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求助的老人
不知過了多久,身處在那裡,是在何時,即分不清前和后,高和低,也分辨不出東南西北。
伊恩正站在那裡,不知所措,他的心心漸漸揣揣不安,滿懷惶恐。
他茫然四顧,沒有徵兆,毫無來由的,背後是變成熊熊燃燒的森林,兩邊是碧綠的農田。
忽然,他看到面前一個長相普通的男人和一個乾枯瘦小的老婦抱成一團,而那個老婦人正死死地盯著他看,眼神充滿仇恨……
伊恩驀地驚坐起來,渾身冷汗,他揉揉眼睛,左右環顧,仍是熟悉的環境,沒有大火,沒有老嫗,原來是一場噩夢。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伊恩抓抓亂糟糟的黑頭髮,一時卻怎麼都記不起來,但那個老婦的怨毒的渾濁眼球依然清晰無比。
他隨手把最後一根樹枝拋進熄滅的火堆中,抬起頭來,東邊已隱隱現出一痕魚肚白。
「算了,不想了,趕路吧!」伊恩不準備繼續睡了,他實在不想見夢中出現的老婦人了,也不想在這裡逗留了,收拾好行李,起身離開。
一路無話,天逐漸變亮,廣袤荒原之中開始零星出現開闢出的農田。在森林邊緣,更一座廢棄的西凡那斯祭壇倒塌在荒煙蔓草之中,無人管理。
這裡的樹木砍伐殆盡,大片荒地成為草場,不過不是牧草,上面仍覆蓋著天然植被。
越過草地,遠處幾顆稀疏的樹木和平靜溫和的河水,一隻母豬帶著幾隻豬崽到處尋找食物。
這裡同樣是人們的食物來源,蘑菇、野菜、水果等一切可食用的都是他們食譜的重要組成部分。
「咳咳,好心的先生,能幫我這個可憐的老婦人嗎?」
突然,一個站立在路邊的不起眼的老人叫住了伊恩。
一個老婦人……伊恩記起昨晚的夢,不由有些戒備地注視著她。
老人頭髮已經斑白,臉有些浮腫,撐的皺紋油亮亮的,顴骨下面長著疙瘩,眼皮耷拉著遮住眼睛,抬起來的時候總是流露愁苦不安的神情。
她整個瘦小的身軀,身形佝僂,駝起的背像高聳的山丘,看起來虛弱不堪,彷彿風一吹就踉踉蹌蹌地倒地。
老人腳邊放著一個布袋,上面粘了蒺藜和鬼針草,裡面鼓鼓囊囊小半袋東西。
她小心翼翼的,另一隻手不時的捶著腰,然後又不住咳嗽幾聲,讓人不免想要攙扶她一把。
「先生,我就住在附近,不會耽擱你很久的。」
老人的面孔上似乎老帶著膽怯表情,整個人都顯得柔弱溫馴,她低著腦袋,聲音很小,不敢看伊恩的臉,生怕他會拒絕她一樣。
「不是同一人,難道是我太多疑了?」
伊恩有些驚疑不定,但轉念一想又釋懷了,想來他可能是被夢境中那雙怨毒的眼睛嚇壞了,所以一時成了驚弓之鳥,視所有老人都如蛇蠍。
他仰首張望,老人前面看不到村落,後面也沒有人煙,風從森林吹來,湖沼、草地、荒地、和掛著露水的樹林都瀰漫在灰色的奔騰的煙霧裡。
河邊的蘆葦叢中飛出了一隻黑褐色野鴨,一面叫著,一面向窪地飛去,掠過生滿尖葉子蛇蔥的土丘。
真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
「好吧,就一程!」伊恩答應了老人的請求,俯身拎起布袋,似乎是半袋糧食,
老人立即變得感激零涕,「你真是個好人,一定會有福報的!」
「好了,好了,我們走吧。」伊恩聽了禁受不住,只好忙不迭答應。然後一側身,讓老婦人走在前邊引路,他隨後跟著。
他們沿路走了沒多久,後面三四個農夫駕駛著一輛大車,從老人和伊恩身旁經過。
馱馬套著大車,一個健壯、帶點兒傻氣的年輕小夥子趕車。他坐在前面,彎著脊背,用渾厚的低沉的聲音驅趕著馱馬。
另外兩個農夫躺在堆積的高高的牧草上面,隨著車一搖一擺的假寐。他們草帽遮蓋在臉上,看不出年齡,但想必和趕車的差不多大。
最後一個農夫在後面撿起掉在路旁的帽子,邁開兩條健壯的大腿在道路上飛奔,一點也不吃力就追上了大車。
這輛車走在前頭,後面還跟著三輛大車,車輪磨得吱扭吱扭響,馬匹把頭沉重地垂下不斷地打噴嚏,陸續從伊恩他們身邊經過。
伊恩看看大車,又低頭看老人,老人頭垂的很低,對大車和大車上的農夫視而不見。
不知那一個活潑的農夫拖著長腔的唱起歌,鄰近車上的人吹著口哨,也加入了合唱,十幾個大粗嗓子嘯叫著,歌聲在鄉間路的上空飛揚。
「他們是附近村子的嗎?」伊恩在後面望著他們問道。
「是的,先生。」老人恭恭敬敬的回答。
「他們為什麼不和你打招呼?」
「因為很久以前的一些誤解,先生,村裡的人一直很排斥我,所以我選擇在村落外獨自生活。」
「唔,什麼誤解能持續這麼久?」伊恩有些奇怪。
「是瘟疫,先生,」老人悲哀地說道,「那一年爆發瘟疫,我的丈夫被感染了,但他們卻把我們全家都鎖在家中,不許我們出去。」
「……最後我的丈夫和孩子們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來。自此之後,他們就很懼怕我,不肯跟我來往……」
伊恩停了趕緊道歉,「真是讓人痛苦的回憶,抱歉,我不該問這些。」
「沒關係,都過去很久了。」
……
不久后,在老人的指引下,他們在道路的不遠處拐進了一條快要被野草吞沒的小徑。
沿著小徑曲曲折折的行進,雖然已近中午,但草上的露水仍然很重,重露使草綠的鮮亮。
不知躲藏在何處的雲雀突然受驚,忽然從草間直竄向雲霄里去了,而鷓鴣撲閃著翅膀從草尖笨拙的飛到道路另一旁的草叢中。
浩浩長風像蛇鰻游過草尖,整整齊齊的草葉一時全都背向風向,露出一片灰色腹部,朝露簌簌墜落。
他們越過一大片驢薊草,在風中顯得凄惶地艾蒿叢轉彎,沿著在草叢中踏出的、遍地羊糞的小徑來到森林的邊緣。
柳樹、橡樹和黑松樹混雜在一起,稀疏的森林外圍的樹被蛇麻草直纏到樹頂,地上長滿了帶刺的木莓,樹叢下面是亂蓬蓬的牛蒂花,自然在大地生養出各種各樣富有侵略性的野生植物,是處顯得殘酷而生機勃勃。
森林間空蕩蕩的,像墳墓里一樣的寂靜,樹木的葉子在陽光照射下閃爍著。
鳥群那裡去了?它們不棲息在它們樹上的巢中,都飛的不見蹤影。
只有一隻烏鴉在呱呱地亂叫,似乎在互相呼喚著同伴。
土蜂振動著透明的翅膀,在草尖和小榆樹葉之間尋找盤旋,試探著落在半開的紅色花瓣上,薄薄的翅膀上湛了數點透明的小小水滴。
「老人家,離這裡還多遠?」伊恩忍不住問道。
「快到了,快到了!過了這裡往前走就到了。」老人忙不迭的說。
「是么,我怎麼看不見房屋……」
「我的小屋被前面的橡樹遮擋住了,你自然看不到,等過了那裡就看到了。」
「哦,是嘛……」伊恩不再多問。
兩人不再說話,默默走了一程,快到到那幾顆橡樹時老人忽然問道,「先生,你去過貝魯斯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