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臘月二十八這天，凌四海提前近一個小時下班回家。臨過年的頭幾天，單位上班已不太正常，上下班時間罕有的機動，「允許」晚來早走，主要靠人們的自覺，只要別耽誤公事兒就行，人們難得放鬆一下，工作已無壓力可言，當然一年也就這麼一回；此時，人們的心思大都用在過年上了，說實話真無心工作了，但這倒不是說責任心不夠強，原本這段時間工作量大大減少，特別是幾乎已經沒有要緊的工作需要做了，這指定是受大環境影響了，這段時間各部門、各單位的工作內容都已經大大縮水，全社會都忙著準備過年呢，嘴巴里早早咀嚼起年味來了，工作上，單單你想忙也忙不起來呀，畢竟人們的工作是一種彼此關聯的社會行為。按慣例，R市海關，外地遠路的關員可享受提前放假回家過年的待遇，老家越遠，回去的越早；而本地的關員只好辛苦一下，堅守崗位，留守值班。
惰性指定也有好壞，平常忙碌慣了的凌四海今兒這麼早下班，還真有點兒不太適應，可眼下人去樓空，幾乎獨守空房，連個說話兒的人都沒有，連個動靜都聽不到，諾大的辦公大廳里寂靜的可怕，恐怕掉根針都能聽個響呢，再說今兒已經沒啥業務要辦了，再在辦公室待下去，實在無聊，更沒意義。這樣，凌四海才不得不離開辦公室，提前讓自己下了班。
他站在海關辦公大樓的高門台上，望望天，看看地，天藍地亮，時間尚早，回家莫急，先點上支煙再說，煙霧繚繞中，街上更多車來人往，遠近零星的鞭炮聲時有響起，似乎空氣中都瀰漫著硝煙味兒，又聞到久違的年味兒了。一支煙抽完，忽地吹來一陣兒咸腥的海風，這倒提醒了他，「去海鮮市場！」凌四海跺了下腳自言自語道，隨即直奔而去。
天黑才到家。凌四海左手提溜著裝著蟹子、嘎啦（蛤礪）、長鮹等一大塑料袋海鮮，右手拎著一打青島啤酒，樂悠悠搖晃到家門口。儘管家裡門窗緊閉，但依然包不住樓內傳出的陣陣說笑聲，指定家裡來人了，想到此，凌四海「嘿嘿」一笑，趕緊上前打開院門，隨即直奔客廳房門，剛一開門，一股夾帶著說笑聲的熱浪撲面而來，屋裡像開了鍋似的不是一般的熱鬧，原來是凌翎他爸，還有老家小叔正跟家人歡聚一堂呢。
「呵呵~~來得好！希望你今後每年都來，多來，形成一種常態。」又一次見到凌翎他爸（凌翎他爸這已是連續三次年前來凌四海家了），凌四海自然相當高興，不禁暗自叫好。「呵呵，您好呀！啥時到的呀您？」進門后，凌四海直接拿著東西笑著迎上前去問候道。
「呵呵，才來不大霎兒？你才下班呀。」凌翎他爸一見凌四海進門便即刻從沙發上站起笑著迎上來道。
「哎，剛下班。「凌四海應聲將手裡的東西放地上，然後抬起頭來裝作才發現早就起身站在沙發前滿臉堆笑的小叔，故作驚喜地戲謔道，「唉喲~~這不是，俺小，小......叔嗎！您老人家終於現身啦？俺可做夢都想著你來呢，嘿嘿嘿......」說笑著，凌四海便上前給小叔來個熊抱。
每年年前這個時候，小叔慣常都會來一趟凌四海家，老傳統了，延續有年頭了。每次來，他都背著個裝得鼓鼓囊囊的化肥編織袋子，裡面塞滿了諸如地瓜、熟（地）瓜干、花生、山栗子、蘿蔔，白菜等老家的土特產；當然回去時，他依舊背著個裝得鼓鼓囊囊同樣的編織袋，不過內容變了，裡面盛了好些個好吃的東西，每次都少不了煙酒糖茶大魚大肉等，不過東西多半是凌四海父母讓他捎給爺爺家的。
凌四海父親就這一個親兄弟，誇張的是小叔比凌四海父親小了整整二十歲，兩人看著指定不像一輩兒人，跟爺倆一樣，倒是跟凌四海挺般配，說是哥倆指定沒幾個人懷疑。還有，他小叔這個人性格比較活泛詼諧，這點跟凌四海有些對撇子，倆人相處時，彼此都愛打鬧逗趣，彼此沒大沒小隨意得很，看著不像是叔侄關係，真像是一對兒親兄弟。這樣時間長了，小叔也就缺失了做小叔的樣子，沒個長輩樣兒，而凌四海也不拿他當叔待，難免對他不太尊重或不大禮貌，對小叔經常是直呼其名，呼來喊去的，都懶得叫聲叔，除非當著父親的面。不過對此，小叔早已習以為常，根本不當回兒事兒。總之，凌四海與小叔，起碼在心理上是一種平等關係，完全忽略了輩分理念及其約束。
「又買啥了你？四海，家裡那麼多年貨，都吃不了呀。」凌四海父親看慣了他弟弟與凌四海倆在一起時的那副德行，也挺樂見的，此時他將注意力放到了凌四海身旁裝滿東西的大塑料袋子上。
「就是呀！冰箱都裝不下了呢，光你單位分的魚肉啥的就夠吃上一陣子的了，你說你，四海，費那個錢幹嘛。」母親說著從沙發上起身，隨即伸手掂量了下那大袋東西不無埋怨道。
「媽呀，俺這可都是活海鮮呢！你看啊，蟹子、嘎啦、長鮹......個個活蹦亂跳精神著那，剛好今晚當下酒菜。小叔呀，你可趕上嘍！一定多哈幾杯喲，嘿嘿嘿......」凌四海說著當即拿過袋子打開，把手伸進去掏出分裝的一袋袋海鮮如數家珍般向大家顯擺道。隨後笑著提著大袋子和啤酒走出客廳，母親笑著趕緊攆上去。
「嘿嘿。」小叔朝凌四海父親笑了下也跟了過去。凌翎他爸望著接連閃過三個背影的客廳（內）門口，笑著搖了搖頭，一屁股重新坐到沙發上，他內心早已融入到這個快樂有趣的大家庭。
「哎？今兒，你倆不會是一塊兒來的吧？」凌四海將海鮮放到廚房裡回到客廳后，這才想起先前兒就縈繞在腦子裡的這個問題，於是不等坐下就憋不住問起坐在沙發上的凌翎他爸以及跟他一起從餐廳回來剛在沙發上坐好的小叔。
「哦~~這個，你小叔老早就跟俺提起過，說好年前一起過來。「凌翎他爸先開口道，」這不今兒下午，你小叔就急忙火促地非要噶乎（R市話，跟人一起的意思）俺一塊兒來這兒，來得倉促，沒來得及多準備點兒東西帶來。」
「——嗨！還要帶多少東西呀，多少是個多呀！你看看你，背了個大（化肥編織袋）袋子，塞得滿滿的都裝不下了呢。」隨後進屋的凌四海母親聽著趕緊插話道。
「你那袋子比他小叔的還沉呢，真的，俺試過。」凌四海父親看著坐在一起的小叔和凌翎他爸道。小叔聽著當即斂起了始終笑眯眯的臉色，同時微微低了下頭，似有些愧意；凌翎他爸咧開嘴望著前面默默笑了起來。
「四海呀，俺和你，哦，你應該叫人家爺爺，現如今俺和你爺爺，俺爺倆噶乎（R市話，此處表示相處的意思）的老好了，在老家經常照面兒，相互常走動的。」隨後，小叔看著凌四海和凌翎他爸說道，以此打消凌四海的疑慮，他最了解他侄兒了，但並不懂得凌四海的感受，無意中刻意強調了一下輩分。聞此，坐在小叔斜對面單人沙發上的凌四海向小叔投去了不滿的目光。
「哎~~我說，」這時，坐在凌四海父親左側單人沙發上的凌四海母親說著，雙手撐著沙發扶手欠了下身，似乎要站起來，但隨後又一屁股坐下，看著凌翎他爸加重語氣道，「——凌翎他爸呀！」她這樣說，似乎想有意淡化輩分，「你吧，以後可別帶那麼多東西來了，死沉死沉的，俺都替你累得慌呢！呵呵。」
「呵呵，可不是咋地。「凌四海父親笑著右手拍了拍凌翎他爸的胳膊附和道。
「嗨~~俺不過帶點莊戶東西，不值得一提。」凌翎他爸聽著端起茶杯，咂了一口茶道。
「只要你記得俺這個門，比啥都強，帶啥東西呀！以後你就空手來，空手去，一身輕，多省事兒。」凌四海父親隨即道。
看得出，凌四海父親打心眼裡樂意與凌翎他爸多接觸，多來往，甭管他到底為啥，出於啥目的，起碼能保證凌翎他家與凌四海家的溝通聯繫，只要能維繫住這種關係，凌四海與凌翎的婚事就不無希望；而且這種聯繫是相互促成的，凌翎他爸這不正在踐行嗎，他自然深知維繫兩家這根紐帶的重要性，別看他窩在小山溝里，卻也懂得感情「投資」呀，這更無疑更是凌四海和凌翎的意願和期許。
——沒看見，此時此刻，凌四海正用欣慰或感激的眼神兒注視著父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