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心裡的硃砂痣
當辛逸走進藝術學院布好場景的教室時，赫然看到白羽揚已經穿好了服裝坐在一邊休息，不時和肖湛等主創團隊交流著什麼。
肖湛看到推門而入的辛逸，笑著招招手：「學姐，這邊。」
辛逸皺了皺眉，還是走上前去。越是走近，就越是覺得白羽揚穿的服裝很是眼熟，好似在哪裡看到過，再轉頭看到掛在一邊的長裙，辛逸心中一凜：情侶裝。
之前肖湛給她發過成衣的照片，她還誇讚這潑墨中國風的設計很有特色。但肖湛發給她的只有女裝長裙，沒有男裝。這小子到底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白羽揚看見辛逸，眼中也充滿詫異。他答應肖湛給他當模特，也知道是情侶裝，但他不知道搭檔是誰，肖湛只跟他說還在物色，沒想到今天拍照，推門進來的竟然是辛逸。
「肖湛，你沒跟我說你們團隊的設計是情侶裝啊。」辛逸看著掛在衣架上的裙子，牽起裙擺淡淡地說。
「是，最初我們的設計只是女裝，後來畫著圖，越是討論就是越是覺得乾脆出其不意做情侶裝，說不定能讓評委眼前一亮。」肖湛笑著解釋。
「先斬後奏？」辛逸回頭掃了肖湛一眼，牽起嘴角微微一笑。
肖湛被這一眼看得極為不自在，卻還是堆起笑意：「對不起啊，學姐，我們只是覺得情侶裝勝算更大，想著只是多個人拍照而已，就沒有告訴你。正好之前你們採訪的那幾天，我在教學樓見過白羽揚學長採訪其他人，我後來想起，覺得他挺適合我們這套服裝，你們既然是同班同學，那麼配合起來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就邀請學長過來當模特了。學姐，是我們思慮不周，學姐你多多包涵。」
白羽揚沒有說話，只覷了一眼辛逸的臉色，心中忐忑。他承認，看到辛逸進門的一剎那，他心裡有抑制不住的雀躍，開始期待這場拍攝，但他眼見辛逸不置可否的態度，又隱隱擔心辛逸會拒絕。
是的，他還是放不下。
自從辛逸和邵霖在一起后，他也在極受打擊的狀況下一時衝動答應了一位學妹的追求。他原本想著，自己以前沒有談過戀愛，沒嘗過戀愛的滋味，也許談一場戀愛，轉移注意力，就不再對辛逸那麼執著，然後他也能如辛逸所說的「抬頭就能發現還有更值得他喜歡的人」。
小學妹甜美可人，溫柔體貼，做什麼事都以他的喜好為準。打球時給他買好水，吃飯也總是點他喜歡的菜。來自江南水鄉不能吃辣的她因為照顧他的飲食習慣，被辣得眼淚直流，甚至弄得急性腸胃炎去了醫務室。
白羽揚看著只要他笑，她會笑得更燦爛，只要他煩惱，她也會愁眉不展的小學妹，心下也是感動不已。
可是只要在校園裡撞見辛逸和邵霖，看著辛逸在邵霖身邊嘰嘰喳喳，時不時地胡鬧一下，而邵霖雖總是面無表情卻也縱容她的樣子，他就會無比嫉妒和難受。當他別過頭去，就再也沒辦法拿出笑臉面對小學妹。
而每當小學妹主動靠在他懷裡時，他雖沒法生硬地拒絕，腦海里卻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在辛逸宿舍樓下擁抱著她的畫面。心裡就會有著濃重的失落，他甚至會想：如果邵霖沒有考來這裡，那現在靠在他懷裡的，會不會是辛逸？而不是其他人。
有一天晚上他和小學妹在操場上走圈散步，小學妹暗示了幾次去看台樹下坐坐，他不知為何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假裝聽不懂。他何嘗不知操場邊樹下的看台，是情侶約會的集中地，那裡一對一對的有情人，享受著約會的甜蜜時光。
可自己和小學妹是有情人嗎？白羽揚心裡是拒絕的。且他心中總有種感覺，怕在看台上那些有情人中，看到他不想看到的人。
小學妹不知道他心裡的種種思慮，在長久的謙讓之後終於任性了一回。她硬拉著他來到看台，和他坐在樹下，靠在他肩上，訴說著綿綿情話。
白羽揚知道這時候應該攬住小學妹的肩，甚至應該在看到小學妹微微上揚的面龐時，適時地給予一個親吻。然而這個位置，好巧不巧是辛逸跟她前男友分手時，他陪著她說了一夜話的地方。她的經歷，她的脆弱，她的眼淚，她的悲傷，那個只有他和她說著話聊著天的晚上，那些畫面一幀又一幀地出現在他的腦海，那一刻他滿腦子都是她的一顰一笑。
他覺得自己裝不下去了，哪怕他也知道自己很混蛋，不該利用無辜的小學妹的情感來求一個解脫，但他不想再錯下去。
他提出了分手。
小學妹震驚地看著他，怔怔地就落下淚來。她沒有問為什麼，只是輕輕地說：「我對你這麼好，喜歡到沒有自我，還是感動不了你嗎？」
白羽揚沒有回答，只低下頭沉默。
「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小學妹再問。
「對不起。」良久，白羽揚轉過身，留給小學妹一個決絕的背影。
小學妹捂著嘴，哭著跑走了。
白羽揚孤獨地站了一會兒，才邁步準備離開，身後卻傳來熟悉的聲音：「方丈大人，我走不動了。」
他掩藏在樹下的陰影中，眼看著辛逸拖著邵霖的手，耍賴般彎著腰。
「不要耍賴。」邵霖的聲音冷淡中帶著無法掩藏的寵。
「腳疼。」辛逸乾脆蹲在了跑道上。
邵霖和她一站一蹲，默默對峙著。最後邵霖搖搖頭，嘆了口氣，背對著辛逸也蹲了下來，辛逸眉開眼笑地趴在了邵霖的背上。
邵霖就這樣背著辛逸繞著操場的跑道邊緣緩緩地走著。遠遠的，傳來辛逸快樂的嬌笑聲。
白羽揚抿緊了自己的唇，捏緊了自己的拳頭。這種像是被針扎一樣的感覺，就是心痛嗎？他們的甜蜜映照著他的失意，多麼的諷刺。
「學長！學長！」肖湛的聲音將白羽揚的思緒拉回來，他推了推白羽揚的肩膀，奇怪地看著他。
白羽揚扯開嘴勉強笑了一下，抬眸張望，卻已不見了辛逸的身影。他掩飾著自己的失望，轉頭問肖湛：「今天還拍嗎？」
「拍啊，為什麼不拍？學姐已經去換衣服了。」肖湛彷彿很詫異白羽揚為何有此一問。
白羽揚掩飾不住的笑意，沒能逃過肖湛的眼睛。
當辛逸穿著輕紗般的長裙走進教室時，所有人都眼前一亮。所謂人靠衣裝，平日里總是t恤牛仔褲扎著馬尾的辛逸，此時身著潑墨般的長裙，一層一層的雪紡輕紗隨著她的走動在空中輕飄飄地飛舞著，讓她整個人如踩在一團輕霧中，緩緩而來。她的長發現在放了下來，柔順地披散著，平添一份柔婉，與中國風的長裙相得益彰。
「學姐好漂亮。」團隊中的一位女生由衷贊道。
白羽揚眼中全是驚艷，他走上前去，在辛逸面前站定，在心裡措了半天辭，最後還是低聲說：「很漂亮。」
「謝謝。」辛逸禮節性地欠身點頭，微微拉開與白羽揚的距離。
白羽揚有點尷尬，摸了摸鼻子不知該如何應答。
「學姐、學長，你們準備好了我們就開始拍了！」肖湛朗聲招呼著，適時打破冷場。
一下午的時間，在肖湛的要求下，辛逸和白羽揚拍下了展示情侶裝的照片。辛逸只接受搭肩、挽手臂等無傷大雅的動作，堅決拒絕肖湛提出的擁抱、靠在懷裡等pose。即便這樣，白羽揚還是很開心，能和辛逸有這樣的接觸，已經是這段時間以來最讓他高興的事了。如果說鏡頭下辛逸的笑容顯得公式化，那麼白羽揚就是發自內心的愉悅。
當他們結束任務走出藝術學院的教學樓時，捲起的寒風讓辛逸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一向怕冷的她攏了攏自己的圍巾，拿出保溫杯喝了一口熱水。
白羽揚脫下自己的手套遞給她：「戴上。」
辛逸瞄了一眼白羽揚手中的手套，轉過頭笑了笑：「白羽揚，你知道我不會拿的。」
「只是朋友間的關心，不行嗎？」白羽揚脫口而出，隨即自嘲一笑。這樣的說辭，連自己聽了都覺得可笑。
「你有這樣的閑心，可以拿來多關心關心你自己的女朋友。」辛逸淡然望著前方，將手縮進衣袖裡，雙手環胸抱緊了自己，往前走去。
「我分手了。」白羽揚在身後出聲。
「那是你的事。」辛逸頭也不回，不曾有半分停留。
白羽揚忍了忍，還是大步上前追上辛逸，拉著她的胳膊沉聲問道：「你大可在看到搭檔是我的時候，拒絕這次拍照，為何你還是願意合作？」
辛逸看著白羽揚，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白羽揚，如果不是為了要搞清楚肖湛到底想幹什麼，你以為我想和你拍照嗎？但她只是淡漠地拂開白羽揚的手，好像不想與他有過多的交集：「白羽揚，做人要言而有信，我只是答應了肖湛做他們團隊的模特，履行承諾而已。你不要過度解讀。」
是自己過度解讀嗎？白羽揚輕笑。看來自己還真是自討苦吃呢，這苦的滋味太難受，太折磨了。他想起那次辛逸因為一個醉漢受傷，他和許願在醫院碰上，許願對他說：「你只是得不到，所以不甘心。得不到的永遠都是心裡的硃砂痣。」
所以，得不到的她，就這麼成了他心裡的硃砂痣嗎？
看著辛逸的背影，白羽揚的眼中是一抹受傷：你都不給我機會，我怎麼去證明我不會讓你成為牆上的蚊子血呢？
「你跟我分手，就是因為她？」身旁突然傳來細細的女聲。
白羽揚轉頭看去，微微詫異：「喻婧？」隨即扭頭：「不要胡說。」
「胡說？你看著她的眼神，是我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喻婧那特有的帶著江南女孩兒軟糯的聲線中透著一絲莫名的輕顫。
「我們分手，這是我的錯，我無從辯解，與任何人無關。你不要把我們的分手編排到別人身上去。」白羽揚看著眼前瘦小的喻婧，皺起了眉頭。
「你心疼了？我還沒說什麼呢，你就這麼維護她？」喻婧苦笑，心中陣陣苦澀。
「我說了你不要胡說。」白羽揚有了一絲不耐。
「她是簡辛逸嘛，你的同班同學，你曾經公開宣稱要追求她，只是沒有成功。羽揚，這是我胡說嗎？」喻婧的眼中泛起了淚花，看向白羽揚的眼神中充滿了留戀。
見白羽揚還想辯解什麼，喻婧從抱著的書本里抽出一張照片，遞到他面前。
白羽揚的視線落在照片上，眼神微沉。
照片中，辛逸在校園電視台編輯室里伏桌而睡，暖黃的燈光下，是他站在她身邊，眼神繾綣地凝視著她，為她溫柔地拂去碎發的那個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