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歷練紅塵
說時遲那時快,徐錚覺得眼睛猛的一花,耳畔傳來唿的一聲,頓時父子二人身前多了一個中年道人,頭挽道髻,別著一根造型古樸的木簪,三縷長髯,面色清卓,雙目有神,一身淺藍色道袍,中等身材,右手持寶劍,左手捏了個奇異法訣。
野豬的長嘴裡,不斷的滴下涎液,眼珠子通紅,估計百來斤重量,受傷的野豬不顧前面是否有人,低著頭瘋狂前沖。徐錚這才看清楚,野豬個頭不大,嘴上沒有獠牙,看來不是公豬,而且右後腿受了傷,拖著一個不大的夾子,徐錚猜測:野豬應該是中了獵人的陷阱,但是夾子沒有固定好,反而被野豬逃了出來,最後不知道怎麼會衝到路上,被自己父子二人撞見。
中年道士見野豬不管不顧的沖了過來,並沒有慌張,而是在靠近的一剎那,身體如同麵條一般,錯開野豬衝撞,右手寶劍則虛抵野豬的脖頸,利用野豬的沖勢,借力刺入野豬體內,然後撒手,鬆開劍柄。
「嗷~~!」一聲慘叫,野豬頑強的前沖了幾步,頹然倒在山路上,四蹄不停的抽搐。
「兩位居士,受驚了!」中年道士轉過身,打了個稽首。
秀才恢復了些知覺,儘管腿軟,但還是長揖到底,感謝道士救命之恩,徐錚也跟著施禮感謝。
「竟然還是兩位讀書人,沒被這孽障嚇到吧!」中年道士微笑著說道。
「是有些驚嚇,不過幸好有道長仗義出手,免於危難,有勞了!」秀才滿臉感激。
中年道士揮揮手,說道:「小事一樁而已。」眼睛隨意的看了下徐錚,但是就在看到的瞬間,瞳孔猛地一縮,既吃驚又疑惑,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和秀才攀談起來。
當中年道士眼神異樣的瞬間,徐錚若有所感。
秀才沒什麼心機,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股腦的把自家的情形告訴了道長,徐錚為此腹誹了半天,難道古人就這麼純潔簡單?
中年道士也非常健談,似乎學問也不壞,最後中年道士邀請秀才去自己的洞府小憩一番,秀才不假思索就點頭答應了。徐錚看出了幾分門道,覺得中年道士似乎熱情的過了頭,不過好在現在也不是亂世,不會有什麼危險,於是徐錚也沒有反對。
中年道士再次檢查了野豬,發現徹底沒了氣,笑著對徐錚父子說道:「看來咱們今日都有口福了!」扯過路邊山藤,拔出寶劍砍了根老竹,用藤條綁好野豬,把竹杠從豬腿中穿過,然後招呼徐錚,抬起野豬,朝山上走去。
一路峰迴路轉,最終來到了一處高坡密林之中。據中年道士說,此處名為老虎崗西北坡。徐錚一聽,差點笑出來,估摸道長下面就要說華陽洞了。果不其然,中年道長指著林間隱隱約約的三個岩洞的中間,此處即為華陽洞,是他的修鍊場所。
走過去一看,洞口不大,頂上一塊巨石如同門帘一般垂下,半掩洞門,洞口前面也有塊奇形巨石,據地而卧,似朝拜,又似據守,端是神奇。
中年道士高叫了一聲:「徒兒,還不過來幫忙,有客來訪!」
「來啦,私福!」洞里跑出一個小道士,身高和徐錚差不多,比徐錚胖些,身上穿著小一號的道袍,頭上頂著道觀,麵皮白凈,嘴角掛著頑皮的笑容,第一眼就看到了百來斤的野豬,說道:「哇,參天終於有肉吃了!」
徐錚聽著,發覺小道士有些大舌頭,於是別有興趣的看了眼小道士,小道士卻反過來看了眼徐錚,說道:「私弟?」
中年道士忙說到:「胡說,還不趕緊倒茶,然後收拾野豬去。要不然可沒肉吃!」
小道士沖著秀才鞠了一躬,秀才點頭微笑。
中年道士招呼秀才和徐錚進入洞府,在石台邊坐了下來。一會功夫,小道士端了一壺茶和幾個竹杯子,放在檯子上,給每個人倒了杯茶水,然後自己忙活去。
徐錚突然想起烤野豬肉和竹筒飯的味道,反正也是無事,於是跟秀才和中年道士告了罪,溜到洞外,準備和小道士一起收拾野豬。
洞口不遠處有一道山泉,清澈見人。小道士動作很快,臟器已經清理出來,放在一旁,正在處理野豬皮。
徐錚走了過去,和小道士一起忙活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喔叫張禮真。」
「我叫徐錚。」
「你準備弄點什麼菜?」
「煮了吃!」張禮真指了指腳下的大鍋,鍋里已經放了香菇、木耳、青菜以及野蒜之類。
「這樣吃有點浪費啊,我有幾個好主意,你聽聽看好吧。」徐錚微笑著說道。
「什麼好唔意,莫非你會煮飯?」張禮真好奇的問。
「可憐的孩子,就知道煮!」徐錚心裡感嘆,看著這麼難得的食材,又心疼浪費,於是說:「我會,一會你準備柴火,我來掌勺。」
「好哦,看來今天有好吃的了!」張禮真眉開眼笑,自從跟了師傅出家,就沒怎麼吃到好吃的,每次看到上院大師傅做出來雞鴨魚肉,自己都是直流口水,就連師傅,也一個勁的咽唾沫,還不讓自己看見!誰讓自己和師傅不會燒飯呢!
徐錚可不知道張禮真小道士的心裡所想,拿起小刀,快速的將食材分成幾類:涼拌木耳,不知名野果、鹽水豬耳朵、小炒肉、醋溜肝、干筍豬腳湯、烤野豬腿外加竹筒米飯若干。
看著徐錚手中的鍋鏟上下翻飛,入鍋出鍋,看的小道士張禮真眼花繚亂、滿嘴口水。最後看到徐錚在松木火堆上架起豬腿,上料翻轉撒油,松香味加上肉香,小道士陶醉了,心想這才是修道啊!太崇拜了,上清諸神啊,讓我也學會吧!
看著徐錚把幾個封起來的竹筒扔到殘留余火的灰燼里,小道士納悶了半天,徐錚也沒有解釋,反正等到吃的時候就知道了。
一切收拾妥當,小道士張禮真一溜煙跑進洞里,高聲喊道:「師傅,師傅!開飯啦!」
「慌裡慌張的,著急什麼!」中年道士嘴上訓斥著,鼻子卻是猛吸了幾下,轉過頭,招呼秀才出門,同時讓小道士拿出了一葫蘆果酒。
對著秀才說道:「吾輩出家人,不嗜口舌之欲,然而今天貴客登門,吾破例一回,請!」
眾人來到洞口林蔭下面的石台四周,坐了下來。
幾杯酒下肚,道士打開了話匣子,徐錚也知道了中年老道士的道號:豋真,姓陶,名真。
「自我上清於茅山立教以來,繁衍至今,數千載光陰,轉瞬即過,我教歷經磨難,然能倖存至今,實屬不易!」
「只可惜吾輩後人,向道心志不堅,難以領悟大道真諦,遂使上清沒落,更有甚者,有道官縱橫顛倒,亂雜互起,以積釁之身,配虛偽之治籙,身無戒律,越科破禁,輕道賤法,恣貪慾之性而耽酒食;背清約之正教向邪僻襖巫之倒法,實實讓人氣憤!(出自《正統道藏》)
徒悲乎吾教今只余師徒二人,洞府一座,香火敗落,信徒寥寥,每思至此,愧對祖師!」
「然則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時也命也!我輩修士,修大道,明真經,順天應命,理所當然。」
「唯念眾居士被旁門外道所誘惑,不能感悟正道而神傷,徒奈何!」
秀才也是飽讀詩書,明史知事之人,說道:「道長何必掛懷,上清雖至沒落,然尚有道長賢徒洞府,時至今日,庶幾王朝更替,人事變遷,滄海桑田,痕迹全無,此乃天道。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偶有旁門小道蠱惑人心,也是正常。只願道長奮起直追,揚天師於洪荒宇內,光大洞精要驅除荒蕪,再興茅山之上清!」
徐錚在一旁暗自搖頭,看來這個時代的人又一個共同的缺點,就是喜歡虛談。以茅山上清為例,幾經興衰,根源在於什麼:第一是從教人員大多數是高級知識分子,和勞動人民嚴重脫節,所以群眾基礎;第二是一旦缺乏上層統治者的扶持就陷入困境。我們都知道,****的道路走不通,宗教的長久則在於深入民心。
上清教的根本癥結就是當初立教的時候,主力軍絕大多數知識分子,本身對五斗米道(天師道)中的低俗因素不滿,因此在南天師道的基礎上衍變出上清道教,陶弘景祖師為了庇護教徒,號稱佛道雙修,並把上清改名茅山宗,到兩宋末期,茅山宗被正一道吞併,再至明嘉靖時期閆希言引全真教入茅山到晚清,「三宮五觀」當中有五觀都變成全真的道場,實在讓人可嘆!
陶道士「嘖」的一聲,幹了一杯酒,苦笑著說道:「一個字:難!」
「還有一樁心事放不下!」
秀才好奇的問道:「何事掛懷?」
徐錚心說,狐狸尾巴要暴露了。
「吾小徒張禮真,年幼失怙,口舌不便,跟著老道我在深山吃苦受累,我心有不忍,這是其一;其二此子心智未定,屢動凡念,此乃命犯紅塵,於我教義不符,當入世修行,歷經磨練。」
「吾觀秀才一家書香門第,德行才學過人,且又為人師表,吾欲將劣徒寄居汝家,為奴為僮,悉聽尊便,待以後明悟紅塵,再回茅山,如何?」
秀才當時就要答應,被徐錚扯了下衣袖,當即不語。
徐錚說道:「道長有所不知,我等雖有心相助道長,然自家尚清貧,己身不顧,又焉有餘力?只能抱歉了!」
開什麼國際玩笑,自己和秀才兩個人,勉強糊口度日,若再來一個半大小子,還怎麼過日子,地主家也沒餘糧啊,更何況秀才還不是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