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心累
上房裡,林有除了向志遠彙報投牌子的結果,還特別提醒志遠:「關於少堂做的那個夢,我們四個剛嘮了好一會,都覺得哥兒說得對,少堂就是個『狼皮圍脖",所以,對這事,可不能輕看了!而那個『他",能讓少堂在夢裡又驚又怒的驚叫了一句『是你?!",可見是熟人,搞不好,還是我們內部的人。」
「哦?」正在收拾背包的志遠轉頭看著林有,起了個手勢。
林有忙回了個手勢,表示外頭有人守門,盡說無妨。
志遠問林有:「你們懷疑誰?」
林有搖頭:「暫時還沒眉目。我們內部,暫時還真看不出誰有問題,今後會小心留意。外部,倒是列了些人,但沒實據,只是把有可能的人列了一堆……」
「哦?」志遠眸底精光一閃:「都列了誰?」
「沒實據的,但把能近哥兒身,又有可能對哥兒不利的人列了列……」
「哦?」志遠是真來了興趣:「都有誰?說來聽聽。」
林有開始列舉:「金縣長!」
然後是被列舉的理由:「金縣長算是哥兒的小姨父,在外人眼裡,他和哥兒就是一夥的,好得能穿同一條褲子,可如果哪一天,他知道哥兒行的是大義,或是哥兒的身份哪天被日本人看穿了,他被日本人脅迫著要來害哥兒,那他會不會和吳小屁兒打連連,一起圖謀害哥兒,就不好說了。金縣長那人,要不是個狠人,也當不上縣長,他和他爹,九.一八之前就已經和日本人打得火熱,現在一個是縣長,一個是省議員,金家的為民隊,打抗日軍,設日本指導官,金家是鐵了心投靠日本人,回不了頭了……」
志遠臉上不見悲喜:「還有呢?你們還列了誰?」
「多了!其中一類,就是知道哥兒行險的人,比如李大先生幾個親隨,但被我們自己又否掉了。」
「哦?因為啥否的?」
「在少堂的夢裡,那個『他",明顯和吳小屁兒有勾連,朱爺(指朱厚輝)對哥兒知根知底,他要想害哥兒,直接去日本人那裡告發就好了,用不著和吳小屁兒打連連。」
志遠笑了:「輝叔?虧你們想得出來!不過,能回應夢中細節,自己否掉,還行!」
林有:「同理,還有個可能已經看出我們門道的羅文斗!」
羅文斗是誰?和志遠合作做貨棧生意的陳松年家的大夥計!
志遠的裕東大貨棧既是與陳家合作,又要用到陳家在關內的網點和人脈散貨,少不了要用到些陳家的人,那羅文斗,一直被陳家委以將貨物押送入關並散貨的重任,裕東的貨物經鐵路入關並散貨,陳家這邊基本上是委派羅文斗協同合作,有一回,火車在一小站遇到日本兵的突擊大檢查,即使是貨運車卡也會被仔細翻查,被藏在貨物中準備偷運進關的一個東北文化名人急需轉移,那回因事關「人命」,四神中的大魚親自押貨,大魚立即讓人製造混亂,並成功趁亂將那文化名人及時轉移,但匆忙間,避得過日本人,卻避不過羅文斗,被護貨心切的羅文斗撞破。
大魚一向是個妥當人,他不是沒想到要找人絆住羅文斗,而是事發突然,他身邊就兩個自己人,人手根本就磨不開!
那個文化名人因「反滿抗日罪」被日偽特務機關通緝,志遠受滿洲情報組之託,將之藏在貨箱中準備偷運入關,危急關頭,羅文斗就一句:「我啥都沒看見,你們快走!」
危險過後,那文化名人告訴大魚,他與羅文斗沾親帶故,羅文斗肯定認出他了。而他的通緝令早就上了報紙,只怕事情的性質,羅文斗已經瞧科了。
不知是否怕明心堂的人起疑心,羅文斗主動的找大魚,隱晦的表示:貨棧比原想的更來錢,陳家賺到大錢之外,他這個大夥計的薪資也水漲船高,這全賴李堂主有眼光有肝膽,所以不論是他的東家陳松年,還是他本人,都對李堂主敬佩不已。
賺錢靠的是眼光,而羅文斗卻特別提到並強調「肝膽」,大魚聽話聽音,意味深長的大度一笑,終是沒動那「殺人滅口」的手。
送「貨」歸來,大魚對志遠說,他已經細查過羅文斗,判斷羅文斗的「上道」和有「肝膽」不像是裝出來的,暫時可以按兵不動。志遠允了,沒動羅文斗,但也因此事,將經鐵路貨運的「行險」,靜默了小半年。
這事之後,誰也沒再提起過,陳家與明心堂照常交往,並沒有「縮」,只要知道志遠病了,陳松年照舊要麼親自上門要麼委羅文斗給志遠送東西以示慰問,送的東西還明顯特別用心,什麼野生的人蔘,霍山的石斛,上好的靈芝,都是些對病人有益且金貴難得的好東西……
上房裡,志遠看著林有,表情嚴肅了好些:「說起羅文斗,我的看法和大魚一樣,他和陳松年,都是外表圓滑,內有『肝膽"之人,但終究是我們百密一疏,以至有把柄落於人手。若不是此人尚有肝膽,我們豈不是麻煩?行險猶如走鋼絲,錯不得一絲半點,又如表演大賽,萬不能讓人瞧破了本相,道上有眼力勁的老江湖多得是,不保各個都能有「肝膽」,我們得小心小心再小心!」藲夿尛裞網
這是當家人的耳提面命,林有立即站好,恭敬的垂手低頭,應了一聲:「是!」
事情沒做好,他這個「東青龍」便有責任,何況「百密一疏」的,是他的好兄弟大魚,這更讓林有覺得不好受。
當然,這事上最愧疚的人,是大魚。志遠明說了此事不怪他,能克服種種困難,將「貨物」平安送入關內,已經是大功一件,但大魚依然深感愧疚,瞞著志遠,半夜起來頂木頭墩子頂到天亮。
林有是什麼情緒,志遠心裡明.鏡似的,體諒的就轉了話題:「關於那個『他",你們還列了誰?」
「張小川!」
志遠聽了,微微一笑:「這一定是有哥你提的吧?」
林有卻認真:「哥兒你別笑!我知道你啥意思,你是覺得那張小川就是一個在咱這已經掛了號的壞崽子,反間計里的棋子,知根知底的,他還能作啥妖?老實說,剛才連少堂都說我太高看了張小川,說張小川壓根就沒那個能水,屁本事沒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腦子還不好使,被吳小屁兒忽悠幾句,就親仇不分,窩裡橫一個,除了欺負他爹娘,再沒別的本事。」
志遠笑了:「是啊,一條小泥鰍,能翻出多大點浪?竟然讓有哥你如此高看他?」
林有固執地:「我還是那句話,再小的禍害,也是禍害!張小川這人,對他親生爹娘都狼心狗肺的,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來,別看他不會功夫,可心狠啊……」
感於林有對自己的拳拳之心,志遠只好投降了:「好好好,他絕對算一個,成了吧?你們還列了誰?」
「呃……有志!」
林有的神態有些扭捏,紅石的森林警察大隊長趙有志,不但是個對志遠有著狂熱崇拜的人,和四神也私交極好,和四神稱兄道弟。
志遠沒言語,那趙有志曾說過,只要志遠肯讓他進明心堂,那他就會立即舍了大隊長之位,入明心堂給他當跟班。這麼個忠心鐵粉,卻要擺他上懷疑名單,志遠和林有一樣,心裡有點「扭捏」!
「嗯!還有嗎?」
一聲「嗯」,表示志遠接受了趙有志亦是可能的人選之一,從事「機密事」的危險性,讓志遠時刻警惕,即使是對表現得忠耿有加的下屬,志遠都從來不會疏於防範,何況是「外人趙有志」?
「嗯……,羅洪!」
志遠聽了,眼神一暗,即將要配合徐常青對羅營進行策反,任務危險而艱巨。而率隊起義,對於羅洪來說,是個九死一生的選擇。
「就這些?沒了?」志遠又問。
「還有一個。」
「誰?」
「葉明柳!」
「……」
林有明白志遠為何鬱悶得連話都不想說,他看著志遠,眼裡帶著深切的同情:「葉明柳身上有反滿抗日的苗頭,這個,想必哥兒心裡明.鏡似的,正像哥兒剛才說的,行險又如表演大賽,萬不能讓人瞧破了本相,可戲太好,日本人那邊是沒事了,可難不免又成了另一些人眼裡的狗漢奸,殺了,是可以當英雄的……」
志遠眼神一暗,轉開了頭,半晌,長嘆一聲:「媽了個巴子的,做個人,心可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