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為你梳妝

金秋，小涼山，樹木成蔭。

暑氣逼人，正是中午時分，樹林里行人很少。這個點，要麼在空調房中，要麼在西邊的綠鏡湖畔，小涼山太熱，樹林茂密，還悶得很。

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穿過樹林，小路邊有條長長的藤椅，靠著大樹，像是從樹上長出來的一樣。陸望川坐在藤椅上，撕開一袋麵包，啃了起來。

麵包太硬了，吃了半個，陸機被噎到了，只翻白眼。

旁邊就有直飲水，他趴在水龍頭上，好好喝了幾口。

把剩下的半個麵包吃完，陸望川又喝了幾口水，靠在藤椅上閉目眼神。

午飯吃完了，該午休了。等下還要去上班，下午兩點半上學，今天要是動作快點，應該不會遲到吧。

「等下等下！不行的！」

一個壓抑的男人的聲音，從藤椅後面的樹叢中傳來把陸機驚醒了，睡意全無，心神煩躁。一個女人的聲音接著傳來，繼續襲擊陸機的耳朵。

「管你去死，每次都是老娘出力最多，我肯定要先挑。不但先挑，我告訴你趙胖子，老娘還要拿大頭。」

「都給你都行，能不能把這個手機給我？」

「你想要？門兒都沒有。」

「咱們可是同鄉，一起走來不容易，每次都是你佔大頭，今天我可是現出了本相，才把那人嚇跑，讓你撿了大便宜。這個手機我要定了。」

「脾氣見長啊找老胖？想要嗎？給你！」

啪，一聲響，一個黑色的物件在陸望川旁邊的碎石子路面上摔了粉粉碎，濺了他一身零件。

原來是兩個劫匪，雌雄大盜，分贓不均起內訌了。

不等陸望川細想，樹葉樹枝嘩啦啦抖了起來。不時還從樹林里傳來幾聲悶~哼。

看樣子是打起來了。

陸望川睡意全無，緊張到不行，如果這兩個劫匪發現他在偷聽，會不會殺他滅口。趕緊溜，君子不立於危牆。

但是晚了，兩個劫匪打出了真火，已經從樹林里打到了路上，他們也發現陸望川了。

極為默契，放下對方不管，一起超陸望川撲過來。

這是什麼妖怪！

一個長了個豬腦袋，一個長了個狗腦袋，但都是人的身子，張開血盆大口，利爪上寒光閃閃，嘴裡都是細細一根紅色的舌頭，伸得最長，來得最快。

完了，這都是命！

陸望川只能把雙手往上一架，閉上眼睛，等待最後時刻到來。我的人生還沒開始啊。這都是命。

他聽人說過，小涼山上經常發生怪事。多年以前，這裡發生過大地震，整個地都被移平了，後來才修了這座公園。樹木高大，像是已經在這裡安家幾百年一樣。小涼山公園最出名的就是樹，沒有一家公園的樹能長這麼高大的了。當年那麼大的地震，還是晚上發生的，愣是一個人都沒死。不少人都在睡覺，一覺醒來，人在大街上躺著一家人整整齊齊，房子不見了，只剩下一片瓦礫堆。有人說是有狐仙，一群狐仙連夜出動，把睡夢中的人用法術搬到了大街上。有人說是佛祖保佑，這個佛祖的家在幾千公裡外的念谷台。這群人最瘋狂，逢人便講，遇到不信的，就會嚇唬人家，他要報告給佛祖，下次地震的時候，誰不信就不救誰。後來，這群自發宣揚佛法的人，不知道怎麼的就給瘋了。從此城市裡就多了一群口宣佛號的瘋子。陸望川還碰到過，一個個瘋瘋癲癲確實不像正常人。

陸望川對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還是挺忌諱的，有句話說得好，窮人怕萬一。越是窮人就越擔心小概率事件。陸望川窮得叮噹響，還是個學生，家裡還有個生病的老頭子，幾乎半癱，最多能自己爬下床解手，吃的喝的，都得陸望川伺候。陸望川一天除了上學，就得為兩個人的飯奔波。

就聽胳膊上一痛，接著兩聲慘叫，陸望川也叫了起來，都要死了，此時不叫，更待何時。

「啊--」

陸望川從藤椅上翻滾下來，腿腳不聽使喚，使勁兒往旁邊挪了幾步，接著緊張得四處張望。樹林還是那個樹林，地上除了灑落的麵包袋子，就只是幾片樹葉。小涼山公園特別乾淨。他撫著額頭站了起來，又看看胳膊，一邊一個紅點像是被蚊子叮了。幾百隻蟬一起鳴叫，樹林里生機盎然。

原來是個夢啊，睡迷糊了。

這個地方還是太邪了，以後去立交橋底下休息，比這裡還近，那裡人氣旺~盛，肯定不會做這樣的怪夢。太真實太嚇人了。

一路踢踢踏踏來到貨場，陸望川中午上班的地方。為幾家批發商店下貨，就是他中午的工作。很累，累到什麼程度看運氣。運氣好的話，來的都是些衣服鞋子，一件貨看著大，沒那麼沉，運氣不好，就有可能是一車建材，陸望川肯定會累趴下，而且會遲到。

今天還好，是一車鞋，陸望川速度很快就卸完了。拿著單子找司機簽了字，然後去找庫管收錢。

太陽正紅，陸望川感覺自己走路都發飄，千萬可不要中暑生病。即使生病了，他也不能停下工作，帶病工作太難受。也可能是餓的，陸望川想，他早飯一碗稀飯，午飯一個麵包，半大小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吃飽。陸望川心想今天這一車貨比以往多，說不定能多給幾塊錢，要不然他晚上回去的時候，可以買個雞腿。下午放學，他要回家給老趙做飯收拾，然後去燒烤攤幫工，也是兼職。白天卸車，運氣好的話，能掙夠他們二人的一天的飯錢。晚上燒烤攤當小二，能掙出老趙的葯錢。

沒錢吃飯，或者沒錢吃藥，都是很痛苦的事。

有時候，他都懷疑，是不是老趙得罪了什麼怪東西，老了老了，還要受這個罪。又想起老趙前幾天跟他念叨的話，一直意識不太清醒的老趙，那天突然跟他說，他的苦日子就要熬到頭了。一雙眼睛清亮無比，呵呵笑了。

「你小子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呵呵。」

是啊，苦日子！苦日子過慣了，都不覺得苦。陸望川心裡警惕起來，要是對苦日子習以為常，從而不思改變的話，那麼這輩子一眼就能望到頭。這樣的想法，在小小的陸望川心裡生了根發了芽，瘋狂生長起來。

不等後頭，眼前就是陸望川的苦日子。

一個至少有二百多斤的胖妞在桌子後面照著鏡子抹粉，屁~股底下的椅子嘎吱嘎吱，隨時有可能都會斷。那大臉，至少需要一斤粉。這就是陸望川的苦日子，胖妞對他太熱情了。每次來收錢，都會被這個胖妞糾纏半天，有時候不注意還會被她佔去便宜。

「呀，陸望川，快來快來。看我新學的這個落日餘暉妝怎麼樣？學了好久了。」

胖妞從桌子裡頭出來，咚咚咚幾步到了陸機跟前，拉著他的胳膊，彎腰把臉湊到他跟前，讓他仔細觀看。

先沒看到妝容，什麼落日餘暉的，他不懂，但是陸望川從胖妞的眼睛里看到了別樣的東西，還有一身汗臭，讓陸望川頭暈。這個時候，應該說點誇胖妞的話吧，可是中午那個噩夢讓他的腦子內存不足，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來什麼能讓胖妞滿意的話。而且，他有感覺，他以前誇胖妞的話說的太多了。

禍從口出啊，陸望川提醒自己，那就從今天開始做個謹言慎行的人吧。

陸望川屏住呼吸，退了兩步，臉上擠出了笑容。