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清水
穆乘風道:「放是生,殺是死、大和尚,生與死,怎能說是相同呢?」
法空忽然雙手合什,朗誦了聲佛號,道:「我佛有雲,生即是死,死亦是生,只不過是多了具臭皮囊而已,死,卻是生的—切煩惱痛苦的解脫,也是靈魂獲取安靜與安息!」語聲微微一頓,又道:「生與死誠有不同。那只是眾生好生惡死之觀念,而在僧人心目中並無什麼不同之處!」
穆乘風淡然一笑道:「大和尚對佛理似乎倒頗為精深透徹得很呢?」
法空雙手再次合什道:「施主誇獎了。」
穆乘風又淡笑了笑,道:「如此,大和尚對已身這具臭皮囊,必是已有捨棄解脫之意了?」
法空心頭一震!但,神色仍強作慎定地道:「只要施主能夠放下屠刀,本我佛慧悲之懷,上體天心,貧僧就捨棄這身臭皮囊,又有何妨!」
這話,分明指著穆乘風是個兇殘嗜殺的惡魔,而他自己是個捨身以救眾的佛門弟子了。
藍立恆聽得不禁雙目陡軒,目射寒電一聲沉喝道:「和尚,你想找死么?」
法空倏地一聲哈哈大笑,道:「施主,你這句話不嫌殺氣太重了么!」
藍立恆才待開口,穆乘風忽地一擺手,阻止地道:「丞相無須動怒和他一般見識。」星目倏然轉注法空,神情平靜地一笑,道:「大和尚,我請問,我是『魔』么?」
法空道:「魔自心生,施主是不是『魔』,自己心裡應該明白。」
穆乘風道:「如此說來,我該是『魔』了?」
法空道:「貧僧不想直言『是』與『非』。」目光瞥視了藍立恆—眼,接道:「免得貴屬再大發凶威,心生殺機!」
藍立恆雙目寒電疾閃,但旋又忍了下去。
穆乘風道:「大和尚,看來你還是怕死的了!」
法空道:「施主錯會貧僧之意了,貧僧不是怕死。」
穆乘風道:「哪么他心生殺機,你又有何懼呢?」
法空道:「貧僧這不是『懼』,而是為了他好。」
穆乘風道:「怎麼是為了他好?」
法空道:「不想讓他多造殺孽,致使神怒!」
穆乘風微微一笑道:「大和尚,你能言會道,實在令人佩服得很。」
法空道:「施主要如此想,便就完全錯了。」
穆乘風道:「怎麼錯了?」
法空道:「貧憎說的是事實,也是真理!」
穆乘風倏然注目問道:「大和尚,這是你自己的『真理』,要還是佛的『真理』?」
法空巧妙地答道:「施主並非愚者,自能想像而知,何必多問!」
穆乘風笑了笑,話鋒忽地一轉,道:「大和尚。你說我是『魔』,我也不想徒作爭端,但是,我必須請問,我是『魔』,魔在何處?尚祈大和尚有以明教!」
法空眼珠一轉,道:「施主必須要問么!」
穆乘風頷首道:「知才能改。」
法空故作姿態地雙手合什朗誦了聲佛號,道:「施主若能改悔,則天下武林得以安寧矣!」語聲一頓又起。正容說道:「魔在施主心中。」
穆乘風點點頭道:「大和尚,你怎知我心中有『魔』的呢?」
法空道:「由施主的行動表現而知。」
穆乘風道:「有據么?」
法空一點頭道:「有。」
穆乘風道:「何據?」
法空道:「據自施主現蹤江湖起,江湖就平生紛亂殺劫,你明白了么?」
穆乘風淡笑地道:「我明白,江湖上如果沒有我這個人,便不會有這些紛亂殺劫了,是不是?」
法空點頭道:「事實也確是如此。」
穆乘風道:「如此,江湖上的紛亂殺劫皆是因我而起,也是為對付我的了?」
法空道:「一點不錯。」
穆乘風劍眉微微一軒,道:「但是,大和尚,我還有不明白之處!」
法空道:「施主還有不明白之處?」
穆乘風道:「我很奇怪,大和尚是怎知道這麼清楚的?」
法空道:「貧僧乃聞聽『帝君』和本派掌門談及的。」
穆乘風星目異采一閃,道:「請問『帝君』是誰?」
法空道:「就是『武林帝君』。」
穆乘風道:「大和尚,我是請問他的姓名?」
法空望了符敖通道:「施主何不請教符都總管呢!」
這麼一說,廳內眾人哪還有不明白的。
穆乘風朗聲一笑道:「是那,『金龍谷主』夏侯克武么?」
法空正容道:「『金龍谷主』數十年來雖然從未顧問江湖是非,無意在武林中爭名稱雄,但,他俠骨仁心,不忍坐視江湖劫禍瀰漫,天下蒼生遭屠殺,是以乃挺身而出,拯挽狂讕風劫,除魔衛道,以安天下武林!」
穆乘風淡然一笑,道:「其用心意圖果真如此,別無其他么?」
法空肅色道:「解救各大門派危難確是事實!」
穆乘風笑了笑,道:「如此,在大和尚以為我該怎麼做才對呢?」
法空道:「施主若真有改悔之心,便應立刻解散所屬,退出江湖,歸隱山林,養性修身,以保此身,否則……」語聲倏然頓止,住口不言。
水軍風問道:「大和尚怎地不說下去了?」
法空道:「施主智者,當可想象而知,何須貧僧贅言枉費唇舌!」
穆乘風微微一笑,道:「大和尚,你這就有失佛門弟子的氣度了。」
法空道:「貧僧自思並無失錯,對施主此言也很不解。」
穆乘風道:「佛雲救世渡難,應具『苦口婆心』之心腸,佛門弟子何乃憚惜唇舌,多說幾句話呢,話說一半,空自令人難過,不但有失慈悲之心,也有失出家人的氣度,大和尚,你又於何忍?」
法空道:「這便是施主對那句『有失佛門弟子氣度』的解釋么?」
穆乘風道:「憚惜唇舌,再加上忍心,這難道還不夠?」
法空眉頭微皺了皺,道:「夠足夠,不過……」
穆乘風接道:「怎樣?大和尚有所顧忌么?」
法空搖頭道:「不是顧忌,而是當與不當。」
穆乘風道:「何謂當,又何謂不當?」
法空道:「施主知那『佛渡有緣』之語么?」
穆乘風道:「是因為我與佛無緣?」
法空點頭道:「所以貧僧便就不當說了。」
穆乘風道:「如此,大和尚是決不肯說的了。」
法空忽地一搖頭,道:「不,貧僧突然改變心意了。」語聲微微一頓,又道:「施主雖與我佛無緣,貧僧仍願略盡心力,與施主結一善緣,也免得施主責貧僧忍心!」
穆乘風笑了笑,道:「那麼我洗耳恭聽。」
法空又裝模作樣地雙手合十,朗誦一聲佛號,肅容道:「施主若然不聽從貧僧良方相勸,必將落個血灑黃沙,空中飛頭,肢殘慘死的厄運!」
穆乘風劍眉倏地雙揚。星目寒電一閃,朗聲一笑道:「大和尚,你算定我必遭如此厄運么?」
法空道:「施主雙眉挑煞,煞光已透華蓋,若不及早遁隱,退出江湖,不出半月,必定難逃劫數!」
穆乘風笑道:「大和尚。看來你不但深通佛理,而且還是位深通相法,善觀氣色禍福的大相士呢!」
法空道:「貧僧於潛心佛理之暇,偶曾涉及相書,是以懂得一點相理的皮毛而已,若不是誠心。欲結善緣於施主,還不肯輕露獻醜呢!」
話,雖是說得十分謙虛動人,但卻賣足了人情。
穆乘風淡淡地道:「多謝大和尚這番誠心,只是,可惜……」語聲一頓而止,沒有接說下去。
法空問道:「施主可惜什麼?」
穆乘風微笑了笑未答,突然轉朝「長白掌門」尚君恆道:「尚大哥,請派人取一盆清水來。」
藍丞相等眾人聞言,心中全都不由甚感詫異不解,想不通穆乘風此刻突然要一盆清水何用?
法空心中更是懷疑不定,忍不住問道:「施主要水做什麼?」
穆乘風淡淡地道:「大和尚稍耐片刻就明白了。」
法空心底越發的大感忐忑,疑懼不安至極!
稍頃,一名長白弟子端著一盆清水走進廳來。
穆乘風微一擺手,道:「請放在大和尚面前地上好了。」
那名長白弟子依言放下水盆,躬身退立一邊。
法空心神不由一鎮!臉色微變地道:「施主要幹什麼?」
穆乘風道:「大和尚先莫緊張害怕,我這可是純一番好意呢!」
法空道:「什麼好意?」
穆乘風平靜從容道:「大和尚,你既然深通相理,善觀氣色,所以我請大和尚在這盆水中看看自己的氣色如何?」
法空心神略定,搖頭道:「貧僧不用照看了。」
穆乘風道:「大和尚可是在未來之前,就已經照看過了么?」
法空道:「貧僧自知眼前或許有災禍,但無大礙,結果必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穆乘風忽地朗聲一笑,道:「大和尚,我卻說你在片刻之間,便有大難,絕對無法避免的血光之災,你信是不信?」
法空心中不禁猛地一顫!變色道:「施主要殺貧僧?」
穆乘風語聲忽轉冷峻地道:「這就要看你大和尚自己化解了!」
法空道:「如何化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