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驚變

第九十章 驚變

在辛逸實習的最後一段時間裡,幾乎每天下班都會前往醫院陪伴思珩。思珩的頹然,思珩的孤獨,都讓辛逸感到命運是那麼多變,而人的一生中竟有著那麼多的無奈。

她還記得某一天走出病房,迎面碰上思珩的舅媽,這個和藹的長輩談起思珩也深深嘆息。思珩的父親是家中獨子,爺爺奶奶早已離世,父親那邊的親戚早已沒有了聯繫。而母親這邊還好有個弟弟,也就是思珩的舅舅,在這樣艱難的時刻可以幫襯一些。

思珩的舅舅前往了北京,去處理學校的事情,舅媽在這邊儘力處理善後事宜以及照顧住院治療的思珩。但畢竟舅舅一家也有自己的家庭瑣事,還有工作要做,還有自己的孩子要管,有時候也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們為思珩請了一個護工,但護工能照顧思珩在醫院的起居,卻無法安慰她心裡的傷痛。

「辛逸,我私下看著,前前後後也來了不少以前的熟人和同學,都是意思意思就走了,思珩也封閉著自己不怎麼搭理。也就只有你們,待的時間最長,還能和思珩說上幾句話。阿姨有個不情之請,你們若不忙的時候,時常過來陪陪思珩吧,陪她聊聊天,讓她不至於那麼悲苦。思珩這孩子,也是可憐……」說著說著,思珩舅媽抹了抹眼角的淚。

「阿姨,我會的。思珩是我們的朋友,只要有時間,我就過來陪陪她。」辛逸安慰地拉著思珩舅媽的手,輕輕拍了拍。

於是,下班後去醫院成了辛逸近一段時間以來的必修課,有時候是她自己,有時候會和邵霖一起。但邵霖即便陪她去了醫院也往往不會去病房,他寧願在住院部樓下的花園裡等著,只在辛逸偶爾讓他帶什麼東西避無可避時才會上樓。

辛逸問過他為什麼,邵霖只是在沉默一陣之後輕撫她的臉頰,溫和地說:「同情歸同情,做為朋友在她沒有依靠時照顧一下也無可厚非,但是,我更在意你。」

辛逸瞬間明了,雖然如今每個人的心境早已不同,但畢竟有邵霖曾經喜歡過思珩的經歷在,邵霖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盡量不去和思珩有過多的接觸。

辛逸心下感動,靠在邵霖懷裡輕輕說:「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到醫院裡來,在花園裡喂蚊子很好玩嗎?」

「你下班都幾點了?再去醫院陪思珩,得多晚回學校?照顧思珩是做為朋友的道義,但你的安全是我的責任。」邵霖一手抱著她,一手撫摸著她柔順的長發。

「方丈大人,我完了。如果有一天我們分開了,我一定會難過死的。」辛逸埋首在邵霖懷中,悶悶地說。

「分開?你想都不要想。」邵霖的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語氣堅決。

辛逸笑笑,那些慘痛的經歷、不好的過往都已離她遠去,如今才會守得雲開見月明,才會得他如此愛她,讓她感受到幸福。那麼思珩,你也可以,你要堅強,熬過這些苦難,更好地去擁抱幸福。

下班時間,辛逸收拾好東西準備去醫院。今天晚上邵霖有課不能去醫院接她,囑咐她早些回。

走到公交車站,卻突然發現白羽揚默默站在自己身旁。辛逸下意識地稍稍拉開距離,一臉防備地看著白羽揚:「你幹嘛?你不是回學校?」

「是要回學校,改個路線。」辛逸的防備讓他有些受傷,白羽揚故作無所謂地聳聳肩。

「好端端的改什麼路線?」辛逸狐疑地問。

白羽揚看了看她,突然伸手指向她:「還不都是因為你!」

「我?」辛逸更懵了。

正等著白羽揚的解釋,公交車卻來了,下班高峰期等車的人不是一般的多,每次上車都是一場戰鬥,白羽揚不由分說把辛逸推了上去。待到兩人終於擠到車廂中段拉好手環,白羽揚看著因為人多靠得離自己如此近的辛逸,內心壓抑不住的雀躍。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盡量以一種平常的語氣問道:

「你最近都在幹些什麼啊?下班都是自己一個人開溜?」

「跟你沒關係吧?」辛逸抬眸瞟了他一眼,再轉頭看向窗外。

「怎麼沒有關係?因為你的開溜,我受到了嚴重的騷擾。」白羽揚冷哼一聲。

「啥?」

「你這一溜,每天就我和陳麗娜一起下班,幾次三番下來人家就開始覺得……」白羽揚甩甩頭,只要一想到陳麗娜在車上矯揉造作地裝作站不穩,或者累了想要靠近他的樣子,他就汗毛倒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人家就覺得機會難得?有發展希望?」辛逸接過話頭,捂著嘴笑著。當初她拍賣和白羽揚合作寫論文的機會,陳麗娜可是很積極的一個,那時候的她和白羽揚水火不容,看著白羽揚吃癟她就有一種勝利的喜悅。舊日的時光啊,轉眼間就已悄悄溜走。

她笑起來真好看。白羽揚眼神微沉,也不由自主地翹起嘴角。

夕陽的餘暉灑在他們身上,辛逸的臉上難得掛上了笑容,這一段時間他看她總是愁眉苦臉的,雖然他也清楚與自己沒有關係,但他很想知道她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題。只要與她有關,他就想要去關注,她開心或不開心,總能左右他的情緒。

但他不能表現出來。

於是他讓自己守好界限,揚了揚頭:「我實在是怕了,不敢再跟她一起下班了,你說這都要畢業了何必整這麼一出?還好實習還有一個多星期就結束了,我再堅持堅持就解脫了。繞點遠路就繞吧,只別叫我跟她同路了。」

說完,白羽揚也轉頭看向窗外。避著陳麗娜是真,可在他內心裡,更多的是想珍惜這最後的相處時光。一想到即將到來的分別,白羽揚心裡就有著濃重的憂傷。

他心中的女孩兒啊,分別之後也許就不會再見面了,讓我再陪你走一走吧。

「你要回學校,下一站你就可以下車了,然後轉3路公交,直接到校門口。」辛逸好心提醒著。

「那你呢?」白羽揚實在好奇,她每天都去了哪裡。

「我去市醫院。」

「你每天去醫院?看望病人?」白羽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辛逸,沒覺得她有什麼不妥,那就只能說明她去醫院是看望病人。

「嗯,我朋友。」想到思珩,辛逸的眼神再次暗淡了下來。

「你朋友怎麼了?」

「你別這麼八卦了!你到站了!」說著,辛逸不客氣地把他推了開去。

打開病房的門,辛逸看見思珩站在窗邊低著頭,她一頭栗色的大波浪長發披散在身後,愈發顯得她身形單薄。

辛逸慢慢走過去,摟著思珩瘦得有些硌手的肩膀,溫柔地說:「看什麼呢?雖然已經是初夏了,晚上的風還是涼的,你這樣站在窗邊吹風,小心身體。」

「躺得骨頭疼,起來站一站。」思珩扯了扯嘴角,低低地說。

「想下去走走嗎?我陪你。」辛逸順著思珩的眼神,看到樓下的花園。

「嗯。」半晌過後,思珩點點頭。

聞言,辛逸有些興奮。思珩願意走出病房,願意到外面走一走,這是一個好的信號,證明思珩也在調整自己的心態。就像她內心希冀的那樣,希望思珩熬過這一段苦難艱澀的日子,再去為未來努力。

辛逸扶著思珩慢慢走在花園的小徑上,撿一些生活中、實習時好笑有意思的事情說與她聽。因為懂得思珩,也因為思珩曾對她說「不要連你也來安慰我」,於是辛逸從不跟思珩說那些虛無縹緲的安慰的話語,她只跟思珩講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希望能讓思珩覺得生活並非一潭死水,只要願意敞開心扉,還是可以再次多姿多彩起來。

思珩默默聽著辛逸在身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忽然笑了一下:「你真聒噪,真不知道邵霖怎麼受得了你。」

「啊?」辛逸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只是在病房裡待得久了,想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不然我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是一股藥水味。想在這花園裡享受一下靜謐,你倒好,麻雀似的說個不停。」思珩搖搖頭。

「思珩……」辛逸竟然有一種想流淚的感覺。這是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思珩第一次說這麼長的話。這是不是說,她的情緒開始好轉了?

原本思珩沒有更嚴重的傷,早就可以出院回家休養,臉上的傷定期回醫院換藥即可。但思珩的情緒很糟糕,也明確表示暫時不想回到那滿是溫馨回憶的家裡,觸景傷情。於是思珩舅舅也就順了她的意,反正在醫院裡也是單間病房,治療更方便,也就找了關係通融了一下,在病房緊缺的市醫院,繼續讓她住著。

「別那麼看著我,我既然還活著,那生活就要繼續。」思珩伸出手彈了彈辛逸的額頭。

辛逸看著思珩,總覺得思珩與之前不一樣了。

前不久思珩拆掉臉上層層疊疊的紗布,那是她第一次直面自己臉上的傷口,她和邵霖顧忌她的心情,主動退到了病房外。許久過後,病房裡傳來思珩聲嘶力竭的哭聲。辛逸擔心思珩,立馬轉身想要進病房裡安慰她,卻被邵霖一把拉住,邵霖看著她搖了搖頭:「讓她哭吧,她現在不希望任何人看到她的樣子。」

辛逸站在病房外沒有再動。她承認,邵霖是對的。只是那之後的幾天,思珩都異常地沉默,她不哭不鬧,像是沒有知覺似的,甚至比辛逸第一次在病房裡見到她時的情況還要糟糕。有一次她去了洗手間回來,就聽見醫生對思珩舅舅說建議看看心理科醫生。

辛逸心裡咯噔一下。思珩的情況,已經嚴重到要看心理醫生了嗎?

還好,再後來,思珩像是又突然想通了似的,不再沉默寡言,不再整夜整夜地睜著眼睛不睡覺。她開始和辛逸有交流,也開始正常地進食就寢。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辛逸看著眼前的思珩,她的大波浪捲髮洗過之後非常的蓬鬆,披散著的頭髮遮住了那道從右耳上方斜著延伸到下巴的疤痕。在夜色的遮掩下,思珩仍是如以前般明艷,只是她的眼神,再也沒有曾經的純粹,而是多了一分深沉。

每當夜色降臨,思珩就會顯得比白日里更加隨意一些。也許是被夜色遮掩住的傷疤,讓她在夜晚能更加自信一些吧。

辛逸如是想著。

「辛逸,你今天一個人來的嗎?」冷不丁的,思珩突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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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就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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