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四章 官坊里
渾黃的夕陽,彷彿點綴在深藍夜色中的一面銅鏡,餘暉映照著金陵城,李茂久不出宮,步行在寬闊熱鬧的街道上,突然有種恍如隔世之感,這還是他印象中的金陵城嗎?
或許和後世一樣出於保護文物的目的,皇宮雖然幽深,佔地也高,但大多是四五層以下的建築,李茂不知道多久沒有眺望皇城之外,如今的城內不止有高樓大廈,還有笑語歡歌,讓他恍惚記得今年還是上元節,也就是元宵節,早有人把各式彩燈懸挂起來,大的如車,小者巴掌大精巧,簡直令人眼睛都不夠用了。
「珍娘早想攛掇我出宮,就是為了看看花燈吧?」李茂伸手點了點珍娘的額頭,「就你鬼主意多,跟緊些莫要走丟了。」
李珍娘嘻嘻一笑,平日里她根本出不來,家裡人看的緊,但有皇爺爺跟隨就不一樣了,今天晚上玩個通宵都沒問題,聰明乖巧如她,伸手緊緊握著李茂的手,不過眼睛都飛到了那些引人注目甚至流連忘返的花燈上。
只是逛了一會兒,李珍娘手裡就多了十幾件因為猜燈謎得到的獎品,其中不乏一塊拇指大的金飾,李茂想著那攤主的苦瓜臉,憐憫之餘也高興珍娘才思敏捷,這麼個小大人,不但下棋如國手,這猜謎估計也橫行金陵城無敵手啊!
除了玩,還有吃,珍娘是個正宗的小吃貨,對夜市上的小吃美食完全沒有抵抗力,連帶的李茂也嘗了幾樣,和李珍娘吃喝玩樂不同,他看到的是物質的豐富,百姓生活的安寧富足,天下如此,作為締造者,與有榮焉。
爺孫倆逛了一個多時辰,雷鳴有點抻不住了,身邊一個是開國之君,功力被稱為老祖宗一樣的存在,而李珍娘也深得內宮之寵愛,這要是出了差錯閃失,他還不得尋個歪脖子樹上吊或者找個背人的地方自刎啊!
「叔祖,時辰不早了,是不是該回去了?」雷鳴得益於雷橫的遺澤,跟李茂關心親近,一向以叔祖稱呼李茂,這眼看著人越來越多,他希望李茂和珍娘早點回宮。
珍娘正在興頭上,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哪想早回去,下次出來指不定什麼時候了,反正有皇爺爺在身邊,天下誰人敢斥責她?
「爺爺,這裡還不是最熱鬧的地方,前面的官坊聽說更好玩,我們去官坊吧?」所謂官坊,就是各部衙門聚集的地方,不過也是金陵城的富人區,居住的無不是達官顯貴,那花燈的質量自然比夜市強了百倍。
李茂架不住珍娘的撒嬌央求,示意雷鳴不用緊張,從官坊過去正好是皇城的西門,順路就回去了,雷鳴滿心不願,卻也知道哄好了李茂和珍娘才是他的頭等大事,只能在前面引路。
「爺爺,這是韓大人的府邸,隔壁的那個大屋則是宋江宋大人的故居……」珍娘對官坊誰家是誰家如數家珍,平日里逢年過節,她也是要隨父母在這些勛臣宿將的府邸走動,以示皇室對臣子們恩寵不絕。
這倒是勾起了李茂的傷心事,不免有舊時堂前燕之感,府邸都在,但是跟他打天下的老臣們,如今一巴掌都能數過來,高壽如公孫勝,也已經卧床不起了呢!
「那是誰家?」李茂走著走著,發現一處府邸低矮老舊,規制還是幾十年前的樣式,給人一副家道中落的樣子,但是能在官坊有府邸,顯然是他曾經比較得力的幹將才是。
雷鳴對官坊里也熟悉的很,低聲回答道:「叔祖,那是已故岳公的宅子,岳公故去后,諸子分家,如今是岳霖大人的宅院,一直不曾修繕過。」
李茂點點頭,岳鵬舉幾年前去世,岳雲,岳霆等人各有職事久不在金陵城任職,反倒是岳霖如今是准內閣成員之一,執掌天下刑名,放在前朝妥妥的刑部尚書,沒想到倒是秉承了岳鵬舉的性格,持家如此節儉,全然不像國公之後。
再往前走就熱鬧了,家家戶戶門口都懸挂或者放置彩燈,偶有小兒挨家挨戶的討喜,基本上都是左近官宦之後,鮮少去夜市那邊,明顯是玩不到一起去。
官坊里的盡頭,距離皇城只隔著一條街,而這條街則是被虞青帆「修剪」過後的青樓瓦舍,娼妓之類消滅不了,李茂也沒有後世的魄力予以消滅,因為時代和環境不允許,只是現在的秦樓楚館大多格調高雅,類似於後世的娛樂場所吧!
李茂三人想要回宮,自然不能大搖大擺的回去,珍娘早就探好了路,嬉笑道:「爺爺,從翠雲居後面的巷子穿過去,就是皇城的水門,近兩年拿出水門乾涸,爺爺矮著頭就能進去呢!」
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了,李茂拉著珍娘的手,順著珍娘指路穿過巷子,就在一處偏僻的巷子外,三人聽到了一陣叫罵聲,還有毆打和哭泣聲,不禁讓三人都停下了腳步。
「不要再打我了,乾娘,饒了我吧!求求乾娘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從哀求逐漸變成了慘叫,皮鞭抽打的聲音越來越密集,使她跌倒在地上翻滾著,哭泣著。
一個中年婦人似乎是打累了,把鞭子往地上一扔,氣呼呼道:「也該給你一個教訓了,你這個小賤人,別忘了你是什麼出身,區區一個台州營妓,也敢拿五做六,裝什麼清高?」
少女微微搖頭,辯解著:「我不是營妓……嚴蕊是化名,我乃周家……」
少女的辯解換來的是又一頓毒打,「說你是就是,還敢頂嘴?信不信打死你埋到花園裡做肥料?」
聞聽此言,少女渾身顫抖,害怕到了極點,不再爭口舌之利,別看她年若二七,實際上她已經十八歲了,只是飽受虐待又營養不良,發育的有些遲緩,看起來年紀小而已。
被稱為嚴蕊的少女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艱難的整理著衣裳,衣裳已經被皮鞭抽打的破爛不堪,而且不但褪色且打滿了補丁,被鞭子抽打破碎的地方,露出的是一條條印痕,火辣辣的疼,破開處滲透出絲絲血跡。
「聽好了,把你從台州帶回來,就是看你臉盤不錯,老身想給後半生找個依靠,今天晚上是駙馬爺的筵席,我好不容易才尋了個幫席的活計,你且收拾一下,若是能得貴人看中,哪怕做個侍妾也好,否則養你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