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老黃（一）

若雲正式開始了自己的上班生活。

若雲所在的輔導班是這個城市最大的輔導機構，叫筆墨——聽著就不俗氣。分校遍及整座城市。即便如同新東方與學大之流的輔導機構在當地與之也無法競爭。

上班的第一天他的女領導就跟自己說了「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嘛——意思是再大名氣的輔導機構也不如當地土生土長的當地人辦學要有優勢。

輔導班分為早晚班。早班上午9點到晚上6點，晚班從下午3點到晚上8點半。這也就意味著若是上晚班可以不用呆8個小時，而且可以一個上午在家睡懶覺。而與他在一個校區的三個同事又皆為女姓同事，兩個喜歡早班，一個喜歡晚班，剛好遂了若雲的意——晚班。

每天睡到中午優哉游哉的起床刷牙吃飯，而後坐著十五路公交車去上班。他在這個城市的生活似乎就這麼平常而又循環往複地開始了。

若雲租住的房子位於老城區的城中村，處於待拆遷的境地。房東的房子位於上一批拆遷地的最邊緣之外的那一戶！

因為這個事房東的兒子曾經不止一次在樓道里光著膀子唾沫橫飛地跟他老子比劃著，將來若是拆遷了，自己該在哪裡買房子，哪裡買商鋪。

對此若雲只有羨慕……

上班的時候他會路過一片老房子，全然如他所租住的一般。

這裡擁擠不堪，三教九流在這裡似乎全部都有。又送快遞的，有收垃圾的，也有出夜攤賣燒烤的……

若雲曾經就在路過的時候見到過那個收破爛的大哥光著膀子撐開一把不知從哪裡得來的大的遮陽傘，而後人躺在壞了半邊，被他以半個自行車輪頂替修好的躺椅上優哉游哉地捏著一個高腳杯，一口一口輕輕戳著綠色透亮的酒。

就在若雲心裡猜測這是不是傳說中的「竹葉青」時，走近之後才發現那碩大的高腳杯里盛的儼然是盛夏消暑的綠豆湯！

再往前走便是路口，有個人給若雲的印象十分深刻，一個六十多歲的瘸腿老大爺。頭髮黃白相交，一雙眼睛不似常人的黑色眼珠，而是極為少見的黃褐色！他神情古板，沉默寡言，在路口開了一個修車鋪——修自行車、電動車、摩托車等車子。修車鋪往裡也就是老大爺的住處——與若雲的住處相比，他的地方可謂是寒酸中的寒酸了。

若雲第一次跟老大爺打交道的時候還是因為自己鞋子開膠了四下沒見到膠水，於是拎著鞋子出來買膠水的時候恰恰看到了老大爺正在修車。若雲便果斷的跑過去跟老大爺打招呼，老大爺抬頭的時候若雲被嚇了一跳。

因為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渾然不似人類的眼睛。但是轉而若雲則是恢復常態，因為若雲他自己額眼睛也是褐色的，對於老大爺眼睛這種顏色並沒有顯得太過駭然。

若雲開口說道：「大爺，我鞋子開膠了，你這有膠水能給我粘一下嗎？」

大爺面無表情：「我看看！」

若雲將鞋子遞給大爺，大爺接過來鞋子先是用圍在山上的一塊布擦了擦開口的地方，而後拿起磨車胎的銼刀對著磨了幾下，接著取出膠水對著開膠的地方一抹一塗再一按，最後對著粘膠的地方吹了幾口氣，隨即遞給若云：「好了！」

若雲接過鞋子仔細看了看，幾無痕迹，又驚又喜：「謝謝您，大爺。多少錢？」

「不用！」

「啊？那謝謝您啦！」若雲點頭致謝，忽然覺得沉默寡言的大爺原來是個熱心腸。

一來二往的若雲便與老大爺變得相熟起來，每天上下班他都能見到老大爺坐在路口的拐角自己的攤位上修補輪胎——似乎他總有修不完的輪胎。

每次上下班遇到老大爺之時他總會笑著跟老大爺打招呼「大爺好啊」！

老大爺每次都只是點頭而已。

自始至終若雲都不知道老大爺姓什麼，老大爺也從未過問若雲情況，僅此而已。

直到又一天，若雲下班下得晚了，路過老大爺的攤位時竟然看到老大爺的門口停著一輛賓士越野車——只是一個車子便將老大爺的門口堵得死死的。

若雲本以為是哪個沒有公德心的車主將車停在大爺的門口，正心裡腹誹之時卻遠遠見到老大爺的門口燈在亮著，老大爺正搬著板凳坐在自己的攤位跟前一言不發。幾個長相極為美麗的大姐姐正蹲在老人跟前，雙手拉著老大爺的手，跟他說：「爹，你就跟我一起走去湖東區行不行？你別干這個了，去那裡我來伺候您！」

若雲心裡一驚：大爺原來有個這麼漂亮這麼有錢的女兒！

但是老大爺只是看著女兒，面上罕見露出笑容：「沒事，我在這裡住著就好。你不用管我的。」

漂亮姐姐急道：「爹，你看我現在又不是沒這個條件，你就跟我走不行嗎？」

老大爺沒說什麼，只是笑笑不說話。

而在漂亮姐姐的身旁站著一位西裝革履、高大帥氣的男子此時用手捂著口鼻左右掃了一眼說道：「黃萍，這裡環境這麼差，咱們還是回去吧。」說著伸手拉了一把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只是用力掙脫了男子的手，依然用雙手握著老大爺的手，說道：「爹！」

「我沒事，你走吧……」老大爺擺了擺手：「快回去吧，我就要收攤了！」

漂亮姐姐無奈，只得起身，看了一眼老大爺，又看了一眼他的住處，似乎十分氣憤，一跺腳，扭頭打開車門鑽進車子里。

男子見狀只是說了一句：「我們走了！」而後便打開車門也鑽進車子，就此開車離去。

老大爺手捧輪胎，看著車子遠去，輕聲嘆了一口氣，而後起身開始收拾攤位。

若雲此時正好趕至，眼見大爺收拾攤位，於是也走到跟前與大爺一起收拾。

見大爺沒有任何錶示，若雲隨即問道：「大爺，剛才那個漂亮姐姐是您閨女？」

大爺沒有說話，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那姐姐來接您去享福您幹嗎不去啊，在這修車又臟又苦的。」

老大爺轉臉看了看若雲，目光奇異，卻沒有說話。

若雲以為老大爺生氣了，忙解釋道：「大爺，我不是說修車不好啊。只是像您這樣的年紀了，也辛苦勞累了大半輩子。如今結界這麼有錢，有這麼孝順，你幹嘛不去啊？」

老大爺只是淡淡說了一句：「那些都不是她的。」

風若雲一聽，隨即恍然大悟，原來那個漂亮姐姐身後的那個男子有錢。隨即他又說道：「可是這又什麼關係，只要姐姐願意孝順您，誰的錢還不都一樣？」

老大爺搖搖頭，沒有說話，而是看向黑暗，目中露出追憶。

若雲眼見如此，沒有出聲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