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初戀（六）

若雲幾乎喪失了思考能力。

「怎麼會這樣？」他不敢相信自己感覺，剛才在那一瞬間他清晰無比的感覺到陳麗娟已經死了，徹徹底底的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

「啊！」若雲發出怒吼，這才發覺自己心底原來還一直在意陳麗娟。

是啊，有誰能夠真的徹底忘記自己的初戀呢？

只是她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小雲呢？」若雲徹底反應過來，他猛然察覺到小雲也從自己的記憶中慢慢消失，似乎小雲很快也就此消失不見！

「怎麼回事？」若雲不甘心怒吼，「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是這樣！」

天旋地轉……

若雲只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虛弱無力之感襲上心來，許久沒有過的感覺此時一股腦的全湧上來。

他茫然看著適才陳麗娟蹲坐過的地方，她的手包還在，他僵直地走到跟前，拿起她的手包，忍著淚水打開手包，裡面還有他的手機，以及一疊看著十分熟悉的紙條、信紙。

若雲轟然一震，頭腦一片空白。

「這是……這是……」

他呼吸急促的打開一封紙條，上面寫著「我學習就那樣吧，沒什麼方法，就是上課認真聽聽，然後下課做做題……」旁邊後來用紅筆標註了「某年某月某日收」，他接著打開另外一封，上面寫著「都說了我的歷史筆記沒幾個看得懂，你不信……要不回頭我整理一份給你……」上面依然標註著「某年某月某日收」。

若雲依次打開，無不如此。

「這是……」若雲心底顫抖，「這是我之前給她寫的信！她原來一直都收著！」

他明白了，陳麗娟，真的是陳麗娟。

可是她帶著這些信過來是做什麼的？

若雲不敢去想，也不願去想，他怕自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就此失去站下去的勇氣。

「陳麗娟啊陳麗娟，你這是想做什麼啊？」

他顫顫巍巍的翻開明顯按照時間先後順序碼好的信，上面應該是後來陳麗娟補寫了旁白「我愛你！」

「啊！」若雲頭腦轟鳴，猛然看著上面顯得無比刺眼的三個字，還有上面的時間，赫然便是自己跟她寫了告白信之後。

「只是，只是你為什麼不答應我啊！」若雲接著往下看去。

「可是我對不起你，我心裡已經有了別人了，而且……我跟他已經在一起了……」看到這裡若雲頭腦轟鳴不止，「這是什麼意思？」

「大學軍訓的時候我被查出了懷孕……學校通知了我爸媽來接我回家……我的大學就這麼廢了……我好想找你啊，哥哥，我是多麼愛你啊。可是，可是，我對不起你，我怕你嫌我臟……」

「我過生日的那天你過來了，我很開心，可是我又怕你知道了真相會看不起我……對不起，我不能耽誤你，我不能這麼自私……」

「可是我真的想你呀，我怎麼也忍不住想起你對我的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哥哥呀，你可知道我已經偷偷的在你學校旁邊看你打球了呢，你打球的樣子可真帥！」

「我好想過去給你加油啊！可是聽到你們班裡那麼多女生給你加油我又不敢上前了……與她們想比我又算什麼呢，殘花敗柳……」

這封算是若雲寫給陳麗娟最後一封信，只寫了正面，背面卻是陳麗娟用紅色筆以更小的字密密麻麻寫了更多，說是信，倒不如說是一個人的自說自話。

結尾倒數第二段寫著「我知道你怕是看不到這些心裡話了，可是我想寫出來，我是真的忍不住想你啊。要是你能知道該有多好啊。」

最後一句則是「無真愛，毋寧死」，「死」字最後一筆似用盡了所有力氣，直接將整個信紙划爛，後來又被她用膠布粘好。

若雲渾身顫抖，不敢相信原來陳麗娟對自己一直飽含愛意，卻也不知道原來在自己跟她表白之前她已經跟別的男生在一起過。

可是，可是這樣又有什麼關係？我風若雲喜歡的是你這個人，又不是那一層膜！

若雲恨不得此刻能以身代替，去替陳麗娟去死，恨不得自己再回到表白的那一天，在陳麗娟目光躲閃的拒絕她以後，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只是，只是時光流逝，誰又能回到過去？

是呀，時光如流水，一去不能回，誰又能回到過去？

一瞬間，若雲呆愣在當場，手裡捧著自己寫過的信一動不動。

秋夜寒涼，秋風蕭瑟，路旁的法梧撲簌簌地落了下來，一片又一片。

若雲還記得那時陳麗娟推薦自己聽過一首歌，叫朴樹的《生如夏花》，那個時候他只覺得自聽這首歌的時候也是愛意，卻沒明白過來陳麗娟對自己的暗示。

書上有言：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那個時候陳麗娟不知報了何種心思，竟然認為自己不得愛，便去死。

而自己則是生生錯過了……

不知何時，若雲的手機響了起來，若雲木然拿起手機，是惠若羲，上面不知為何已經顯示了5個未接電話，若雲心灰意冷，把電話掛了。

惠若羲那邊再次打來，若雲仍舊給掛了，惠若羲再未打電話。

若雲茫然地看著自己手裡，一封封信紙似塵封了許久，經歷了了滄海桑田，瞬間化為齏粉，而他手裡的手包也不知何時早已失去了光澤，變得乾癟如樹皮，更沒了光澤。

若雲輕輕一動手，連那手包也隨風逝去！

他再看自己的手，已然是皮膚鬆弛如法梧蛻皮，便是目光也渾濁模糊！

一瞬間，若雲老了。

他知道，沒有絲毫阻礙。

昔年春秋伍子胥一夜過韶關急白了頭，古人斷非虛言。

古語有言「情深不壽，慧極反傷」，若雲此刻忽然明白陳麗娟自己心思，又終於知道自己失之交臂，如何不心如死灰？

既情已逝，不如相忘於江湖——這是若雲之前對於自己與陳麗娟感情的定義，那時他認為自己只是單相思，那便忘了就忘了吧。

可是如今在知道陳麗娟的心思之後，你要他如何忘？

既情已逝，那我也隨風而逝吧。

若雲如此想著，身形當真開始乾癟如枯木，身上衣衫開始市區色澤、枯黃，甚至風吹來時已經開始消散！

甚至從一旁看時，此時的若雲整個身體都成了一顆顆細微的塵埃與顆粒組成，這些塵埃與顆粒匯涌在了一起組成了現在的若雲。

只要風再大一點，若雲便會真的隨風而逝了！

哀莫大於心死，若雲自知自己就要死去，了無牽挂。

幼年沒了父母，他自認經歷了人間最難經歷的生離死別，如何還會懼怕生死？是以自小他便養成了那種偏執到了骨子裡的性子。

試想一下，一個自幼沒有父母關心愛護的人，在成長的過程中卻沒有一人說他與常人有異，怎麼可能？

而他最大的不同便是對於所在意之人、之事的在意與偏執了。

陳麗娟說「無得愛，毋寧死」，這話放在若雲身上尤為合適。

「無得愛，毋寧死！」身形即將消散的若雲輕聲吐出，「真想念以前啊，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秋風再起，若雲隨風飄蕩，眼看著就要徹底散去！

「風若雲！」一聲高呼猛然想起，卻是一個女聲。

若雲身形飄起，下意識地隨聲看去，惠若羲？

只見惠若羲從一輛車上下來，車門也未來得及關，徑直掠過馬路欄杆，伸手對著自己已經離地一人之高的腳踝猛然一拉！

「呼呼呼」！若雲瞬間睜大眼睛，只覺得自己從不知多高的天地間被人猛然拉向地面！

耳畔風聲獵獵，周圍場景天旋地轉！

「怎麼回事？」若雲心裡瞬間清醒，駭然失聲。

周圍不是法梧，不是馬路，更不是任何場景，有的只是如同煙花的絢爛以及各色光團糅雜在一起的湮沒場景。

一道道絢爛光團衝天而起，卻又被一個個五光十色的圓形光團不斷吞噬，繼而從另外一個光團內噴涌而出！

若雲眼花繚亂，因為每一個光團內湧現的場景都是他所熟悉的！

有他給陳麗娟寫情書的場景，有陳麗娟在信紙上含淚皺眉寫日期的場景，有自己小時候父母被洪水捲走時的場景，有自己跟惠若羲初次相識時的場景……

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若雲恍然呆住：這是哪裡？

他猛然看到一個自己跟陳麗娟表白的當夜場景，恍然生出一種感覺：只要自己願意，踏足進去，就可回到過去！

可是他剛一伸手觸碰這些光團的瞬間便發覺這些光團瞬間如泡沫一般破碎消失！

而後在若雲識海之中便猛然一疼，只覺得自己對於陳麗娟的記憶便瞬間抹去一段，似陳麗娟的記憶也就跟著消失一段！

再去想時他自己已經有些模糊，自己曾經追過陳麗娟？

就在若雲恍惚之間，自己身形猛然下墜，「撲通」一聲直接掉在地上，屁股上傳來錐心之痛。

「啊！」若雲頭昏腦漲，只覺得腦袋好像要炸開，自己屁股也摔得尾骨都要斷了一般。

「若雲！」一股女子特有的體香隨風入鼻，煞是溫馨，「你怎麼了？」

若雲眼神飄忽，搖頭晃腦，看了看自己干坐在馬路旁邊，茫然問道：「這是哪裡？」

惠若羲皺眉問道：「你怎麼喝了這麼多酒，怎麼到了這裡？」

若雲自己也糊塗了，再看周圍，哪裡有什麼手包，只有一地枯葉而已！

惠若羲聲音充滿疑惑：「你剛才升起……」

「升起？」若雲疑惑不解。

「你不知道？」惠若羲言語之中充滿驚駭，「你怎麼飛起來的你不知道？」

若雲茫然搖頭。

惠若羲面容驚懼不安，下意識四下張望，面上泛起異色，不敢再看。

她下意識伸手探了探若雨額頭，發現若雲額頭燙得厲害，嚇了一跳，趕緊把自己穿的風衣脫了下來披在若雲身上，一把拉了起來：「你這是怎麼了，趕緊離開這裡！」

若雲頭昏腦漲，不明就裡，任由惠若羲拉進車裡，而後徑直離開。

若雲上車之後直接躺在副駕上昏睡不已，一個字也沒能聽到惠若羲在說些什麼。

而惠若羲在看到若雲異狀的時候直接開車將其送進了市立醫院！

若雲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晌午，惠若羲正坐在自己病床旁邊眉頭緊鎖地查著電腦，臉色難看。

察覺到若雲醒來時，惠若羲趕緊合上電腦，擠出一個笑容：「你醒啦？」

若雲揉了揉腦袋，皺眉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裡？」

惠若羲心底一沉：「你想不起來了？」

若雲皺眉，仔細想了想，而後搖頭。

惠若羲拿起若雲手機，打開通話與聊天記錄，面色無比難看：「你再想想？」

若雲看著手機上與陳麗娟的聊天記錄以及通話記錄，一瞬間想起最近在跟陳麗娟之間發生的事，猛然悲從中來，眼淚止不住落了下來。

惠若羲嚇了一跳，皺眉急切問道：「你怎麼了，只是讓你想一下怎麼回事，你哭什麼？又不是讓你去死？」

若雲心如死灰：「我死不了，可是陳麗娟卻……卻沒了……」

「什麼！」惠若羲伸手再次摸了摸若雲額頭，聲音由急切變得慌亂，「你這是怎麼了，親愛的？這個陳麗娟上午我還給她打了電話啊！」

「啊？」若雲猛然抬頭，滿臉不可思議，「怎麼可能！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她不是……」若雲自覺自己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惠若羲拿過若雲的電話，面上帶著疑惑撥通了陳麗娟的電話，那邊很快接通：「喂，老同學，你醒酒了？」

若雲頭腦轟鳴，聽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結巴問道：「你，你還活著？」

電話那邊陳麗娟似被這句話問樂了，言語輕鬆：「怎麼，就這麼盼著老同學掛掉啊？」

若雲如釋重負，卻又滿心疑惑：「你們昨天……」

他還沒說完，陳麗娟便又說了一句：「對了，你昨天最後怎麼走了啊，我們出去唱歌你怎麼不去？」

若雲頭腦轟鳴，只覺得自己一下子全然反應不過來了，胡亂找個借口搪塞過去，而後看著面前同樣震驚的惠若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