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離開前最好的時光
白羽揚淡淡地掃了一眼邵霖提著自己衣領的手,嘴角輕輕一揚:「邵霖,我也沒你想的那麼自私。我承認,我願意把名額讓給她是因為我的確想為她做點什麼。即便是你,你也會為了自己喜歡的人做出某種犧牲。可是有一點你說錯了,我不是為了讓她覺得欠了我。」
白羽揚用力把邵霖推開,再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籃球,強壓下心裡的一絲酸楚:「邵霖,辛逸那樣一個人,你覺得她會因為我讓出名額就覺得對我虧欠嗎?不,她不會的,她根本就不會給我這個機會,也不會給她自己機會去虧欠,所以她不會接受的。這也是我來找你的原因,你若真的為她未來著想,你就去勸她,我知道她會聽你的。我原本就不是本地人,畢業了也就離開了,去不去電台實習對我來說沒那麼重要。」
說完,白羽揚再看了看邵霖,轉身離去。僅僅是通過邵霖的眼神,白羽揚就知道他一定會去勸辛逸。不說什麼欠與不欠,也不是什麼犧牲與否,他也只是遵從了自己內心的選擇而已。
白羽揚轉著籃球緩緩走著。他本就不屬於這個城市,當初的志願是他臨到提交前夕背著父母改掉的,他來到這裡只是為了不想再被父母藏在羽翼下,不想按部就班去走父母為他規劃好的路。那時的他瘋狂地想要逃離,想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體驗自己嚮往的自由,哪怕他心裡知道這樣的自由自在只有四年,四年後他還是會回到牢籠里,但若能爭取到這四年的自由時光,他也覺得是值得的。
直到拿到錄取通知書,母親大發雷霆,大罵他不知好歹。父親沉默了一陣,最後說:「出去體驗一下也好,男子漢也該有不懼未來的勇氣。」
得了父親的支持,他順利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條件是畢業后必須回到家鄉,沒得商量。他原本對這樣的條件是無所謂的,不就是回家嗎?他本就沒打算要在外地漂著不回家。沒人嘮叨地打遊戲、無憂無慮地生活,緣分到了再談個戀愛,想想都覺得愜意。
他只是沒想到,他會遇上她。他從不知自己是一個這麼長情的人,他也曾經以為自己無非就是第一次對人動心,比較難忘而已,時間長了自然就釋懷了。可不知怎的,無論他如何努力,無論他多麼克制,他就是斬不斷,也忘不掉。
以前那眼高於頂、不可一世的白羽揚去哪兒了?他居然也在這四年的時間裡,從一個我行我素的傲嬌少年,變成了一個眉宇間總是掛著淡淡哀愁的憂鬱之人?聽聽學生會裡那些小學弟小學妹們是怎麼說他的?「我們學生會的副會長是一個有著憂鬱氣質的人」。若是時光倒退,他白羽揚無論如何都不會與憂鬱這個詞掛上半點關係。
改變他的,不知是時間,還是不如意的單戀。那一場只屬於他一個人的愛戀,從頭到尾只有他一個人領銜主演,終於就要落下帷幕了。這樣也好,待他離開這裡,這縈繞他心整整四年的感情,也許總會隨著時間的磨礪而漸漸淡忘。
只是越臨近畢業,越臨近離開,他就越是發現什麼所謂的淡忘、什麼時間會沖淡一切的雞湯全都是狗屁!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內心的掙扎,他明明白白知道自己不想離開!說到底,他還是捨不得。
所以當他知道她放棄了實習名額時,他想著,不如最後再為她做點什麼吧。畢竟對他來說,這裡的實習閱歷真的不重要,所以也談不上什麼犧牲。他只是不想到了最後要離開之時,她還在為了不與他有牽扯而失去一些原本很好的機會。
僅此而已。
兩天後,宋老師把辛逸和白羽揚同時叫到了辦公室,看著他倆和藹地笑了笑:「你們兩個不用再讓來讓去了,別人都為了難得的實習機會爭先恐後,像你倆這樣輕易就把機會讓出去的還真是少見。」
辛逸和白羽揚互相對視了一眼,宋老師什麼意思?
「你們兩個都是我很滿意的學生,很有潛力,也都有衝勁。誰去誰不去我都覺得遺憾,後來我又想了想,就又向電台爭取了一下,好說歹說是非常優秀的學生,才又給了一個名額。你們都去吧,好好表現。記住,別丟我的臉。」說完宋老師再轉頭面向辛逸:「你也跟家裡說說,電台的實習機會畢竟還是很難得,學校給的實習時間也就是一個半月左右,區電視台那邊,能不能緩緩?」
「哦,好的。」辛逸訥訥地點了點頭。原本就沒有家裡為她找工作的事,純粹是她為了讓出名額想出來的託詞,此刻看到宋老師為了讓她去實習不遺餘力,辛逸內心也著實感激。
塵埃落定,最終辛逸還是要和白羽揚以及另一位同學去往電台實習。當她回到寢室把這場波折原原本本告訴室友時,何田翻了個白眼說:「你們這波操作真是夠可以的,不但沒有改變結果,最後還讓陳麗娜撿了個大便宜。」
「就是,估計陳麗娜抱著被子笑得睡不著吧?她如果不請你倆吃飯簡直對不起你倆這波神操作。」汪曉綺附和著。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人生際遇啊,說不清楚的。」辛逸嘆了口氣。
「你為了你家方丈大人做這樣的犧牲,他一定超感動的吧?」許願是寢室里最無所事事的人了,她不需要為工作奔波,只等著繼續深造。
「感動?是啊!感動!感動得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辛逸撇撇嘴,「對了,還得跟他說一聲。」說著拿出手機去了陽台。
看著辛逸的背影,許願笑了笑。手機發出「叮」的一聲,許願低頭,是白羽揚發來的簡訊:「謝謝你的建議。」
「不客氣。」許願回道,隨即把手機扣在了桌面上。白羽揚曾想讓她去勸說辛逸,然而對辛逸的性子無比了解的她建議他不如直接去找邵霖。
看來,白羽揚說動了邵霖。為了辛逸,他也算是不遺餘力了。
辛逸開始了像上班族一樣每日上下班的日子。她和白羽揚分在了同一檔音樂欄目,欄目主持人既是他們的實習指導人。因著他們只是來實習一個半月左右的學生,電台里給他們分配的欄目播出時段在白天,這樣也可以讓他們在傍晚時分下班,不用守著晚間時段。
對白羽揚來說,這一段實習的時光,讓他彷彿回到了邵霖考來學校以前。他和辛逸在同一個辦公室專門劃分給實習生的辦公區域,工位左右相鄰。他們有時候會為了做什麼專題而爭執,也會為了一個主題該怎麼去表達展現而各抒己見,更會為了做好工作任務通力合作。
有時候指導人都會感慨,果然年輕人有衝勁,確實如推薦人宋老師所說的那樣,是廣電專業里表現傑出的學生。他們認真完成指導人給予的工作任務,偶爾因為業務不熟練被罵也不會氣餒,對台里其他工作人員來說,這幾位實習生不嬌氣,對他們的表現還是肯定的。總的來說,他們沒有給百般為他們爭取機會的宋老師丟臉。
而白羽揚最期待的,就是每天上下班的那一段車程。因為實習期間他們也仍然是住校,在另一位同學的提議下,他們每天早上在校門口匯合,一起上班,下班了再一起回。
於是,這一段車程成為了白羽揚心裡最美的時刻。他們一起上下班,同看朝霞出門,再共賞落日餘暉而歸。即便辛逸總是一上車就戴上耳機很少與他搭話,他也為了不讓辛逸為難和不自在,一直恪守本分,守好一個普通同學的界限,不再有任何逾矩的言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當他看著坐在身邊的她,心裡總是充滿柔情。
也罷,反正都要離開了,好好珍惜這最後相處的時光,也讓自己這場單戀在最後落幕的時候有一副美好溫馨的畫面。
辛逸不知道白羽揚的這些心情,她只想每天下班后能和邵霖見面。實習后的她有些忙碌,白天一整天待在單位工作,偶爾做特殊專題或者指導人和別人換了班,他們實習生也是要跟著加班的。與在學校里上課時比起來,與邵霖的見面少了許多,邵霖雖然總是叮囑她要勤奮也要注意身體,但辛逸知道,邵霖也是想念她的。
「方丈大人,上班好累啊!」這天略略加了班,當她來到操場看到等在樹下的人,想也不想地投入他懷裡,釋放自己的疲憊。
「所以說,掙錢哪兒有那麼容易?」邵霖好笑地看著把所有重量都掛在他身上的人兒,伸手抱住她。
「我這還沒正式上班呢,還沒有什麼收入壓力,只是實習都覺得這麼累,你說要正式上班了那得是什麼光景?想想都覺得可怕。我總算是知道了,網上那些人為什麼說上班累成狗。真是狗!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半點都不敢忤逆的!」辛逸咂咂嘴。今天他們的專題稿件做得慢了一點,好巧不巧遇到指導人心情不好,就這麼被劈頭蓋臉一頓罵,辛逸和白羽揚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被罵了?」邵霖問。
「嗯,」辛逸點點頭,再癟著嘴眼神哀怨地看著邵霖,「方丈大人,求安慰。」
「你想怎麼安慰?」邵霖突然發現,眼前這女人,好像把過去他所知道的那些倔強和強勢褪去得乾乾淨淨,如今在他面前愈發地愛撒嬌。
只是……邵霖心裡一軟。只是,他其實很享受她這樣粘他。
「你說呢?」辛逸的大眼睛晶晶亮,望著邵霖眨了眨。
邵霖輕笑了一聲,低下了頭,再微微挑起她下巴。
如她所願。
「方丈大人,我覺得,我的理想要改變了。」辛逸和邵霖坐在操場邊緣的看台階梯上,靠在邵霖的肩頭,仰望著星空。
「不想當主持人了?」邵霖側過頭看著她。
「網上有這麼一個段子,說什麼不要問我的理想是什麼,我的理想就是不上班,我突然覺得好有道理啊!」辛逸一臉的心有戚戚焉。
「簡辛逸,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人嗎?我認識的簡辛逸是一個對理想孜孜不倦地追求,不怕辛苦不怕累,絕不好逸惡勞的人。你這還只是實習都打起了退堂鼓,冒出了這種享樂主義思想,真工作了你怎麼辦?」邵霖敲了敲辛逸的額頭,嫌棄地看著她。
「是呀是呀!我現在好逸惡勞,崇尚享樂主義,怎麼著?你還能不要我了?」辛逸冷哼一聲。
「不要了。」邵霖也不客氣。
「告辭!」說著,辛逸立馬彈起身,作勢離開。
邵霖拉著她的手腕往回一扯:「給我回來。」
辛逸被他扯得跌坐在他身上,帶著勝利的笑容:「不是不要我嗎?」
「我只是想體會一下把某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感覺。」邵霖的眼神帶著一抹腹黑的笑意。
「你!」辛逸氣不過,張嘴咬上了邵霖的肩膀。
「說你是狗,你還真咬上了?」邵霖並沒有覺得疼,他只覺得這樣的時光分外的美好。
正在兩人打打鬧鬧時,辛逸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耗子?」辛逸狐疑地看著屏幕,耗子怎麼會這時候給她打電話?她接起電話,還沒來得及開口,只聽耗子在電話那頭大叫:
「辛逸!辛逸!出大事了!」
「什麼啊?」辛逸一頭霧水。
「黎思珩!思珩啊!她家出事了!出車禍!她爸爸媽媽在車禍中去世了!她本人也在醫院裡治療呢。」
辛逸瞪大了眼睛,手一松,手機就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