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借錢打仗
九月初一,孫傳庭受任廂軍提調使,接塞北都督印,啟程奔赴西安。同一天,熊廷弼三封奏摺同時抵京,第一封是勸解天啟不要大興詔獄,第二封是報告福建伏旱災情,請求准許在三年內陸續向台灣移民三十萬,第三封是請示遠征呂宋事宜,英法兩軍一再催促儘快啟程奔赴馬尼拉,徹底擊敗西班牙在遠東的據點。
「皇上,這熊廷弼好生沒道理,竟然還敢上書言及詔獄,怕不是自己褲襠里也不大幹凈,做賊心虛呢。」魏忠賢站在天啟身旁,舉著一柄扇子,一邊扇著風,一邊偷偷瞄熊廷弼的奏摺。
天啟斜眼瞟了他一下,魏忠賢脖子一縮,不敢再言語。
「錦衣衛十四個千戶所,巡查兩京十三省,人手夠不夠?」
天啟忽然間的提問讓魏忠賢一愣,「呃,以前倒是夠,眼下卻是有些捉襟見肘。」
「那就再增列六個千戶所,湊足兩萬人,給朕把這江山盯住咯。」
魏忠賢忙不迭跪了下來,「謝皇上!老奴一定把這眼睛睜得大大的,不放過一個蟊賊!」
下午,天啟召開內閣會議,商討遠征呂宋事宜。內閣大臣們齊齊跪在地上,等著天啟發話,天啟卻遲遲不讓他們起身,就這麼一直跪著。
「西國海陸喪師,熊廷弼一再提及遠征諸事,朕以為無不可之處。卿等以為如何?」
「啟奏萬歲,此國朝疲敝之際,勞師遠征,一則無錢糧供驅策,二則無實利可奪回,勉力為之,不過徒增武功,虛耗國力,當不可為。」楊漣把頭埋在地上,讓天啟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其他人呢?也是這般想法?」
「萬歲,海外荒土,爭與不爭無關緊要,當下最要緊事乃在流民,不可再三心二意。」
天啟沉默了,理智告訴他,大臣們的話是對的,國庫里現在就剩那麼百十萬兩銀子,糧食更是想都不要想,這時候搞遠征,一個不好就得把自己給玩崩。但天啟同樣也知道,現在是把西班牙從東亞驅逐出去的天賜良機,也是把南洋重新納入大明朝勢力圈的絕佳機會,如果自己不行動,那荷蘭人、英國人、法國人勢必會一擁而上,取西班牙而代之,自己這一仗等於是給別人做了嫁衣。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天啟輕輕地念出這句詩,大臣們都抬起頭來望著他,心裡頓時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萬歲,現在真的不是時候,國家很困難…」周嘉謨苦口婆心地勸說,他知道皇帝現在對大臣們心懷不滿,有逆反情緒,但他還是希望盡到自己首輔的本分,勸解皇帝不要魯莽行事。
天啟搖了搖頭,「罷了,讓熊廷弼自己想辦法吧,朕同意遠征,但是朝廷一分錢糧都不出,這仗能不能打下去,看他的本事吧。」
魏忠賢扶著天啟施施然離開了內閣,直到臨行前,他始終都沒說出「平身」兩個字。望著天啟遠去的背影,楊漣站起身來輕聲嘆氣,「唉,萬歲變了。」
孫承宗卻緩緩搖頭,「萬歲沒變,他只是長大了。」
9月10日,聖旨下達熊廷弼手中,內容很簡單,只有寥寥兩句話:「疆臣多囑意,准台灣移民。另國庫空虛,邊事自籌花銷。」
熊廷弼捧著聖旨,額頭上愁眉緊鎖,他之前上書言及匠戶諸事,到現在都沒迴音,彷彿石沉大海。他本以為自己這封奏書會挑起一輪新的「爭鬥」,沒想到卻被孫傳庭給截胡了。沒辦法他只好先著手計劃把這場仗給打完,順帶著給自己撈取更多政治籌碼。可現在倒好,天啟直接撂挑子不管了,這仗到底打不打,他一時間也犯了難。
下午,熊廷弼將許心素喚來,詢問呂宋詳細情況。
「呂宋距福泉有幾日路途?」
「回總督,此時秋冬時節,乘北風南下正當時,半月左右可達卡岬岩,二十餘日可至馬尼拉。」
「二十餘日,那至少要備足三十日的口糧,兩萬陸師,三千水師,三十日的口糧作價十萬兩,開拔銀子,軍功獎賞,還得要十萬兩,上哪兒去弄這筆銀子呢…」熊廷弼在大堂里來回踱步,好半天才停了下來,「實在不行,只能去找商人們借了,你去安排一下。」
「是,下官這就去。」
第二天,熊廷弼召集起二十八位海商,以福州海關的關稅做抵押,向商人們共借得白銀二十三萬八千五百兩,約定一年為期還本付息,利率兩分。
南洋大臣借錢打仗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東南,老百姓都覺得不可思議,從來只聽說國家為了打仗加稅的,這為了打仗借錢倒是頭一遭,好些人都質疑熊廷弼會不會不還這筆銀子。
南京直隸衙門裡,幾個身披紅袍的官員正坐在一堆閑聊。
「熊廷弼倒真是個怪才,借銀子打仗這一招也不知是誰教的他。」
「他是在賭,賭自己能打贏這一仗,呂宋是什麼地方?那是個富得流油的膏腴之地,只要贏了,大索三日,要多少銀子有多少銀子,還怕還不上這債?」
「如此說來,這借錢打仗倒是個無本的買賣了。」
「也不盡然,他的本錢就是自己的烏紗,這一仗要是打輸了,丟官去職事小,丟了性命事大,他本來就是罪官起複,若是再犯過錯,恐怕不是那麼好相與的。」
「嘿嘿,這不就是咱們的機會么?只要從中略作手腳,保管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手腳?你的意思是?」
「只要讓俞咨皋稍微這麼一敗……」
「這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如果真打了敗仗,俞咨皋一樣難辭其咎,他可不會拿自己的命做賭注。」
「而且呂宋國內有沒有兵還兩說,這兩萬大軍上去,被千把人擊潰了,這種事情,說出去誰信呢?」
「呂宋沒兵,咱們可以送些兵去嘛,馬尼拉華商不少,讓他們花錢雇點兒土人就是。至於俞咨皋,他要是不願演這齣戲,就讓何舂去做,他妻兒老小都在南京,登不登台,由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