,地位蹭蹭的飛一般漲起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秦牧也就鳥槍換炮,發達起來。畢竟剛來到這個時代,他是光溜溜連線頭都沒一根,而現在的他,青衣小帽皂靴,乾淨利落瀟洒,輕鬆的跟在任瀟瀟的馬車旁邊,一邊挽著拉車的牲口,一邊看著四處風景。
這是他第一天切實看到大宋的鄉野。
一條黃土路,比轎車的寬度略寬,如果並排兩輛絕對錯不開。路面基本平坦,路邊是不太高大的楊樹,楊樹外面就是麥田。不過這麥田卻和後世不同。
後世的麥田,整齊劃一,一畦一壟,好像排列整齊的軍隊。而如今大宋的麥田,就好像一匹補了又補的破布,一塊又一塊大小不一的形狀奇怪的麥地,東西南北雜亂無章拼接在一起。看起來很有丐幫百衲衣的風采。
秦牧沒種過地,也不知道地里的麥子長勢如何。只是看起來黃橙橙一片,也到了該收穫的時候。
小桃走在秦牧身邊,滿眼是星星,心裡撲撲的跳的歡快。畢竟,小桃也參與了一切,也是四大鐵的關係。她自己覺得和秦牧完全可以說是一家人了。共犯,懂不懂?小桃可是知道的,這就是一夥。
「秦郎君,你的頭髮怎麼這麼短呢?是不是才還俗?」這時代的男人是蓄長發的,秦牧的板寸髮型,在宋人眼裡,和光頭沒區別。所以小桃很奇怪。
秦牧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後世的首都也就是如今的幽州。想來不管千年之前還是之後,口音大概還差不多吧。既然秦牧改不了口音,那就設置出身地:「小桃姐英明。」先拍個馬屁:「前陣子我在幽州當和尚,世道太亂,這活幹不了了,只好還俗,想來京城碰碰運氣。」
「剛巧就來到吳家莊了是吧?」
「是。」昨天可說忙了整整一夜,秦牧一直沒找到時間解釋自己來歷,畢竟憑空掉下一個活人怎麼也是太驚悚:「沒了盤纏,又渴又餓,只好做了一回梁上君子。」
「是房樑上的漢子?」小桃畢竟是丫鬟,還以為梁上君子就是在房間大樑上面的男人。
「也可以這樣說。」秦牧解釋道:「吳家莊這麼多人,我也混不進來呀。所以只能走房頂。不難走,揭開幾片瓦,然後進到屋裡,藏在大樑上,再把瓦片蓋上就可以了。」
「你是要偷吃的吧,郎君肯定是餓壞了。不過你下次要再偷吃的,不要去正房,要走廂房。廚房哪有放在正當中的呢。」小桃聽說秦牧挨餓,頓時同情心爆發。
「小桃姐說的太對了。我要是早聽到小桃姐的話,也不至於……」秦牧心說我巴不得躲開你們遠點呢。
「小桃,你個傻丫,他說什麼你信什麼。」車廂里傳來任瀟瀟不屑的聲音:「偷吃而已,用脫的精光嗎?」
如果是面對面,任瀟瀟一個剛結婚的小媳婦,還沒進化到生冷不忌的大娘級別,肯定不好意思說的這麼露骨。不過隔著車廂,就沒那麼多忌諱,而且任瀟瀟也必須打探清楚秦牧的底細。
「七娘子說的有道理。」秦牧一揮韁繩,讓馬車加快點速度:「小娘子家境殷實,自然不知道草莽中人的艱苦。為了吃飯,總得吃苦。如果穿著衣服當賊,行動起來太不利落。碰著個鍋碗瓢盆的,鬧出什麼動靜,可就麻煩大了。」
「哼,你當我是傻子?你不穿衣服,袋子也不拿一個,偷了東西怎麼拿走?」
「小娘子不知,這倒是我獨有的特點了。」秦牧耐心的編造理由:「我和別的賊人不同。出家人講究四大皆空,金銀財寶於我如浮雲。我只求一餐半飽。有吃的就吃,吃完了就跑,我也不拿百姓一針一線,這點覺悟,貧僧還是有的。」
任瀟瀟覺得秦牧很有趣。即使說的一嘴外地口音,談吐卻很有文采,絕不是大字不識的鄉野村夫。想來他和尚的身份是真的。除了當和尚,任瀟瀟想不出他還能在哪學的這些,更何況這年頭除了天生禿頂,否則只有和尚才沒頭髮。
「那你昨晚……」任瀟瀟說了一半,又有點害怕起來。昨晚的一幕一幕太嚇人了。就是現在走在陽光下想起來還有點肝顫。
「正是和尚本事。」秦牧解釋道:「佛經講述十八層地獄,每一層都有各種惡鬼。廟裡這樣的雕塑有許多,昨夜情況緊急,所以也不得不如此。對於小娘子的官人遺體,本僧沒有半點不敬,事急從權,迫不得已,還望任七娘子見諒。」
他不說還好,一說起昨晚的「武大郎」,任瀟瀟和小桃倆人差點連早飯都吐出來。看著秦牧的眼神都變了。昨晚她們親眼看見這個和尚拔出剪刀嘁哩喀嚓就把新郎官的一隻手給弄下來了。如果不是當時門外吳莊主一夥拿著明晃晃的刀子,她們早跑的沒影了,哪敢和秦牧待在一起。
「沒事沒事,過去的別提了。」任瀟瀟趕緊攔住秦牧,可別再說手的事了。
「是呀,塵歸塵,土歸土。」秦牧微微一笑不再言語。昨天趁亂他就把吳莊主父子扔到廂房,一把火連房子帶屍體都給燒了。毀屍滅跡,點滴痕迹也不留。
不知不覺,韓城縣的城牆出現在秦牧眼前。
「記住,以後你別摘帽子,旁人看不出你沒頭髮。」進城前任瀟瀟再次叮囑了秦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