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3章 (終章) 曲終人散

第1943章 (終章) 曲終人散

確認了山谷中的東瀛人再無一個活著后,方多烈命人清點東瀛人屍體的數目,自己則和妹子以及劉呈祥等人來南山頭尋找朱雀一干人等。

朱雀自然是沒見到,他和伏纓聯袂去找慕容寒山去了,朱重陽見他到來,忙拱了拱手道:「幸不辱命,一名東瀛人都沒有走脫,包括匪首在內。」他沒有提嵇無憂的事,這也不算扯謊,因為嵇無憂不算是東瀛人,更何況說了又有什麼用?除了慕容寒山外,誰能攔得住他?

走在方多烈身前的士兵舉著火把,火把在山風吹拂下忽明忽暗,映照著方多烈臉上閃動的興奮神采,顯然他此刻十分激動,經此一役,皇帝定會對他另眼相看,他在京城的地位自然也會水漲船高,畢竟那些養尊處優的皇子王孫們,有誰會有這樣的本事,又有誰曾做出過這樣的戰績?

方多烈微微一笑:「不知匪首在何處?帶上來讓我看看,什麼阿貓阿狗也想來顛覆我們天朝,當真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朱重陽道:「活著的匪首隻怕你是看不到了,只有幾具屍體。」

方多烈眼中閃現著光彩,他衷心地說道:「客氣話我就不多說了,沒有你們相助,我方多烈不會獲此功績,以後諸位倘若有用得著我幫忙的地方,只要到京城知會一聲,方某定會竭盡全力,鼎力相助。」

眾人都知道他叫富察多烈,還自稱方某,都暗暗稱奇,不過從他很快就能平步青雲的身份來說,他能做出這樣的許諾,是十分難得之事。

朱重陽知道他為什麼自稱方多烈,這是方多烈在表明自己並不是以王子王孫的身份來說,而是用江湖上的身份做出承諾,行走江湖講究的就是一個信字,否則何以在江湖中立足?朱重陽道:「這可多謝了。」

方多烈扭頭問風塵八友中的閻四:「你是跟他們走,還是跟我走?」

閻四對方多烈道:「我閻四在外逍遙慣了,又不懂京里的規矩,還是跟我的兄弟們走。」

方多烈大感可惜,這次全殲東瀛人,而自己一方連一人傷亡都沒有,這等驕人的戰績,除了他們以多勝少,半夜偷襲外,若沒有閻四策略得當,若有閻四為他助臂,他在京城中自會如虎添翼,此刻他也不好勉強,只能幹笑著:「也好,以後若是想通了,何時來京城,我府的大門都會為你敞開……」剛說到這,兩名士兵走來彙報:「查清楚了,不算這裡的,山谷里共有三百六十五具屍首。」

朱重陽記得東瀛人共有三百七十三人,這裡有七具屍首,算上嵇無憂,正好是三百七十三,真正一個不漏,他說道:「剛才我們問過他們,他們一共是三百七十二人,算上這裡的七具,正好,善後的事就交給方兄了,此間事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方多烈點了點頭:「後會有期!」

朱重陽看向劉呈祥,劉呈祥道:「朱大俠,我……」

朱重陽道:「我明白,人各有志,並非人人都喜歡浪跡江湖的生涯,我恭祝你們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方心怡笑道:「人家都說你們漢人狡獪陰險,我看你這個人就挺好的。」

朱重陽啼笑皆非,和伏隱等人同他們告辭,一起下山而去,離開的時候,他們還能聽到方多烈正在發號施令,指揮官兵割下東瀛人的腦袋回去請功。

閻四嘆道:「這小子雖然生於王侯,看起來一副紈絝樣子,沒想到還算是個有志氣的人。」

野道人道:「老四,你不過跟他一兩天,就開始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

閻四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雙方相互爭執了幾句,眾人來到了山腳處,眼前就是一望無垠的荒原,朱重陽對風塵八友幾人道:「咱們就此別過,以後到了江南,我再找你們喝酒。」

野道人道:「咦,你不跟我們一起走?」

朱重陽不願他們冒險去找慕容寒山和嵇無憂,胡謅道:「我們暫時不回去,你們先走,唉,總算給殷六娘報了仇……」

風塵八友中幾人也隱隱猜到朱重陽等人的意思,還想跟他們一起去瞧瞧慕容寒山和嵇無憂一戰,可聽到朱重陽提起殷六娘,幾人都感到人生無常,一股索然無味之感油然而生,心中生出落寞之情,對什麼慕容寒山或者嵇無憂都沒了興趣,當下眾人分作兩撥,朱重陽等和風塵八友灑淚而別。

等風塵八友離去后,朱重陽這才和伏纓、葉不凡、慕容天池等人向朱雀和伏纓二人追趕的方向行去。

且說朱雀和伏纓兩人並肩疾馳,很快便找到了慕容寒山和嵇無憂,應該說是找到了慕容寒山和嵇無憂的屍體。

這場比試,終究還是慕容寒山勝了!

曾幾何時,年輕時的慕容寒山居住在萬劍山莊,但凡有上門挑戰者,慕容寒山絕不會手下留情,來者非死即傷,那時候的慕容寒山是厭惡這些劍法低下且自大的劍客打擾他,所以他才會下重手,好令後來人能夠知難而退。

離開萬劍山莊后,如非必要,慕容寒山和人交手比試通常不會再傷人,尤其是他欣賞的高手。

所以這一次嵇無憂死在他劍下,讓朱雀感到十分蹊蹺。

看著朱雀和伏纓匆匆趕來,慕容寒山知道兩人是擔心自己的安危,心中充滿了感激之情,因為如果他如果敗在嵇無憂劍下,這兩人又如何會是嵇無憂的對手?這兩人來得如此匆忙,那是未加思索之故,那是為了他這個朋友可以不顧性命之故。

朱雀上前恭喜道:「你又贏了他一次。」

慕容寒山道:「我沒有贏他。」

朱雀大感愕然,難道是嵇無憂勝了后自盡?他問道:「是嵇無憂贏了?」

慕容寒山道:「他也沒有贏。」

朱雀問道:「怎麼回事?」

慕容寒山道:「我們劍法不相上下,想要分出勝負只怕要戰至天明,他也是同樣的看法,並且他想到了你們會趕來,所以罷手不戰了。」

朱雀道:「嗯,他和你功力不相上下,我們一來,他自然必輸無疑。」

慕容寒山搖了搖頭:「不是這個原因。」

朱雀:「不是?」

慕容寒山道:「你們都是最看重江湖規矩的人,絕不會一擁而上,而如果你們以多欺少,我便不會出手,則你們無人是他的對手,他要走,你們如何攔得住?」

朱雀道:「既是這樣,他又是怎麼……」

慕容寒山道:「他是傷心自己孤獨一生,覺得活著了無生趣,又不想你們看到他的落寞,所以想不開罷了,或者他覺得與我惺惺相惜,與其死在別人手中,不如死在我的手裡。」

朱雀道:「所以你就殺了他?」

慕容寒山嘆道:「他是死在我劍下,可是並非是我殺的。」

朱雀道:「你說的我怎麼越來越糊塗了?他死在你的劍下,又不是你殺的?」

慕容寒山道:「我們交手上千招,我們不分上下,他最後卻主動將要害送到我的劍下,你說這能算我殺的么?」

朱雀默然,看起來嵇無憂並非輸給了慕容寒山,而是輸給了自己的悲慘的人生,他和慕容寒山只有兩次交手,兩次交手都可以說並沒有敗,卻又以失敗告終,前一次是他心傷千顏去世,又剛知道自己還有個兒子,心情激蕩,不能發揮出劍法的極致,故而落敗;這一次則是傷逝感懷,終於讓他承受不住,了結了自己命運多舛的一生。

就連慕容寒山都承認他和嵇無憂的比試不分上下,所以嵇無憂並非輸給慕容寒山,而是輸給了命運。

這是多麼諷刺地一件事,任你劍法再高,武功通天,又怎能跟無常的命運爭鬥?又誰能避開生老病死,跳出五常之外?既然不能,又談什麼無敵?

慕容寒山也深感索然,霎時間,他想起了自己幾乎將一生都執迷在劍上,如今這人世間連一個對手都尋找不到,意義又在何處?他雖然已經悟了劍道,只不過萬法相通,任何事物窮極到了極處,都是不可知,又或者過了正午,便會逐漸趨於日暮窮途。

天地茫茫,不知其何所始,不知其何時終。

慕容寒山親自給嵇無憂挖了個坑,將其埋葬,其他的人想要幫忙,都被他拒絕了。嵇無憂就像另一個他,醉心於劍法,他兩次勝過嵇無憂,並非他真正勝過他,只不過是他一生比較幸運罷了,若是將他放置於嵇無憂的命運中,他未必能達到嵇無憂的成就。

不,不是未必,是一定達不到。

只有承認這一點,才能表現出對嵇無憂的尊重。

埋葬了嵇無憂后,慕容寒山知道,以後世間再也沒有這樣一個能同他勢均力敵的對手。

度過了最黑暗的時刻,黎明漸漸來臨,光明即將到來。

潛伏在中土的一大禍胎已經被剷除,朱雀也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他問慕容寒山:「你是去萬劍山莊,還是回西域?」

慕容寒山毫不遲疑地說道:「回西域。」頓了頓,他又接著說道,「中原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

朱雀又問朱重陽和伏隱等人:「你們呢?」

朱重陽道:「西域的日子太過清苦,我還想留在這花花世界多享受享受呢,或者等過幾年,我就會帶著家眷過去生活。」

伏隱和慕容天池等年輕一輩都是這種想法,而伏纓以及葉不凡等則要回西域。

此次一別,再見面時又不知在何年何月,幾對父子紛紛灑淚而別。

方多烈言而有信,他在京城穩定了地位后,隨即就向皇帝請求收回禁武令。

此舉雖然讓中原武林恢復了些活力,可是終究已經給漢人武林的元氣造成了極大的打擊,再加上火器的出現,最終使得習武之風逐漸趨於式微。

許多年後,朱重陽等人都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等他們也帶著妻兒去了西域后,江湖中再無出色的武學高手,就連領袖武林的少林寺都一代不如一代,更遑論其他門派。

朱雀等人俠義英武的事迹,稱得上是在這場朝代更迭中江湖上最後一抹光彩,照亮了這腐朽的王朝,讓人相信正義終究會戰勝邪惡,讓那些生活在苦難中的人們看到了希望。

放眼於整條歷史的長河,他們也不過是浩瀚時光中的幾粒微塵,終將相忘於江湖,可是這幾粒微塵,也曾散發出耀眼的光彩,讓我們記住他們,記住他們所經歷的故事。

今日良宴會,歡樂難具陳。

彈箏奮逸響,新聲妙入神。

令德唱高言,識曲聽其真。

齊心同所願,含意俱未申。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飈塵。

何不策高足,先據要路津,

無為守窮賤,轗軻長苦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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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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