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還不清的過去
直到換好登機牌,託運了行李,辛逸依舊覺得一切顯得那麼不真實。生在這個城市,長在這個城市,如今要離開這裡去一個完完全全陌生的地方,辛逸心中著實有些惶恐。
「怕什麼?」辛逸深呼吸了一下,在心裡給自己鼓勁,反正已經是一無所有,也沒什麼好失去的了。
「我就知道,你還是那個倔強的簡辛逸。」白羽揚拿著自己的登機牌,無奈地笑。
「這段時間,謝謝啊。」辛逸顧左右而言他。
「那你準備怎麼謝我?」白羽揚挑眉。
辛逸四下環顧,指了指前方:「時間還早,請你吃肯德基。」
白羽揚的臉色垮了下來:「幫這麼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忙,肯德基就把我打發了?」
「那不然怎麼辦?我無業游民一個,現在就靠給公眾號寫點文章賺點微薄的稿費,不像你家境殷實。肯德基已經是我能請的饕餮盛宴了。」辛逸瞪了白羽揚一眼,自顧自朝肯德基的門店走去。
白羽揚嘴角微微翹起,拉過辛逸的胳膊拐向另一邊的咖啡廳。
「你幹嘛?」辛逸抽出自己的胳膊。
「喝咖啡,肯德基里太嘈雜了。」
「你不知道機場里的咖啡廳都是死貴死貴的嗎?」辛逸咂咂舌。
「我請你啊。」白羽揚無所謂地聳聳肩。
「嘖嘖,財大氣粗就是好。」
「那你跟我啊。」白羽揚停住腳步,面對著辛逸認真地看著她。
「你又來了,」辛逸翻了個白眼,「我要說多少次……」
「好!不談!不談!」白羽揚舉起雙手打斷辛逸的話。只要面對她,他就好像永遠只能妥協。
「簡辛逸?」
剛剛走到咖啡廳門口,耳邊傳來一陣細細的女聲。辛逸轉頭看去,所有表情瞬間凝固在臉上。
駱芸。許多年不曾見過的人,與她有著極深仇恨的人。
多少年不見,駱芸褪去了年少時的青澀外表,她留長了頭髮,燙染成了深棕色的大波浪卷,化著精緻的妝容,透著一絲嫵媚與成熟。
如果不是她那依然細細的聲音,這樣驟然在人群中相遇,辛逸還真不一定能第一眼認出她。
「沒想到咱們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坐下來一起喝杯咖啡。」駱芸優雅地端起咖啡杯輕輕抿了一口,開口說道。
咖啡廳里響著悠揚清雅的輕音樂,隔絕著店外的嘈雜與匆忙,辛逸與駱芸在店內靠窗的位置相對而坐。
「心平氣和?即便過了這麼多年,看到你我也沒辦法心平氣和。」辛逸看了駱芸一眼,微微別過頭去。
駱芸抿了抿唇,垂眸半晌才回道:「年少時鑽牛角尖,總覺得自己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心比天高指的就是我這樣吧,以至於做了許多錯事,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如今長大了什麼都明白了,很多事,卻沒辦法回到從前。」
「駱芸,即便是年少,可那時的我們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是非黑白能夠分得清,知道什麼事可以做什麼事不可以做。你現在輕飄飄一句年少無知,就想把一切都揭過去?你好歹現在好端端坐在這裡喝咖啡,可嘉佳不在了。因為你,她死了。」辛逸看著面前的駱芸,眼神冰冷。
「我知道你恨我,就像當初我恨極了你一樣。我也受到懲罰了,雖然我很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但我想你不會接受的。」
辛逸沒有回答,只沉默不語。
「雖然現在的你可能並不想知道這麼多,可我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華哥……華一鳴沒有再混社團了,他去了一家洗車行做了學徒,一直很賣力,幾年下來有了點積蓄,老闆後來要去別的城市,他東拼西湊,蔣譙的姑姑又幫了點忙把店盤了下來,現在我們倆一起經營著。蔣阿姨換了腎,一直沒有放棄我,她現在身體不好,我也把她當媽媽一樣看待,把她看做我唯一的親人,再過一兩年,我和華一鳴就打算結婚了,至於蔣譙……」
駱芸瞧了瞧辛逸的神色,猶豫了一瞬才繼續說道:「蔣譙去了國外,一個叫宋逸湘的女孩子跟著他去的。她名字里的那個逸字和你的一樣。」
辛逸的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都過去了,他也該有自己的新生活了。」
駱芸掃了一眼鄰桌的白羽揚,略顯詫異地說:「雖然當初我非常肯定,以你的性格,知道事情完整經過後不可能再和蔣譙在一起。可我原本以為你會和邵霖走到一起的,當時我還非常不滿,覺得你真是命好,沒有蔣譙,還有個邵霖為了你放棄抵抗連命都不要。沒想到,你居然也沒和邵霖在一起。」
「放棄抵抗?什麼放棄抵抗?」辛逸的心在聽到邵霖的名字時抽痛了一下,她敏銳地捕捉到了駱芸話中她不曾了解到的一些信息。
「你不知道?」駱芸更詫異了。
「知道什麼?」辛逸有些急切。
「原來你不知道嗎?華哥後來去看守所看過黑子,黑子跟他說,當年你跑出舊船艙之後,他們好幾個人如果成心要去追你邵霖一個人怎麼可能全部攔得住?況且,邵霖畢竟是練體育的身體底子好,他即便打不贏,自己若要跑也是有機會的。只是黑子一心想要尋仇,就說如果邵霖讓他出口氣,他們就不去追你了。邵霖這才沒有抵抗,任由他們痛打的,不然他怎麼會受那麼嚴重的傷。辛逸,我以為……你是知道的。」
辛逸呆坐在椅子上很久很久,連駱芸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腦海中一直迴響著駱芸說的話。當年,她也曾疑惑過邵霖為何受傷如此嚴重,卻原來還有這樣的隱情?這麼多年,他從未跟她說過,半個字都不曾提過,他什麼都不說,面對她時只有暖暖的笑意。她欠他那麼多,他卻只一心顧念她的心情,用他所有的熱情寵她愛她。
可她呢?除了傷害他,她可曾為他做過什麼?付出過什麼?邵霖說得對,她只想著自己好不好過,卻不曾問過他願不願意。
這樣的深情,她的虧欠,該怎麼還清?如何還得清?
直到白羽揚拿著紙巾遞到眼前,辛逸才驚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要回去找他嗎?現在還來得及。」在聽了辛逸和剛才那女子之間的對話后,白羽揚的內心深處也不得不承認邵霖對辛逸的感情深入骨髓,邵霖的那些犧牲和付出連他些微的吃驚。
「來不及了,他已經去了思珩身邊了。」辛逸抹去眼淚,再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試圖讓自己摒棄想要回去找他的念頭。
「可你們才是相愛的不是嗎?」白羽揚脫口而出,隨即愣住。他何時變得如此偉大?竟然鼓動自己心愛的女子去找她的前男友?
辛逸無奈的笑了:「白羽揚,下大雨那天,他對我說,如果我決定好了他不會攔我,但是他也不會回頭的。你說,我怎麼回去找他?在我傷害他的那天,我們的緣分就盡了,所以我只能虧欠他一輩子。我找不回他了,白羽揚,我找不回他了。」
「後悔嗎?」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後悔,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放棄的是什麼。」
「那還走嗎?」
「……」辛逸沉默了一瞬,最後背起背包走出咖啡廳。
安檢大廳外,辛逸扯出一個微笑對白羽揚說:「你的航班比我早,快進去吧。」
「你不跟我走,那我跟你走啊,我可以改簽。」白羽揚揮舞著手中的登機牌。
「你夠了!你再不回去你爹媽會御駕親征親手來逮你的。」辛逸翻了個白眼。
「讓你跟我去我家鄉那邊,有我在好歹有個照應,你非得一個人去一個無親無故的地方,我這麼一個優質人脈資源你不用,你是怎麼想的?」白羽揚笑了笑,故作輕鬆地開著玩笑。
「你管太寬了!」
「那你跟我一起進安檢啊,反正你那班飛機也沒比我晚多少。」
「……」
「辛逸,承認吧,你動搖了,你想留下。」雖然心痛,但辛逸若能獲得幸福,他是願意祝福她的。
辛逸再次回頭環顧了一下四周,嘆口氣:「走吧,一起進去。」
「簡辛逸,你給我站住!」
就在他們剛走到安檢大廳的通道口,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急促又憤怒的大吼。
辛逸的心臟急速震蕩了一下,她有點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去,就見邵霖站在不遠處,滿頭大汗喘著粗氣,他雙眉緊緊的皺著,那雙辛逸讚美了多年的好看的眼睛,此時此刻惡狠狠地瞪著她。
邵霖瞪著這個就知道逃跑的女人,心中交織著慶幸和憤怒的複雜感受。慶幸的是他終於趕上了,還沒有錯過沒有失去;憤怒的是這個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在傷了他的心之後竟然真的想一走了之?
萬般失意下,他說了狠話,同意去照顧思珩,也同意陪思珩去上海做手術。除了對辛逸的失望,內心深處他其實認同靖唯說的,辛逸只是還沒有想明白。他的私心裡想著也許這樣能夠刺激一下這女人,如果她愛他,她會捨不得。說到底,其實是自己愛她入骨,怎麼可能真的和她分開?他只是想著彼此都冷靜一下,等她想明白。
誰知她竟然想遠走他鄉?
他才剛剛送去醫院複診的思珩回到家,就接到了靖唯的電話:「邵霖!大事不好了!辛逸要離開這裡,她要走了!」
「你說什麼?」邵霖驚駭。
「我剛回家拿東西,我大姨竟然在,拉著我媽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一問才知道辛逸要離開這裡,也不要父母送,也沒跟我們說。這會兒可能已經在機場了。」
邵霖丟下在家的思珩和削了一半的蘋果,奪門而出。
還好,緊趕慢趕,計程車上催得司機快抓狂,終於是追上了。
「方丈大人……」辛逸看著邵霖,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再見他這一刻,那洶湧的愛意隨著眼淚泛濫成災。
邵霖走到她面前:「簡辛逸,你是不是混蛋?給我狠狠一刀,再撂挑子走人?你就真的沒想過回來找我?」
「是你說你不會回頭的……」辛逸小聲說。
「我不會回頭,你就不知道到我面前來嗎?」邵霖答得理直氣壯,他用力把辛逸拉進懷裡緊緊抱著,「你混賬!可惡!自私自利,只知道逃避,但你給我聽清楚了,除了我身邊,你哪兒都不許去!」
辛逸在邵霖的懷中泣不成聲。
幸福,就是這樣吧?
在心中溢滿幸福的瞬間,眼角餘光,忽然看見邵霖背後閃過一道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