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疑是故人來

「你昏迷前身體肌肉情況是相當不錯的，即使卧床三年也沒有完全退化，血壓還挺正常，出院以後有頭暈、腰痛或四肢疼痛的情況嗎？」

檢查室內，南桑倚在白榻上，十指交叉自然放在腹部，「走路時間長了偶爾會抽筋。」

醫生點頭：「正常的，要繼續按我們原先制定好的計劃做復原訓練，不能操之過急。」

這家收費高昂的私人療養院本來就沒有太多病患，午飯前這個時間段人就更少了。檢查很快做完，醫生開了些葯叮囑按時吃，又預約好下一次複檢的時間，突然只聽南桑隨意地問：「我出院這幾天，有人來看過我么？」

「哦，還真有。」醫生也是被她這麼一提醒才想起來：「你朋友出差經過了一趟，想來看看你，恰好你前一天就出院了？他還問你的聯繫方式來著。」

南桑頓了幾秒，隨即像是有點意外地：「朋友？叫什麼名字？」

醫生估計也在想這是多麼八竿子打不著的朋友，怎麼三年都沒出現過，就沒有怎麼在意這個突如其來的朋友。

南桑從檢查床上下來，彎腰穿好高跟鞋，把襯衣紐扣一顆顆扣到頂，漫不經心地整了整衣襟。

女醫生簽完字，正好一回頭。晨光中南桑站在窗前，原本烏黑順滑的長發被被染成了亞麻色高高地束在腦後而側頰雪白，脊背直線一路流暢地順到窄窄的腰和修長的腿，猶如綳直了的弓弦。

「您撥打的電話忙，請稍後再撥。……」

大街上車水馬龍，木流嵐站在車門邊，細緻的眉毛擰起來，又撥了一次號。

這次等了良久，直到快轉進忙音時，突然對面被接了起來：「喂。」

「桑姐，你那邊完事了嗎？我剛忙完了，這就去醫院接你——」

「我被人跟上了。」

「什麼？！」木流嵐一愕，隨即立刻降低聲音：「是什麼人？公安那邊的，還是？」

南桑沒有立刻回答，一股寒意從木流嵐心底里竄了出來。如果是公安那邊的，最多也只想要她回去調查。但要是換作另一個人，那可能就是非常恐怖，甚至讓人無法想象的事情了。

「不好說，」南桑的聲音終於又響了起來，木流嵐感覺她好像在大步向前走：「這人來醫院打聽過我，留下了痕迹，辦事手法很粗糙，不像是那邊的人。」

「那現在怎麼辦？！我立刻去接你！」

然而南桑冷靜的聲線把她的焦躁硬生生壓了下來：「不管是誰想殺我，他暫時還不會動手，別過來找我。你先回家裡找幾個人來幫忙，我把他引到醫院外面，待會打給你。」

「喂，桑姐！……」手機里傳來忙音，南桑掛斷了。

南桑把手機放回包里，抬眼向前，走廊盡頭的玻璃門上，映出了身後拐角處驟然出現的男子身影。

南桑有些不耐煩，跟得這麼緊，是過於業餘還是根本打算直接動手？

走廊已經走到盡頭了，南桑視線一瞥，直接從樓梯向下。

她的腳步優美流暢，轉身時風帶起了襯衫的衣角，但她沒有做絲毫停留，徑直向更下一層走去。

四樓，住院部樓層到此為止，再往下只有消防通道和電梯了。

南桑腳尖落在地面上，面色沒有任何異狀，剎那間目光看向周圍。

背後的那名男子已經消失在視線範圍內，與此同時，電梯門「叮！」一聲打開。

護士推著小車從電梯里走出來，轉向與走廊盡頭連接的另一條過道，準備向各病房分發餐前湯水。

南桑站在電梯前，重新整理了下口罩，又後退了兩步，給護士讓出道路，隨即走進電梯，就在電梯門就要關閉的時候，一雙粗糙的大手擋住了，南桑下意識地向後退了退，退到角落裡，低著頭，看著出現在自己視線里的帆布鞋，電梯內的空間較狹小，南桑透過電梯內壁光滑的牆面，看著那個身材高大的小夥子，約摸三十歲左右的年紀，長方的臉型，濃眉大眼，姿態挺拔，顯得非常精神。

電梯很快就到了，那個小夥子卻沒有想要出去的意思，南桑冷笑了一下，扣上大大的墨鏡，踩著高跟鞋「噔噔噔」地走出去了。

療養院里比較講究室內環境，每條互相連接的走廊拐角處都擺放著大盆綠植。南桑徑直略過門口，直直地繼續往前走去，走到樓梯間的時候，有意識地放慢了腳步，身體一轉，走進了樓梯間。

一個穿著棒球服的男子一邊疾步向前一邊摸出手機，壓低聲音急道：「喂，情況有變！」

對面靜默片刻，傳出一道男聲：「被發現了？」

「肯定被發現了！」

南桑站在樓梯間內，雙手抱胸，冷冷地看著面前這個尾隨自己一路的男子，「林華，華哥？好久不見。」南桑大方地伸出右手，笑道。

「桑姐好。」被稱作華哥的小夥子，一時間有些尷尬，不知道是尷尬於跟蹤被發現又或是被南桑的坦然，阿華和南桑握了手，手掌寬大且有力，同時他的目光非常迅捷地在對方臉上掃了一下，銳利的鋒芒稍現即逝。

「桑姐客氣了，叫我阿華就好。」將手收回的時候，他淡淡地說了一句。

南桑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嘴角的笑容更燦爛了，說道：「也許還是叫華哥更合適一些。畢竟我們現在的關係有些微妙，我可是被華哥跟蹤了啊！」

林華依然不苟言笑，但神色卻柔和了許多：「既然被桑姐發現了，還麻煩您跟我走一趟，老闆要見您！」

南桑摘下墨鏡，眼睛里滿是諷刺，說：「我昏迷這些年，他連面也沒有漏過，我一出院，他倒是消息比誰都快，真是好大的排場啊！」

林華不語，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南桑面上不動聲色，手裡捏緊了那把瑞士軍刀，她知道的，林華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無論是偵查、格鬥、射擊，他都不會遜於最出色的警員，南桑壓制住內心的那股怒氣，眨著大大的桃花眼抬頭看著林華，纖長濃密的眼睫毛撲閃撲閃的，林華依舊筆直地站在那，對於她的示好沒有半點改善，南桑氣得跺了跺腳，走了，林華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再一次在心中埋怨老闆看女人的眼光，當然了，他也只能默默地埋怨一下。

……

南桑坐在車上，看漏出後腦勺坐在副駕駛上的坐的筆直的林華，不停地看著車窗兩邊的風景，三年了，她都沒有來得及好好欣賞過樽城，街邊的一幕幕，一條條小巷都是她兒時的記憶，既來之則安之，她從來都不是未雨綢繆的人，他既然想要見她，那她就給他這個面子。

南桑看著汽車停在了樽城地理位置最好的商業區，一幢大樓出現在視線里，林華見她目不轉睛的看著外面，很快的說：「『季氏集團的大樓』這個項目老闆盯了七八年，去年才全部竣工的。設計是全球招標，一共二十七位設計師中標。這七八年裡大半的時間都耗在了施工上，老闆說，要建最漂亮，最結實，最宜居，也是最自然的房子。這兒總共二十八層，各有特色。您等下就可以看到……」林華給她介紹著。語氣輕快。聲音里透著些許得意。

她下車之後，略停了一下，示意林華帶路。

整個樓層看起來都非常清靜，看不到其他往來的公司成員。只在一些走道的拐角處三三兩兩地分散著那些身穿黑色制服的壯碩保鏢，看來這一層便只是那個人的辦公之地。

在轉過一個拐口之後，前方出現了一道金屬門，門兩側又各有一個黑衣小夥子把守著。林華當先引著，進入了門內。南桑想要通過時，卻又報警器「嘀嘀」地響了起來，門內的小夥子立刻抬起手臂攔住了她。「對不起，請把身上的金屬物品暫時交給本公司員工代為保管。」

林華對著下屬解釋了一句。南桑這才明白過來：這金屬門竟是個安檢探測儀。她挑了挑眉頭，雙手抱胸，不進去也不出去，就靜靜地站在那，剛剛緩和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林華有些不滿地看著下屬，冷著臉說:「這位是南桑小姐，老闆的客人。」

果然小夥子一聽，果斷地放行了，林華側身指了指前方：「老闆就在裡面。」

南桑獨自走了進去，摸了摸口袋裡的那把小刀，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門是虛掩著的，她只是輕輕地敲了敲，屋內立刻有了熟悉的回應：「進來。」

隨著門「吱」的一聲打開，辦公室並不大。只是這一層玻璃隔斷的辦公室中不大不小的一個。

擺設的都是線條簡單的桌椅用具，沒有贅物——要算有的話，就是在他的辦公桌上，有一隻水晶鏡框。她記得的，那鏡框是她選的，同一款式的，她在他們認識一周年的時候買的，她的那個被她放在自己的書房裡，她想著，心裡有些發緊。帶著一股酸疼。

「囡囡，你來了。」熟悉的聲音從辦公室的那頭傳來，聽的南桑渾身難受，南桑不回他，只是隨意地靠著門框，冷冷地看著那張熟悉的面龐，季懷遠那張溫潤如玉的臉龐，曾經的曾經每當靠近他或是她站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就像是一塊巨大的陽極磁鐵，每當他露出牙齒對她燦爛微笑的時候，就牢牢地吸引了包括她在內的所有女性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