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偷龍轉鳳（二）掉包
第二天，上午十一時許。
奉天城裡的天桂茶園，名為茶園，實為戲園子，所在的馬路兩旁，商販雲集，奉天是奉系軍閥的老巢，經營多年，人口密度，可比長春大多了，這天還碰巧是星期天，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而整條大街的繁華與熱鬧，除去眾多的買賣商家之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天桂茶園的鑼鼓點兒，那時沒什麼娛樂，很多人便都愛看戲，「聽完戲去買東西，一舉兩得賽趕集。」，便是當時百姓很嚮往的娛樂方式了。
天桂茶園以前只有一個小戲台，說評書、演雜耍、唱蓮花落等，後來重新修建成封閉式戲園，設觀眾席二層，樓上為包廂，樓下為池座，成為可容納900多人的大戲園子，許多名伶在這裡登台亮相，生意相當的紅火。
戲園子里，京戲班子已經開鑼了，而戲園子門外，由志遠導演的「偷龍轉鳳」，主角兒，也正式登場了！
「突突突」一陣機車的轟鳴聲，一輛帶挎斗的電驢子（就是三輪摩托車）由遠而來，光是聽到那電驢子的聲音，站在天桂茶園門外負責把門兼賣門票和帶座的兩個職員，就已經面面相覷，他們就怕聽到這種電驢子的聲音，開著電驢子的警察，只要在戲園子門口一停下，戲園子就得趕緊上供，奉上「孝敬」，敢不給或是錢少了，那些警察就往裡頭沖，管你台上是不是正唱到熱鬧處，先喝停了，然後「例行檢查」，不整你個人仰馬翻，不算完！
兩個職員，都指望著那電驢子，也就是過路的，聽說現在正在通緝兩個要犯，就連他們這戲園子，今天一早，都收到了這街的街長送來的通緝令，這個時候，警察應該正忙著，沒時間來打秋風吧？
可怕什麼，偏偏來什麼，伴著「突突突」的轟鳴聲，那電驢子來到戲園子門口，就不再移動了，還突然就沒了聲音——這是開電驢子的人，關了火！這分明就是沖戲園子來的！
那兩個職員心驚肉跳的，到看清了來人，雖然沒錯是警察，但坐在挎斗里的，也就是領頭的，好歹不是最善勒人大脖子的「曹二虎」或「李大膠皮」，而是相對比較好說話的劉光祖。
兩個職員互看一眼，都有大鬆一口氣之感，若是「曹二虎」或「李大膠皮」，他們可不敢自己應酬，非躥進去叫領班出來不可，以前就有同事，在「曹二虎」來打秋風時，仗著當時某大人物正在裡頭看戲，諒「曹二虎」不敢胡來，手頭錢不多，也不去叫領班，只將手頭的錢做孝敬，結果「曹二虎」當時沒進去搗亂，冷笑幾聲，錢也不接，抬腿就走人了，以為這就完事了，卻不想等散戲那大人物走後，「曹二虎」立即就帶著兩個人，殺了個回馬槍，把那個職員打了個臭死，肋骨都斷了幾根，因傷回老家后再無消息，也不見回來複工，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兩個職員當中年紀大的老馬，算是領頭，趕緊上前，沖著劉光祖點頭哈腰：「哎呀！劉警長！您這是榮升了啊！上回見您，您肩膀上還是一個星，這回就已經兩個啦！恭喜恭喜！」
捧完劉光祖，又對在電驢子前後座上的兩個警察點頭行禮，這兩個人，一個老馬記得好像是姓於，另一個有些面善，但不大記得姓什麼了，不敢亂稱呼，只點頭行禮。看這兩人的肩章，都是一枚梅花星章，說明這兩個人的警銜，是警察中最低的警士，而劉光祖肩章是二枚梅花星章，比這兩個警士稍高一級，是警長。
劉光祖被人捧著，臉上有了笑意，眼裡則是恰如其分的自得，嘴裡倒還謙虛：「也就小小的升了一級，要不是還有些文化能抄抄寫寫，這回晉陞還輪不到我呢，有啥好恭喜的！我們忙著呢，不廢話了，看中你們裡頭的廁所了，這一帶，也就你們家的廁所比較乾淨，我們借個廁所！」
老馬立即大鬆一口氣，以前，也有執勤中的警察來借廁所的，只要不是來打秋風的就好！
老馬立即伸手肅客，一個勁地把人往裡頭讓：「幾位請便！裡頭請！裡頭請！三位忙於公務，都辛苦了。」
「謝啦！」劉光祖說著，已經從挎斗里站起，跨出挎斗下地。
又招呼兩個同伴：「下來吧，一起進去上個廁所！」
「好！」坐在駕駛座上的那個警士立馬就偏腿下車：「媽的，從早上忙到現在，連上茅房都沒空，都已經憋了老半天了！」
「我也是！」坐在後座的那個警士也要下車。
劉光祖就叫那司機：「玉泉，你扶著點永元，媽的這事鬧得，連舊傷複發的都不準休假！永元這傷，還他媽的是公傷！」
後座那個叫永元的，連忙一擺手，大咧咧的：「扶啥扶啊，沒事！走吧！」
說著就往裡走，人瞧著沒什麼大礙，就是走路有點拐啊拐的。
老馬趕緊殷勤的側身在前引導，卻被劉光祖用手一指他，又指了指電驢子：「你！就杵這兒，幫忙看著車子，我們就撒泡尿，很快就出來。」
「哎！哎哎！！」老馬如雞啄米，不住地點頭。
劉光祖帶的這兩個人，開電驢子的司機，叫於玉泉，坐於玉泉後面的，叫包永元，三人既是同事，也是很要好的朋友。
最先出來的，反而是腿腳不利落的包永元，大概是上完廁所還洗了一把臉，臉上有水珠子，邊走邊用手帕擦著臉，坐上電驢子的後座，怕是鼻子受了什麼刺激，又用手帕捂著鼻子，連打了幾個噴嚏。
跟著，於玉泉出來了，他一說老馬就知道為啥反而是走路拐啊拐的包永元先出來了，敢情劉光祖在裡頭逮著他們掌柜的，在查問街長今早有沒給他們派發通緝令呢！
很快劉光祖也出來了，對老馬揚揚手，說聲「多謝了」，就坐進車斗，跟著電驢子就發動，突突突的，就開走了。
目送車子遠去，老馬挺直了哈著的腰，也收回了那擠出來的笑，心裡罵一句：「媽的那個神氣！不就穿了身狗皮子嗎，當人家的二狗子而已，神氣個啥！」
老馬又站回門邊，繼續他的工作，執勤中的公務人員來借了個廁所，再平常不過，這事，過了就過了，他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
過了一會，一個穿長衫戴禮帽的中年男人，從戲園子里走了出來，或是到點約了人，或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事，以至戲看到一半，就出來了，並揚手，叫黃包車，跟著，上了黃包車就走了。
在老馬看，這也很稀鬆平常，可在馬路斜對面小食店裡的一個食客看來，這可不平常！
因為這個食客，是胖子！
而剛才從戲園子出來的長衫男人，是劉襄理！
而應劉襄理之召的那個黃包車夫，是劉襄理的那個伴當！
胖子看到了劉襄理在黃包車上做的那個表示「已經妥當！」的手勢，知道這裡的事情已妥，下來，就是趕緊趕去大東門！
今天的行動，為遷就劉光祖，比之前的計劃有所提前，原本是計劃在中午午飯之後才進行，因為那個時點，飯氣攻心，氣溫又最高，軍警容易睏倦和鬆懈，而天桂茶園中午也開戲，只是戲目和班子不及正場，票價便宜觀眾相對也較少，是最好的時點，無奈劉光祖突然要求提前，搞得還真是緊張，幸好哥兒早有預算，早有準備，這才趕得及。
胖子立即結賬離開，過程中瞟了天桂茶園一眼，心說還在裡頭的包永元，你可千萬沉住氣，別出岔子！
包永元？包永元不是上完廁所，就坐上電驢子開走了嗎？怎麼可能還在戲園子里？
沒錯！包永元這會子，還真的在天桂茶園裡頭！
電驢子載來的是劉光祖、於玉泉和包永元，三人到裡頭去上廁所然後出來上車，別的人沒變，但包永元變了！
進去的是包永元，出來用手帕擦臉上的水、坐上電驢子後座的，是梅子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