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黑暗降臨 第16章、深山古墓斗敵頑（2）

趙柔柔打斷安平的話，說安平，我們別再說話了，老說話，一旦日本人來了，會聽到的。安平知道趙柔柔是不想讓他說小寧和馨兒的事，又想到那樣的事確實不能告訴趙明，也就閉了口。趙明自然知道趙柔柔和安平還是不太信任自己，笑了笑，倒也不以為意。

在那片樹林里埋伏了整整三天，第四三中午，日本人果然來了。安平最先感覺到了有人，小聲提醒趙明和趙柔柔，三個人便不再說話，在樹林里隱藏起來。日本人有四個，都是先前安平他們看到的那種打扮。隨四個日本人一起來的還有十幾個中國人，都扛了鐵鍬鎬頭等挖土的工具。那些人來到那幾座古墓中間后，四個日本人立刻組織十幾個中國人對一個大土堆進行挖掘。安平小聲說叔叔，怎麼辦？趙明說沒想到他們會帶來這麼多人，還真有點兒不好辦。安平說怎麼不好辦？趙明說沒有這些中國人，我一把槍，能讓這四個日本人一個也跑不了，可是他們混在中國人中間，打中一兩個容易，打中四個人，就難了。一旦槍響，這麼多人一亂，他們就有了逃跑的機會了。

頓了一下，趙明向開闊地的對面指了指，說小子，你跟你姐姐去那邊，我在這邊開槍后，日本人肯定往那邊逃跑，你們在那邊把他們截住。趙柔柔說你怎麼知道他們肯定往那邊跑？趙明說左右兩邊都是山坡，山坡上樹木稀少，藏不住人，他們見我們用槍，就不可能往兩邊跑，那邊地勢平，又離林子近，所以他們肯定往那邊跑。安平說姐姐，我覺得叔叔說得對，我們繞過去。趙柔柔點了點頭。

為了不讓日本人和那些中國人發現，安平和趙柔柔用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從旁邊小山的後面繞到開闊地對面。當然了，時間之所以用得長了一些，還因為趙柔柔走得慢。她似乎有什麼心事，對這樣的活動根本沒有興趣。大多數時候，都是安平在前面拉著她走。安平和趙柔柔剛在樹林里埋伏下不到五分鐘，趙明在那邊便開始行動了。兩聲槍響打破了山林間的寂靜，一個日本人立刻斃命，另一個日本人受了傷，倒在地上大聲慘叫。出乎趙明所料，另外兩個日本人沒有跑，而是卧在地上，拿出槍來向趙明還擊。如此一來，雙方就爆發了一場槍戰。十幾個中國人立刻亂了，有的趴到地上，有的四處亂竄。

安平見此情景，從腰間拔出盒子槍就想往外沖，卻被趙柔柔按住了。安平說姐姐，我們得去幫趙叔叔。趙柔柔說不忙，看看形勢再說。安平說可是，日本人是兩個人，他是一個人，這樣打下去，他會很危險的。趙柔柔說他隱蔽得好，不會有什麼危險，你這樣出去，才會有危險。

槍漸漸不響了，一個日本人大聲喊起來。他先喊兩句日本話，安平聽出是在問趙明是什麼人。趙明沒有出聲。

又過片刻，從大土堆旁邊站起來幾個人，是六個中國人和兩個日本人。兩個日本人各讓三個中國人擋在身前，開始慢慢向趙明所在方向前行。走出幾步，一個中國人因為害怕摔倒在地，後面的日本人朝那人開了一槍，之後拉起旁邊的另一個中國人把那個位置頂上。安平見此情景，禁不住破口大罵。安平說這個王八蛋，用這樣的方法，簡直連野獸都不如。姐姐，我們過去，把那兩個王八蛋收拾掉。趙柔柔沒出聲。安平看了看趙柔柔，發現她眼瞪得很大，並有淚從眼裡流了出來。

安平拉了趙柔柔的手，說姐姐，你怎麼啦？趙柔柔如夢方醒，用力搖兩下頭，說沒怎麼。安平說兩個日本壞蛋用這樣的辦法，趙叔叔肯定不會打中國人，我們過去幫他吧。趙柔柔說可是我們怎麼幫？安平說我們衝過去，跟他們打。趙柔柔說他們有槍，槍法又特別好，不等我們衝到跟前，就會被他們打死。安平說那怎麼辦？

趙柔柔想了想，說有了，我們喊兩聲，讓他們知道這邊也有人。安平說知道這邊有人，他們會怎樣？趙柔柔說他們有可能會亂，那樣你趙叔叔那邊就有機會開槍打他們了。

自從見到趙明，趙柔柔從來沒像安平那樣稱呼他趙叔叔。趙柔柔很少跟趙明說話，有時不得不說話，也是直呼其名，或者什麼也不叫，有話直說。

安平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得同意按趙柔柔的辦法做。趙柔柔開始大聲說話，她說日本人，你們這樣做，太卑鄙無恥了，有損於你們大和武士的尊嚴。兩個日本人突然聽到後面有人大喊大叫，立刻慌了，停下，蹲到地上隱藏起來。趙柔柔說了幾句日本話，安平沒全聽明白，只知道大致意思是讓他們過來，不要傷害那些老百姓。

然而那兩個日本人沒聽趙柔柔的話，而是變本加厲，把另外幾個中國人也當成了人質。他們讓那些中國人站在他們四周，用槍對著他們，讓他們不要亂動。一個日本人聲嘶力竭地大聲說中國人，出來，不出來，我們把他們通通殺掉。

趙柔柔又說幾句日本話，這時說得很快，安平什麼也沒聽出來。趙柔柔說的是你們過來投降，不要傷害那些老百姓。一個日本人聲嘶力竭地大聲說中國人，出來，不出來，我們把他們通通殺掉。趙柔柔說你們還是投降吧，你們已經被包圍了，這樣下去，只有死路一條。一個日本人說你們出來，不出來，這些人通通死啦死啦的有。日本人一邊說，一邊朝身邊的一個人開了一槍，那個中國人應聲而倒。

安平再也看不過去，起身，飛快地衝出樹林。趙柔柔喊了兩聲回來，安平卻似乎沒聽到。安平很快離那些人就只剩下三四十米了，停下，大聲說你們這些日本王八蛋，就知道殺人，有能耐沖我來。一個日本人發出一陣狂笑，同時朝安平打了一槍。

事實上趙柔柔沒能把安平喊回，也就不再隱蔽，跑出樹林想把安平攔住。就在那個日本人向安平射擊時，趙柔柔正好衝到安平身邊。趙柔柔使出全力把安平推開，日本人射出的那顆子彈便打在了趙柔柔身上。趙柔柔中槍處是在右胸，她發出一聲慘叫，倒在了地上。安平見趙柔柔胸前一片鮮紅，立刻傻了，一時間腦袋裡變成了一片空白。這時又是一聲槍響，卻是趙明打中了那個日本人。日本人對付安平和趙柔柔時對那邊放鬆了警惕，被他劫持在身邊擋了他的幾個中國人閃到旁邊，趙明便得到了開槍的機會。

這時最後一個日本人似乎發了瘋，朝旁邊的中國人連連開槍，開了幾槍后把槍扔掉，從腰間抽出長長的戰刀，向剩下的幾個中國人亂砍。趙明又抓住機會，一槍把那個日本人打倒在地。

趙明飛快地衝出叢林，衝過那幾個大土堆檢查了四個日本人，把兩個仍然沒死的打死，之後來到安平和趙柔柔旁邊。此時安平仍然不知所措，坐在旁邊盯著趙柔柔只顧著流眼淚。趙明為趙柔柔檢查了傷口，又在她手腕上摸片刻，對安平說放心，你姐姐沒死。安平說真的？姐姐真沒死？趙明說真沒死，而且傷得不太重。安平說可是，姐姐為什麼不動了？趙明說被槍打了，當然就動不了了，不過你放心，我保證她死不了。

安平放了心，用手背把臉上的淚抹掉，說叔叔，你是不是會治傷？你救救姐姐。趙明說好啦，我當然會救她。

趙明把趙柔柔胸前衣服撕開，看出中彈處是在右胸靠近肩頭處，更放心了。趙明把背上的包拿下來，打開，從裡面找出一件衣服，咔咔幾聲撕成布條，為趙柔柔包紮了傷口。趙明朝古墓那邊看了看，發現活著的幾個中國人已經沒有蹤影，轉向安平說要救你姐姐，我們必須去江城，我們輪流背著她，儘快去馬那裡。安平說不用輪流背，就是我背著我姐姐。趙明說這麼遠的路，你肯定堅持不下來，你背累了，我換你。安平說不用。

趙明不再跟安平爭論，把趙柔柔扶到安平背上，兩個人走進深山密林。讓趙明吃驚的是，安平確實一直沒露疲累之相。趙明好幾次想換安平，安平卻執意不肯。安平背了一個人並沒影響速度，走得仍然又輕又快。趙明沒說什麼，卻不由得暗暗稱奇，心想這小夥子還真挺有種，人很正直，心地又善，體力還這麼好，好好培養訓練一番，肯定能成為不可多得的人才。

更讓趙明想不到的是趙柔柔的表現。一個來月一起行走，趙明看得出趙柔柔對安平很好，對她卻還是有一些疑慮。在趙明看來，趙柔柔沒有任何對安平好的理由，以為她對安平好是假裝的，而且費盡心機給安平留下好印象，有可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在生死攸關之際，趙柔柔竟然能捨身救安平，趙明就覺得於理不通了。這時趙明覺得趙柔柔也是一個有情有義之人，以後說不定能有用到她的地方。

終於來到了拴馬的地方，三個人乘馬飛奔。見安平騎術不精，趙明怕他在馬上照顧不好趙柔柔，便自己帶了趙柔柔。馬不停蹄地奔行三個多小時，三個人終於到了江城。這期間趙柔柔醒過好幾次，見是在馬上被趙明抱著，便沒說什麼。

此時的江城有上萬人口，因為很多年間是流人聚集之地，倒是有很多能人異士。趙明對江城很熟悉，很快找到一家醫院，為趙柔柔做了手術。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趙柔柔便在醫院養傷，安平則一直在床邊細心照料。趙明時而待在醫院，時而到外面走。

安平照顧趙柔柔，兩個人無事，便東西南北地說話。安平說姐姐，你竟然用你的身體為我擋子彈，我真是……真是太感謝你了。都怪我太莽撞，才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趙柔柔說你得吸取教訓，以後遇到事，一定要沉住氣。安平說當然，以後我再也不那樣了。

趙柔柔說安平，以後你會一直跟著他嗎？安平說不會吧，我怎麼會一直跟著他？趙柔柔說那你，喜歡他嗎？安平說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歡他？趙柔柔說是的，我不太喜歡。安平說姐姐是不是就想跟我在一起，不喜歡旁邊有別人？趙柔柔笑了，說安平，你真是太有意思了，跟我在一起都半年多了，一點兒沒長大，還是我們剛見面時的樣子。安平說我卻覺得我跟那時不一樣了。我現在武功比那時高了，走到哪會住店會下館子了，那時我什麼都不懂，現在卻懂很多事了。趙柔柔說是啊，你長了不少本事，特別是武功比那時高了。可是我還是覺得你是一個小孩子，還是啥也不明白。安平說姐姐說得不對，我現在確實明白很多事了。

趙柔柔說也許你真的明白很多事了，可是我，卻越來越不明白了。安平說姐姐是說，你想的問題還沒想明白？趙柔柔說是的，不但沒想明白，而且還越來越糊塗了。安平說姐姐，你還是把你想的問題跟我說說吧，說不定，我能幫你想明白。趙柔柔說那是不可能的，你一點兒情況不了解，怎麼可能想明白？

這時趙明進來了，一邊走到趙柔柔床前，一邊說姑娘，安平，說什麼呢？趙柔柔不理趙明。安平說叔叔，姐姐說她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我問她什麼事，她不告訴我。趙明坐在一把凳子上，說姑娘，你想的那件事，是不是沒跟安平說？趙柔柔點了點頭。趙明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事，你相信嗎？趙柔柔搖了搖頭，說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人知道我在想什麼事。趙明說你在想，為什麼日本人會看不起中國人，為什麼日本人來到中國后，會肆無忌憚地殺人，肆無忌憚地搶東西。趙柔柔吃了一驚，說你……你怎麼知道？趙明說我當然知道，而且我還能給你一個答案。趙柔柔說那你說說看。

趙明說在1894年甲午戰爭之前，日本對中國是非常尊敬的，是把中國奉為天朝上國的。那時很多日本家庭，都供奉著中國的英雄人物，有關羽，秦瓊，岳飛等等。後來日本越來越強大了，同時看到中國越來越落後，就漸漸產生一種想法。很多日本人覺得一千多年以來一直是被中國壓著脖子，現在是應該把脖子挺起來，反過來壓中國人的脖子的時候了。1894年那場戰爭日本打勝了，中國向日本割了台灣島，賠了兩萬萬兩白銀，日本就徹底看不起中國了。大多數日本人覺得中國人不勤奮，覺得中國人又懶又不清潔，覺得中國人是無賴，說話不算數，特別卑鄙無恥。很快，就管中國人不叫人，而是叫支那豬了。1905年日本又跟俄國人打了一仗，而且是在中國的土地上打的，日本人又打勝了。這一下，日本的一些人就更覺得了不起了，覺得大和民族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民族了。

趙明繼續說可是日本人雖然覺得特別了不起，卻沒忘了自己是生活在一個小小的島子上，同時對中國幾千年的歷史，內心深處還是存了一些敬畏的，只是他們不想承認這種敬畏的存在。這就使他們的內心看上去強大無比，其實卻又非常脆弱。很多人來到中國后，看到中國有那麼廣大的土地，看到中國人生活得那麼輕鬆舒適，看到中國人內心那麼純凈，又不免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他們濫殺中國人，一方面是瞧不起中國人，把中國人當成了豬，同時又因為懼怕中國人，是為了靠殺人來維持自己的心理平衡。至於搶東西，目的就簡單得多了，所謂戰爭，無非就是掠奪，從古至今，一直不變。日本那個小島上資源太少，日本為了戰爭，為了發展，自然就得靠搶。

趙柔柔說你對日本人心理的分析，倒是有一些道理，可是，有一些我不同意。趙明說哪些你不同意？趙柔柔說你說日本人看不起中國的同時又懼怕中國，我卻覺得，日本人並不懼怕中國。趙明說看來你對中國文化還是不太理解，懼怕是什麼？中國人講究物極必反，其實看不起到極處，就是一種懼怕。而懼怕到極處，就是看不起。趙柔柔說這一點我確實還想不明白，我會慢慢想的。還有一點，就是現在不是戰爭時期，日本人不應該到處搶東西到處殺人。趙明說你認為現在不是戰爭時期？我覺得不對，其實現在就是戰爭時期。我還敢保證，用不了幾年，中日兩國一定會爆發大規模戰爭，那有可能是天崩地裂一般的大戰，會有很多人死亡。趙柔柔說不會，肯定不會。

趙明搖了搖頭，說不是不會，一定會。日本人嘗到戰爭的甜頭了，又覺得自己誰都能戰勝了，而且已經把國家搞成戰爭機器了，這樣的機器一旦運轉起來，是不可能停下來的。趙柔柔似是自言自語地說，真那樣，那怎麼辦？

安平說叔叔，你剛才說的話，我有一半兒聽不懂。趙明笑了一下，說你小子沒文化，當然聽不懂了。安平說叔叔，你怎麼知道得那麼多？趙明說現在我可以跟你們說說我是幹什麼的了。我是滿洲警察。安平和趙柔柔同時啊了一聲。安平說原來你是滿洲警察。趙明說是的，我當警察已經二十多年了。我有一個朋友在日本留了三年學，對日本還是很了解的，我們在一起時，經常說起日本和中國的關係，我剛才說的那些，大都是我那個朋友跟我說的。

安平說叔叔，你是警察，那你認不認識孫明武？趙明似乎愣了一下，但特別不明顯，安平和趙柔柔都沒注意到。趙明說孫明武？好像聽說過，是奉天那邊的。安平說沒錯，他在奉天當警察。趙明說只是聽說過，不熟悉。安平說你不是在奉天？趙明說不是，我是在長春。安平很失望，說原來是這樣。

趙柔柔說你是警察，那你當然……應該對付那些日本人。趙明說是啊，這是我們警察的責任。日本人前幾年在滿洲這邊搞了一個百合幫，搞了很多殺手，到處尋找中國的寶貝，我們跟他們不知道已經打了多少次。日本人大都會武功，有的還是什麼忍者，功夫非常怪，而且總是他們在暗處，我們在明處，一跟他們打，我們往往會吃虧，已經有好多警察兄弟死在他們手裡了。安平說這次我們殺了四個日本人，算是打了一個大勝仗吧？趙明說應該算是一個勝仗，卻不是大勝仗，死了那麼多老百姓，代價實在太大了。這件事怪我，事先沒料到他們會帶去那麼多中國人。

安平說叔叔，你還是教我們打槍吧，我跟姐姐學會打槍，就能幫你們警察對付日本人了。趙明想了片刻，說好吧，從現在起，我就教你打槍。安平非常高興，說太好了，姐姐，我們好好學，爭取儘快學成像叔叔那樣的神槍手。趙柔柔說你學吧，我說過，我不學打槍。

趙明說安平，你是龍山人，是從小就生在那裡嗎？安平說是的。趙明說你父親是幹什麼的？會武功嗎？安平說我爹爹就是種地的，不會武功。趙明說你爹爹叫什麼名字？安平說他叫趙永成。趙明輕輕搖了兩下頭。

安平之所以沒說實話，並不是對趙明還不信任，而是覺得爹爹有那樣的叮囑，他就得照著做。安平不知道，就是因為他撒了這個謊，一段相當不錯的機緣被暫時錯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