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安忍不動血成冰
安忍不動,猶如大地。靜慮深密,猶如寶藏。
這地藏殿已坍塌了半壁,原本供奉的銅身地藏王菩薩倒在廳堂一側位置,一雙悲天憫人的雙目望著地藏殿的門口。
段思平與小叫花走入地藏殿中,關上了門。
看著如此形態的地藏王菩薩,段思平略微一嘆,雙手合十的對地藏王菩薩拜了拜:「阿彌陀佛,地藏王菩薩果真安忍不動。」
小叫花學著段思平放下了拜佛的手,然後便跑到廳堂中,將一些破損的碎木撿到一旁,空出一塊地方能讓兩個人落座。
段思平提步走了過去,盤膝坐了下來。
這地藏殿雖說破落、損毀,又有焚燒痕迹,但恰巧遮住了外面的風雪。
小叫花從廢墟里撿出了一盞銅製燭台,快步跑到段思平的身邊放下,又從懷裡取出了一把火摺子,輕輕一吹,點向了蠟燭的棉芯。
段思平道:「想不到你的身上還帶著這種東西。」
小叫花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道:「有火摺子的話,在這外界就有火了,不容易凍死。」
段思平又指示小叫花忙碌了一會兒,這才開始在紙張上繪製了起來。
小叫花坐在一旁觀看著段思平繪製,感覺十分的好奇。
只見那紙張之上所繪製的,便是一個大的格子,又被幾條線分成了九個格子。
小叫花見段思平十分專註,有心好奇想問,但卻不忍打擾,於是便自顧自的跑到了一側的高牆下面,看起了畫工精緻的壁畫。
他從未看到過如此漂亮的畫,其上漆彩鮮艷,上面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諸天神佛個個寶相莊嚴。
那天上的雲又潔白又軟綿綿,四周還有十分漂亮的仙鳥在翱翔。
小叫花只覺得這畫里的世界無比美好,與這畫中的世界相比,這人世間,卻全然是痛苦與混亂。
他看了好一會兒,只覺得肚子餓的緊,就趕緊從肚子里取了個窩窩叼在嘴裡,然後又跑到段思平身邊,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將一個窩窩放在了紙張的一角。
段思平略微一怔,停下筆盯著那個橙黃色的窩窩。
小叫花道:「伯伯,這天色已近黃昏,您定然是餓了,我這裡沒有什麼好吃的,這個窩窩您吃了吧。」
段思平目中複雜,段思良出去之後一去不返,估計這時節難以找到吃的,他貴為大理國的皇帝,縱使是帶領著百姓反抗大義寧國暴政起義之時,也不曾吃過這種粗糙的食物。
此刻,卻要在這裡吃到了。
「多謝小兄弟了。」段思平抬手,撿起了窩窩,看了看,然後便吃了起來。
小叫花頓時笑了:「其實窩窩也挺好吃的,對嗎伯伯?」
段思平將口中的窩窩咽進肚子,道:「的確如此,入口有種微甜之感,雖然粗糙,可卻在此刻算得上珍饈美味。」
小叫花眉開眼笑,他覺得段思平十分懂他。
低頭看向段思平所繪製的九個格子,此刻已經用蠅蟲小字進行了許多的標記。
很快,兩個人便吃光了窩窩。
段思平道:「我見你在這冬日裡過得十分不好,先前穿著薄衣在院中掃雪,此番雖然穿上了一件棉袍,可若是嚴冬在外,仍然會覺得寒冷。」
小叫花撓頭道:「嗯,不過很快我就要回到道觀去了,那時候應該就不冷了。」
段思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在這亂世之中,有一瓦遮天便已經知足,當真不錯,只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得有準備才行。」
小叫花疑惑的看著段思平,十分不解。
段思平道:「你想學習武功么?」
小叫花呆了一下,忙道:「當然想!若是學了武功,我便就不會怕冷了。」
段思平溫和一笑,直接從一旁撿起了一張紙,然後提著毛筆,在紙上快速的繪製了起來。
小叫花看著段思平筆走龍蛇,很快就勾勒出來了一個盤膝而坐的輪廓。
跟著,段思平便開始用筆尖在紙張上來回點動,很快便點出了十多個小點。
這些小點有些在手臂上,有些在腿部,還有一些則在頭頂,腹部,腰間。
段思平輕輕將這些小點連在一起,而後放下筆,將紙拿起來吹了吹,遞給了小叫花,道:「給你,如果覺得無趣的話,可以看看這張紙,它可以教會你一點粗淺的內功,若是有不懂的話,你便問伯伯就好,不必害怕打攪到我。」
小叫花頓時興奮地接過了那張紙:「謝謝伯伯。」
……
段思良與趙九重兩個人已經再密林中搜尋了一大圈,若不是兩個人腳力非凡,恐怕此刻早就坐在地上氣喘吁吁了。
趙九重皺著眉頭道:「哎,真是流年不利,還以為能在這山中抓只野雞出來填肚子,接過連一根野雞的毛都沒有,就算沒有野雞,來一隻烏鴉也成啊,哎。」
段思良走在前頭,道:「看來,我們不能在這山上找了,我兄長怕是已經餓得慌了,肉食找不到,便去這附近的村子里看看吧。」
趙九重嘆了口氣:「那也就只能如此了。」
天空本就有些陰鬱,此刻日頭朝著西邊移去,令天地看起來暗淡了許多。
趙九重跟著段思良一路狂奔,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不過他可不願意在此刻說餓肚子這件事情,容易叫段思良看不起。
段思良一邊以輕功前行,一邊開口道:「你武功十分不錯,內力深厚,棍法拳法都比江湖中很多人要強,為何這輕功如此之差?」
「哼!」趙九重哼了一聲道:「我這輕功哪裡差?」
段思良道:「這還不叫差?輕功乃是以體內內力催動的省力功夫,你這越跑越沒力氣,肚子里叫喚的聲音,十里之外都能聽見了。」
趙九重有些鬱悶,道:「我不懂輕功有什麼,輕功是逃跑的功夫,與人交戰,就該比拼誰更強硬,誰更厲害,我的力氣大,比我力氣小的人便不是我的對手,我的棍子重,承受不住棍子的人,便要吃痛。」
段思良道:「那若是遇到了武功強悍者,你打不過,又跑不過你該如何是好?」
趙九重撇了撇嘴:「你當小爺是傻瓜?打不過當然要躲開了。再說,我這麼厲害,就連我師父都拿不下我。」
段思良挑眉道:「你說的這個傻瓜,偏偏就是你自己,若是我與兄長想要殺你,你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趙九重不肯服軟:「莫要往臉上貼金了,反正你殺不了我。」
段思良大約摸清了趙九重的脾氣,比較魯莽又好面子,於是道:「嗯…你這奔行,若是能夠將內力往足下凝聚,單用雙足使力,而不將內力與勁道浪費在身體之上,凝聚於一點,怕是奔行起來就能既省力,又輕快,不似現在這樣,跑起來就像一頭髮瘋的氂牛。」
趙九重呆了一下,接著就看段思良陡然間加快了腳步,竟然不再等他了。
趙九重並非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人,他雖然行事魯莽,有的時候心思簡單,可實際上卻十分聰慧,否則他那自己總結的少林拳法,棍法,怎會有那麼強的威力?
此刻段思良稍微點了他一下,他便瞬間領悟了要領。
登時按照段思良所說的那樣,稍微嘗試了一番。
果然,他的雙足力量彷彿一下子就增強了許多,邁步之間也十分輕快,原本在雪地上要留下一個雪坑,此刻卻變成了尋常的足印,就算不比段思良那樣,卻也差不了太多。
同時,他竟然開始勉強的能夠跟上段思良了。
「想不到,這傢伙的方法還真挺有用。」趙九重自言自語:「哼,不過小爺還是得偷偷盯著他。」
兩個人一前一後飛快奔行,轉眼間便越過了兩座矮山,來到了一處村寨的前方。
段思良停下腳步,眺望著村寨。
後方趙九重也趕了上來。
段思良道:「終於到了,這麼長時間,都不如回到道觀去吃東西了。」
趙九重道:「快點去找吃的吧,再繼續跑下去我估計我就想要啃大樹了。」
段思良笑了下,快步沖向了村寨。
趙九重跟在後方。
兩個人終於到達了村寨之中,只是在看見村寨的景象時,二人的臉色都已經變了!
只見這村寨的阡陌之間,滿地都是屍體,有一些屍體潰爛后被冰封,有一些則如同皮包骨一般。
這村寨,當真連一個活人也都沒有了。
段思良看著這樣的景象,道:「你們中原之人,當真是兇殘無比,這亂世之中,傷這些平民百姓又有什麼用?」
趙九重頓時怒道:「哪裡都有壞人,又不是所有中原人都這樣,你莫要在這瞎說。這群殘殺百姓之人,早晚要遭到報應!」
段思良看了一眼氣憤的趙九重:「這麼看來,你倒也不是一無是處。」
兩個人在村寨中跨過屍身前行,只能去這村寨中的房子里找吃的。
可是當看到一些房子里,有些孩童,甚至嬰兒,都已經成了僵硬的屍體,兩個人越發沉默。
甚至原本飢腸轆轆的趙九重已經都沒有想要吃東西的心思了。
段思良道:「這中原大地,真是夠凄慘,可惜兄長不肯聽從與我,否則……」
正說話之際。
趙九重那裡卻陡然間響起了一道叱喝聲:「小心!」
話音未落!
只見這茅屋一側的牆壁竟然轟的一聲炸裂開來,那碎石瓦礫直接撞向了一側正站著的段思良!
段思良反應過來,周身內力運轉,瞬間將雙掌向前一推。
內力形成的氣牆頃刻間阻住了碎裂的瓦礫,將它們紛紛崩飛了出去。
趙九重大吃一驚的看著那牆邊窟窿中站著的人,只覺得背後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這是個看上去身材高大寬闊,滿臉鬍鬚,頭髮十分凌亂的漢子。
而這漢子身上,穿著一身破破爛爛髒兮兮的僧衣,一隻手上,更是提著一條半凍不凍的胳膊。
在胳膊之上,還有著一排混亂的牙印。
再看這怪僧的嘴邊,此刻還有著血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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