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秧子房
一天,綹子壓在劉家燒鍋,這裡曾經是個大戶的酒坊大院,且修在偏遠的險要之地,后被三江好攻下並據為老巢,開飯的時候,聽得後院傳來一聲接一聲極其慘烈的嚎叫,聽得人直發毛。
海山問炮頭:「掃北哥,這是?」
「鞭秧子!」
掃北邊吃邊道:「這兒是咱綹子的老窩,後院就是秧子房。全升那犢子,昨晚輸了錢,又拿秧子撤氣,瞧著吧,今天至少要整死一個。」
土匪黑話里叫人票為秧子,所綁的人票圈禁在秧子房,歸秧子房掌柜也就是綹子里的狠心梁管理,為了迫使事主儘快來贖回人票,要不斷的「鞭秧子」,即拷打人票,一則通過嚴刑拷打,迫使秧子說出家中財產、金銀財寶藏匿地點,不說就打,說得不實也打,二則鞭秧子是壓迫事主家儘快來贖,大價碼贖。
海山聽了,臉色都變了,借著添麵條,起身往外走,到廚房乘上一碗面,就直奔後院而去。
海山掛注入伙根本就不是為了賺錢,他是家裡老父被三江好綁了票,傾盡所有,還是沒能把老父贖出來,正巧遇到丁寶珍誇口大禿頭是他好賭友,就動了入綹救父的心,隱姓埋名,和丁寶珍套了幾天交情,唆擺著丁寶珍和他一起入伙三江好。
還沒進後院門,就聞到一股血腥味兒,嚇得海山心裡直顫悠,進得後院,就見一個男人被人吊起來上了大掛,三江好的四爺、秧子房掌柜全升親自上陣,手裡拿條三角帶,狠狠的抽,那人票已經渾身浴血,每抽一下,都身軀一震,慘叫聲音已經比之前低了很多,已快叫不出聲了。
海山看那被打的男人不是自家父親,算是鬆了一口氣,但看他被打得如此之慘,心裡也是老大的不忍。趕緊把面碗往全升身前一送:「四當家的,吃面,趁熱呼。」
全升停了手,瞪了海山一眼:「順天!你來這幹嘛,秧子房是你能隨便進的嗎?」
「四當家,掃北哥現在是我師傅了,掃北哥和您最好,天天窩頭,難得今兒有挑龍(匪黑話挑龍即麵條)吃,特給您端一碗來,不然一會就沒啦!」海山高捧著面碗,一臉真誠,為了能救回父親,這會子別說裝孫子,裝狗兒搖尾巴他都干!
全升笑了:「媽了個巴子!崽子就是崽子,沒見過世面!老子吃香喝辣,誰稀罕一碗破挑龍,不過倒難得你這份孝心!」正好打人也累了,接過碗吃面,這是相當給海山面子了,最主要的原因是全升把海山歸到了「自己人」里。
全升一直不滿大禿頭,三江好的二櫃和軍師,還有管錢糧的糧台,全是大禿頭的親戚,每次搶得的財物都不過其它人手,俵分是否公允只有天知道,而全升一直認為大禿頭沒能「耍得清」,肯定有私吞,只是沒有證據。
正好綹子里的炮頭掃北,也覺得財物劈紅少,全升就以自己暗中記下的贖金帳給掃北看,兩人暗中結黨,商量著要找大禿頭私吞綹產的證據,然後把他幹掉,他倆好取而代之。
要取大禿頭而代之,當然得培養自己的班底兒,所以掃北肯收海山為徒弟,掃北和全升親信在綹子里還是少數,還不到動手的時候,所以明面上,還不敢對大禿頭不敬。
趁全升吃面的功夫,海山瞄了幾眼這個後院,一側廂房有一間門口坐做著兩個全升的親信,房門緊閉,半開的窗子上釘著木方,那兒應該就是關人票的地方。
全升吃著面,還不放過那個被打的人票,叫邊上的一個親信,繼續鞭打,那人票吃痛又兼剛緩了一緩,又凄歷的慘叫起來。
邊上海山勸道:「四當家,別打了,打死了可怎麼要贖金呢,就算不死,打殘了在贖票前秧子房還得照看他不是?」
「放你娘的屁!」全升立時臉一黑,惡狠狠的罵道:「打死了也一樣要贖金!死活誰知道!打殘自生自滅,死了更乾淨!你小子敢在老子面前瞎掰掰,要不看掃北面子,看不抽你丫的!滾犢子!」
一邊掃了那人票一眼,大概嫌他慘叫叫得煩,叫手下人一邊抽打一邊抓起小灰揚在他嘴裡,慘叫一次揚一把灰,很快慘叫聲就消失了。
已被勒令「滾犢子」走到大門邊上的海山,回頭望見那人票從嘴裡、鼻腔里噴出血來,又沖了回來,一把抓住那個打人崽子的執鞭的手,沖全升大喝:「四當家!別打了!誰他媽的也不容易!」
海山雙眼裡滿是怒火,全升這犢子這麼狠,每聲慘叫揚一把灰,這灰嗆在肺里,要命就是片刻之間,如果在烤打的是他的父親,他肯定會忍不住把這犢子的頭給擰下來!
海山這一聲怒吼,如晴天里的一個炸雷,在場的人一下子全懵了。
全升先是一愣,跟著就炸了,操起面碗就狠狠砸在海山的腦門上:「反了你了!什麼**玩意兒,敢沖老子這麼說話!」
「咔嚓」一聲,面碗碎了,這是一個粗瓷大海碗,又重又結實,碗碎了,可海山的腦殼卻沒如預想的昌漿子(黑話,即出血),一頭的碎瓷片麵湯,可頭上卻連一條血口子都沒有。
媽了個巴子!好硬的頭!
全升和他的手下心裡都是這一句。都不禁又懵一回,全愣住了。
這時那人票的頭忽然一耷拉,海山抹一把臉上的湯湯水水,上去一探,已沒了呼吸,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