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民國四年(一九一五年),秋,奉天城(今瀋陽)。
這年天寒,才進農曆8月門就下雪了,這時雪雖停了,地上的積雪已沒過腳脖子。還沒入冬地氣還熱,這雪一化明天又是一地泥濘。
一群看熱鬧的人遠遠圍在城西大財主林家府院外,看著一個呆坐在林家門前石階上的女人議論紛紛:
「可憐啊,大兒子讓土匪綁了票,小兒子又不見了」
「豈只是不見,看到她手裡那小被子沒,原來包她小兒子的,找到時上面全是血,估計小的命早沒了」
「也是活該,這女人死笨,林家都說了不會為野種花一個大子兒,還在這要死要活的鬧了兩天,林家沒面子,能有她的好?!」
「這話說得!什麼叫野種?!林家大少欺負人家,害死了人家老子,強佔了人家身子,兒子生了兩個,玩膩了就不管了,雖然沒名份,也是親骨肉啊!」
「沒正式過門就是野種,林家大少玩的女人多了,有本事的都在裡頭住著當姨太太呢,自己沒本事,那還有啥好說的!」
「關鍵啊,是林家大少不缺女人,更不缺兒子,1000大洋,換我我也不肯出啊,有那錢能再找多少女人。」
「林家也太不是東西,不肯出錢贖大的也就算了,幹嘛連小的也不放過,聽說是這女人怕小兒子受凍,放在客棧里,自己來這裡跪求林家給贖金,結果才一會客棧老闆娘就跑來說有個蒙面男人把孩子強抱走了」
「呵,林大少那幾個女人哪個是省油的燈,和她們斗,這妞還嫩了點,沒了兒子,就絕了這女人日後進林家也當姨太太的念想。」
「唉,說起來總是命不好,這女人壞就壞在沒個好家世卻有個好模樣,人稱「賽牡丹」啊,這不是招狼嗎?」
「還「賽牡丹」!別說前天剛見時還真的驚了一驚,媽了個巴子,漂亮得仙女似的,可你們瞧現在成什麼樣了,臉也皴了,披頭散髮的,就一瘋婆子!」
天色漸晚,漸次又漂起了雪花,看熱鬧的人早就散去,林家大門早就關上了,石階上的女人仍呆坐著,一動不動,直到入黑了,一個10多歲的男孩借著昏黃的街燈,悄悄走到她身邊,從懷中掏出兩個饅頭,遞到女人面前。
這個男孩是林家帳房先生的小兒子,也是林家大少的近身跟班,林家家大業大,開有兩家火磨(麵粉廠),人稱火磨林家,在城外30里還有處莊院,這女人是林家佃戶的女兒,林家大少在外頭是怎麼霸佔這女人的他都知道,他打心裡同情這個可憐的女人,這兩天都瞞著家裡人在夜裡給女人送饅頭。
女人眼睛動了,抬眼看著男孩。
「期限過了」女人說。
男孩明白,女人說的是綁她大兒子的匪綹「三江好」說的給贖金的期限。
過了期限就要撕票了。
「這些我用不到了,」女人推開男孩遞過來的饅頭,從左腕上退下來一隻玉鐲子,遞給男孩道:「如果老天可憐,大寶能活下來,你又能見到他,幫我把這個給他,留個念想」。
男孩沉默著,他並不是多勇敢的人,他不敢接。
「這隻鐲子是我娘留給我的,我家祖傳的東西,不是林家的」,女人說著用手指指林家大門,咽聲道:「讓大寶離那起子狼心狗肺的東西遠遠的!好好的活下去。」
女人說著,眼淚就下來了,哽咽道:「和他說,娘對不起他,他弟弟還小,還在吃奶,娘得……得……去陪他。叫他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女人站起身來,可能因為是久坐雪地人僵了,動作搖搖晃晃的,將鐲子放在了男孩手裡。「謝謝你……」女人嘴裡念叨著,轉身向林家大門踉蹌奔去。
「嘭」的一聲,女人一頭撞在了林家的門柱上,男孩驚叫一聲,看著女人滿頭鮮血的倒下,嚇得跌坐在地,手裡的兩個饅頭和玉鐲都滾落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